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之城》第143/193页


容嘉上朝她伸手,“达令,帮我一把。”
冯世真笑着,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握住了容嘉上的手。容嘉上猛地将她一拽。冯世真惊叫一声跌在了容嘉上身上。
容嘉上得意张狂地大笑着。冯世真恼羞成怒,抬手用力捶他。
“别丢人现眼!”
“没人看到。”容嘉上翻身把冯世真压住,在她唇上响亮地亲了一口,随即坏笑着爬了起来。
冯世真脱了冰刀鞋,追上容嘉上,从背后用力一推了他一把。
“唉?唉?你干吗!”容嘉上滑了出去,一阵前俯后仰地挥舞手臂,最后还是跌了个四脚朝天。
冯世真得意洋洋地从他身边走过,笑道:“不是没人看到么?”
容嘉上哎哟叫着揉着腰,一脸哭笑不得。
第二日,两人一早就出了门,去游故宫。
寒冬腊月,故宫里游人不多,警卫也十分懒散,大多都缩在值班室里烤火。太和殿的龙椅孤零零地伫立在空旷的大殿里。因为没有点灯,殿内光线昏暗,天顶上的精美绘画全都隐在阴暗之中。殿外的石钻缝隙里,枯草在寒风各种摇曳,满地积雪无人清扫。
容嘉上静静地望着龙椅,面色沉静,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冯世真走到他身边。
容嘉上说:“我在想,一个帝国,不论过去再辉煌,当她气数尽时,那些荣光都会一闪而逝,再也无法亮起。”
冯世真望着空荡荡的大殿,深有感触地叹了一声。
“纵观历史,每到末代,不论帝王和臣工如何努力,都无法挽回朝代终结的命运。”容嘉上侧头望着她,“我又想起了你曾经对我说的话。这些王朝,就像一艘注定要沉没的船。或者,每一艘船启航之日,就是她沉没的倒计时开始之时。”
“可不是每艘船都要沉没的。”冯世真挽着容嘉上的胳膊,柔声说,“而且就算沉没,那些人也会回到岸上,建造新的船,继续他们没有完成的航行。人和船,从来不是绑定后一生不变的关系。”
容嘉上握着她的手,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忽然问:“你想坐龙椅吗?”
“什么?”冯世真没反应过来。
容嘉上趁着大殿里无人,拉着冯世真就朝龙椅而去。
冯世真有些抗拒,道:“这样不好吧?龙椅怎么是普通人可以坐的?”
“大清都亡了,龙椅有什么坐不得的?”容嘉上一把抱起冯世真,把她放在了龙椅上。
冯世真下意识屏住呼吸,心紧张地狂跳。龙椅坐上去,比看着还要显得宽大,四面都没有可以依靠的,只能正襟危坐。又因为撤去了软垫,椅子显得十分坚硬,坐着可并不舒服。
容嘉上笑着打量她,“瞧,慈禧太后都没有坐过的龙椅,你却坐上了。”
冯世真咬着下唇笑,“一点都不舒服呢。你要不要来试试?”
容嘉上挤了上来,和冯世真并肩坐着,望着下方空荡荡的大厅。
“感觉挺好的呀。”容嘉上笑着说,“尤其是和你一起坐这上面。以前的皇帝怎么就没有想到过和皇后一起坐?”
“那可是乱了规矩。”冯世真说。
“规矩也没能让他们守住龙椅,不是么?”容嘉上讥笑道,“要是我,就要和我心爱的女人分享我的宝座,让她站在我身边,和我看着同样的风景。成就再大,如果只能独自一人站在最高处,那又有什么意思?”
冯世真感受着男人掌心的热度,望着他英俊而削瘦的侧脸,心中爱意涌动,仿佛能融化殿外满庭的冰雪。
两人坐在龙椅上好一阵没有说话,直到警卫巡逻经过,将两人赶了下来。容嘉上丢了几枚大银儿过去,堵住了警卫的唠叨,好整以暇地拉着冯世真的手走了,去逛东安市场。
东安市场颇大,里面各类商铺云集,尤其有大量买书画古玩的铺子。北平物价比上海低,连珠宝玉器都要便宜许多。冯世真用自己的积蓄给母亲买了一对玉镯子,又看中隔壁画店里出手的齐白石的画。
齐白石的画时价每二尺一元,冯世真手头钱不足。容嘉上一听是冯老先生喜欢齐大家的画,当即慷慨解囊,一口气买了三幅小八尺的画,送给冯世真暖新宅。
“我爹到时候肯定要问我哪里来的钱的。”冯世真抱怨。
“说是学生家长送的礼呗。”容嘉上不以为然。
两人在东安市场里一家生意极好的饭馆里用了午饭,又去逛琉璃厂。两人都对古玩没有什么兴趣,一路逛来也只是看个新奇。倒是走到了富晋书社门前,冯世真两眼发光,一头钻进了旧书堆里,连容嘉上都不搭理了。
容嘉上知道冯世真爱书,也不打搅她,自己捡了一本最新流行的武侠小说翻着玩。他看几行小说,又扭头看冯世真一眼,像个在教堂里被坐隔壁的美貌女孩勾得蠢蠢欲动的少年一样。冯世真专注阅读时的表情有着稚气的认真,嘴巴会不自觉地轻轻撅着,教人看了忍不住想凑过去偷个吻。
就在容嘉上抓耳挠腮,准备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去偷个香的时候,一个似陌生,又似熟悉的声音响起。
“嘉……嘉上?”
