《流光之城》第116/193页


容嘉上冷笑着,那张她曾吻过的嘴唇说着冷漠的话语:“你这样的女人,要心做什么?你报仇就报仇,却来诱惑我。面上装得那么高洁清标,其实也不过是个和那些女人一样,又爱慕虚荣,又虚伪下贱。”
冯世真朝他走去,像是赤足的人踩在荆棘路上一般,没有走两步就跌了下来。她匍匐在地上,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她恨自己软弱,却又无计可施,只有继续吃力地朝容嘉上爬。
可冯世真不论怎么爬,都停留原地。容嘉上就站在她对面,似乎再努力一把就能触摸到,可那段距离却成了永远不可逾越的鸿沟。
“求你了……”冯世真放弃了自尊,哀婉地求饶,“不要再折磨我了。”
容嘉上冷眼看着她在脚下挣扎,面容是那么俊美,又冷漠得那么让人心碎。
“你是个骗子,冯世真!我再也不会相信你!”
“不……”冯世真哭得哆嗦,词不成句地辩解,“不是的……其实我……我也……”
“世真!”
脸上一冰,冯世真猛地惊醒了过来,大口喘气。


“没事了!”冯太太把冷帕子拿开,换了一张热毛巾,给女儿擦着脸上的冷汗,“是魇住了,醒来就好了。”
冯世勋站在床头,揉了揉冯世真的头,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怎么好端端地做恶梦,还满口说胡话?梦到什么了?”
“梦里的事,哪里记得住?”冯世真接过帕子自己擦脸,身子还因为梦里的激动而细细地发着抖,但是心却是安稳地呆在胸腔里,强劲有力地跳动着。冯世真拍了拍胸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天已经亮了,冯世勋见妹妹没事,便出门去上班了。
冯太太等儿子走了后,低声问女儿:“你是不是又梦到小时候那事了?”
冯世真怔了一下,笑道:“不是的。”
冯太太却有些不安,“说了你别笑。其实前阵子,我梦到过你亲娘。”
“妈!”冯世真大吃一惊,“你在说什么?”
冯太太愁眉苦脸地说:“当初是你爹去办理的后事,我是没有见到她的模样。可梦里那个女人,长得有三分像你,我就知道她是你亲娘。她倒是先向我磕了头,说感谢我养大你。然后说她要走了,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我是想她大概是终于要去投胎了。”
冯世真啼笑皆非。她是接受过先进教育的女性,对鬼神并不如父母辈那么迷信,只把母亲的话当故事一样听。
“然后,她又说了句很奇怪的话。”冯太太皱眉,“我到现在还不理解那是什么意思?”
“她说了什么?”冯世真被勾起了好奇心。
冯太太说:“她说,让我劝劝你,离你亲爹远一点。”
好似一个惊雷在头顶炸开,冯世真浑身僵住。她从昨晚的酒会一直到梦中,都在不停地受到惊吓。没想到都已经醒来了,冷不丁还被母亲的梦又吓出一身冷汗来。昨晚容嘉上提到的那个事后去寻找过孩童尸体的事重新浮现脑海,夹带着一股强劲的阴寒霜气,冻得冯世真齿缝都凉飕飕的。
“你说这事怪不怪?”冯太太拉着女儿的手,“咱们不是一直都找不到你亲爹的吗?怎么又让你离他远一点?”
“我也不知道。”冯世真嗓音干涩,整个人也有些愣愣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几个月前吧。”冯太太说,“你大哥还没回国的时候。不过也就梦到了那么一次。我都没和你爹说,怕他怪我多事。”
冯世真干笑了一下,“就这么一句话?”
冯太太点头,“她说完,我就醒了。那天还背着你们给她烧了香。哎呀,毕竟是你亲娘。”
“你也是我亲娘。”冯世真亲昵地搂住了冯太太,撒娇道,“难道妈妈因为我不是亲生的,就不爱我了?”
冯太太被她哄得笑起来,伸手拧她的鼻子,“我们老冯家才养不出你这个日上三竿还赖床上的闺女呢!”
冯世真笑嘻嘻,下了床洗漱去了。


接下来几日都过得很是平静。冯世真日日陪伴在父母身边尽孝道,操持家务,冯世勋则忙着在医院里的工作。
冯家失火后,冯世真的同学们也发起过一次捐款,给她家捐了两百来块钱。冯世真把名字都一一记下了,现在手头宽裕了,便要还回去部分。
同学们自然不要,笑道:“我们是捐款,又不是放债,哪里有让你还回来的道理?”
冯世真很是感激,于是请大伙儿去兆丰花园对面那家极有名的惠尔康吃曹家渡炸鸡。
饭桌上,一个家中长辈在书画界有些名气的女同学提议道:“吃了饭后,咱们去逛巴黎春天吧。我想买一双新皮鞋。这个月二十二号,在市博物馆里有个慈善拍卖会,我爹答应带我去呢。听说梅兰芳先生也会去!”
“我听说好多名人都会去。最近特别红的那个电影明星肖宝丽还要去剪裁呢。”另外一个在《晶报》做记者的师弟说,“我的主编特意点了两个老资历的记者,让他们那天去采访。”
冯世真笑问:“都还没有举办呢,就这么轰动?”
师弟说:“是文物界特意为前线将士和烈士家属举办的募捐,现场要拍卖好几件非常珍贵的文物。有什么唐朝的玉狮子,清朝乾隆爷的花瓶,明代的官窑碗。几个相当著名的古玩界的名人都会出席。冯师姐,你的那个前东家容定坤就在名单上。他可是本埠数一数二的收藏家呀。你在容家时,可有见过他的收藏?”#####

一百零三
冯世真夹着一块肉酿豆腐放进碗里,从容笑道:“谁会把价值连城的收藏拿给一个家庭教师看?”
“是我糊涂了。”师弟挠头笑,“听说前阵子容家在大肆搜寻一个金麒麟,后来发现在一个日本人的手里。容老板说要让出南港的一个码头来换,日本人都不肯呢。”
立刻有一个同学激愤道:“这些日本人,到处开设工厂,盘剥工人不说,还大肆从黑市收买我们的古玩,其中不乏国宝。想到这些国宝落入外人手中,就心痛得很!”
师弟干笑着说:“我听说这个日本人姓桥本,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收藏家。对了,他也要出席这次的拍卖会。”
那个提议购物的女同学笑道:“我却是听说,容家和桥本家正在谈亲事,要撮合容大小姐和桥本大少爷呢。世真,你之前有听到什么风声吗?”
冯世真茫然地摇头,“这想必都是我辞职后的事了。不过我听说那个桥本大少爷身子很不好,都足不出户的。”
“为了作出自己身体健康的样子,那可是爬都要爬出门呀。”女同学嘲道,“容定坤对外表现得可疼爱女儿了。我看我爹娘他们都在议论,想看他究竟会不会为了生意,把大女儿嫁给那个半只脚已经踩进棺材里的日本人。”
容定坤这么会精打细算的人,就算要和桥本家联姻,也不会把金贵的嫡长女浪费在一个活不长的男人上。况且桥本诗织还一心狂热地要带着金麒麟嫁容嘉上呢。
冯世真这时突然想起,孟绪安说过桥本诗织那事绝对不是一桩婚事那么简单。
桥本家,大儿子病弱,次子健康,却是混血,又是庶出。冯世真设身处地地想,自己要是桥本诗织,想嫁容嘉上,不仅只是为了儿女私情,肯定也抱着让容家帮助自己亲兄长做桥本家继承人的打算。
听容嘉上的口气,容定坤是答应合作了。那他打算怎么解决掉桥本家的长子?
“听说那个金麒麟带着祥瑞呢。”同学们还在议论纷纷,“那日本人不肯让出来,就是因为他们家大儿子重病,却全靠这金麒麟维持着一口气。”
“好不要脸!那可是我们中国人的古董!”
冯世真猛地捕捉到了什么。
桥本家大少爷会强撑着病躯出席拍卖会,若是出点什么意外……
冯世真轻轻动了一下肩,以缓解突然涌上来的紧张。
容定坤的贪婪,碰上桥本诗织的野心,会将这一场看似平常的拍卖会推向何处?而容嘉上是否知情,他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这事,她都能想明白,孟绪安又怎么会想不明白。
孟绪安是不是真心想要寻回金麒麟还两说,以他的性格,怎么会错过这么精彩的一出大戏呢?又甚至,孟绪安怎么能眼看别人热闹演戏,而自己不掺和一脚呢?
容家和桥本家是一丘之貉。双方若相斗,最好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但是……
晨昏幽暗的四野之中,有一扇点着灯的窗,始终在冯世真的梦中亮着。
灯下的青年,有着俊雅的面孔和宽阔的肩。他会笑得缱绻温柔,会用充满儒慕的目光凝望着自己的脸。他珍爱那些飞机模型,虽然被困在死气沉沉的家中,却依旧向往着头顶的蓝天。
冯世真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容嘉上,但是她宁愿相信容嘉上人性中有着善良正直的一面。他不属于容家,不属于那个纸醉金迷的世界。他能做到更好,走得更远,飞得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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