容嘉上循声把头转了过去。
书架的尽头,七八步之遥,桥本诗织穿着一身黑色孝服,像个阴魂不散的女鬼似的,重新出现在了容嘉上的视线里。
跑到这么远了都能碰到这个女人,容嘉上的眉毛不禁重重地皱做了一堆。


一三一
这可不是一个对待异地相逢该有的表情。桥本诗织本有的惊喜被容嘉上这么一闹,僵硬地挂在脸上,十分尴尬。
“居然真的是你。”桥本诗织道,“我听二哥说你最近总往北平跑,忙得不可开交的。我有孝在身,也不方便上门拜访。令尊的病好些了吗?”
“他病情很稳定。”容嘉上淡漠道,“你怎么来北平了?”
桥本诗织说:“我们才回日本安葬了大哥,在北平歇一日,家父要办点事。明天就回上海。”
容嘉上点了点头,随即冷场了。
桥本诗织看他这架势,一时弄不清他究竟是不知道自己和容定坤的约定,还是打算赖账,于是试探道:“杜小姐那事,我很替你难过。她不懂你的好,是她的损失。你会再寻到一个好女人的,嘉上。等回了上海,你要是心情不好,也可以来找我说说话。”
“谢谢。”容嘉上说,“不过你家也有白事,我也不便去打搅。”
桥本诗织悻悻,又说:“我大哥去世后,家父一直郁郁寡欢。我这次特意过来,想寻点古玩石料,哄他开心,却是不懂行。嘉上,你能给我做个参考吗?”
容嘉上淡漠道:“懂古玩的是家父,我其实也对这行一窍不通,抱歉帮不上忙。”
桥本诗织自讨了没趣,发挥了登峰造极的涵养功夫,大方一笑,“那我自己去转了,不打搅你独处。”
若是寻常男士,这个时候怎么都该抽空陪着女士逛一番。可是容嘉上却拿定了主意尽量少和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相处,毫不挽留桥本诗织,冷淡地目送她远去。
冯世真先前一直站在角落里,这才走了过来,笑道:“你和她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孽缘吧。”容嘉上苦笑,搂过她道,“选好书了么?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冯世真挑了三本书,让店员拿纸包了,同容嘉上返回酒店。
可因为桥本诗织的突然出现,气氛还是有了微妙的变化。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没有怎么交谈。直到用晚饭的时候,冯世真捏着筷子,终于问:“我一直有点不理解。你和桥本诗织好歹也算少年情侣,应该没有什么仇恨,可为什么我觉得你当初和她重逢的时候,就不是很开心。到了现在,甚至越来越厌恶她了?”
容嘉上吃着冬笋,道:“我还想你什么时候会问呢。”
“早就好奇了。”冯世真说,“她确实挺虚伪做作的,但是……”
“你都说她虚伪做作了,我为什么不能厌烦一个虚伪做作的女人?”容嘉上反问。
冯世真更好奇了,“你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容嘉上放下筷子,拿餐巾抹了抹嘴,哂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当初太蠢,一心相信她是真心喜欢我,哪怕我当时的身份只是容家族里的旁枝弟子。结果人家精明得很,一边吊着我这个忠狗,另外一边还勾着当地的一个富家子弟。我在这边发愁要怎么让我爹接纳她,她却已经决定放弃我而选择那个富家子了。我当日本是偷偷跑去想给她一个惊喜的,结果听到了她和她娘的话,才知道了真相。”
冯世真怔怔地望着容嘉上。
“也是我太蠢。”容嘉上长叹一声,“她平时看着单纯可爱,人还有点迷迷糊糊的,凡事都听我的。却想不到竟然是那么有主意的人,权衡利益熟练老道,把感情放在称上称,真是再精明不过的人。”
冯世真把容嘉上的手包裹在双手之中,轻轻抚摸,像母兽舔舐着情人的伤口。
容嘉上平静地说:“多亏我那天走了一趟,不然没准现在还被她蒙在鼓里。这次重逢后,我算彻底看清了她。她比当年还要不堪。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厌恶她。她之前找我爹谈合作,可不仅仅只说了带着金麒麟嫁我的话。她要我爹帮她弄死桥本大少,扶持她二哥继承家业。”
冯世真轻抽了一口气,“看来我那天预料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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