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之城》第48/193页


天色未黑尽,巷子里,是一片浓郁的幽蓝色。路灯已经亮了,橙黄的灯光照亮了小小的一方地。
“满意了?”冯世真问。
“满意了。”容嘉上欢快地摇着尾巴,又不安地再度确认,“先生,真的不改了?”
“不改了。”冯世真叹气,“真是磨不过你。话说在前头,这次不准再同我胡闹了!”
“绝不了!”容嘉上注视她的目光里有着一股不加遮掩的热切,“我要再有什么不规矩,你只管扇我耳光就是。”
冯世真啼笑皆非:“你这人,之前对我横眉竖眼,说三句话里都要有一句奚落挑刺的,傲慢得不得了。结果也是纸老虎,被我狠狠闹了一场,你又立刻服软了,腆着脸赔小心。你说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既然是赔礼道歉,自然要拉下脸来伏低做小。”容嘉上侧着头,笑得几分无赖不羁,“为了庆祝,我明天请你去吃川菜好不好?我知道福州路上新开了一家很正宗的川菜馆子……”
“请吃饭就不必了。”冯世真客套地婉拒,“我办理好了辞职手续,会同你说的。你这几日就别再来了。我大哥他……”
容嘉上有些失望,倒也不勉强,说:“我同芳林她们不算亲厚,但是也会尽力去保护她们。这是天下兄长们的职责。先生有个好兄长呢。”
冯世真感激一笑,目送着容嘉上脚步轻快地走了,而后转身慢慢地往家走。
路边的阴影里,有个男子在沉默地抽着烟,火星一闪一闪。
冯世真从他身边走过,低声说:“我要回容家了。”
男人吐了一口烟:“七爷让你对付那个姓杨的。”
冯世真轻轻嗯了一声,同他擦肩而过。#####

四十二
冯世真要回容家的消息,让容太太意外地又跌了毛线球。
“还真的要回来?”
“大少爷是这么说的。”大姨太太说,“说让李妈把冯小姐的房间收拾出来呢。”
“老爷居然准了?”容太太笑道,“我看这冯小姐也不像面上看着那么清高,估计对嘉上也有几分意思。不然闹出了这样的事,她都还肯回来,都不怕被说闲话。”
大姨太太说:“听杨先生说,冯小姐在医院的薪金不高,工作又累。想来还是觉得在咱们家轻松。”
“随便她了。”容太太想开了,“横竖托她的福,把孙家那个小妖精给赶走了。孙氏现在也没底气再闹着单独分出去了。”
大姨太太说:“太太,现在没了孙小姨,万一老爷觉得冯小姐……”
容太太冷笑,“不是冯小姐,就是张小姐,李小姐,我能管得住老爷喜欢谁么?再说了,我看大少爷对她还真有点意思。老爷应当不至于和儿子抢人……最好抢起来!嘉上抢不过他爹的。到头来,不是他被他爹打发出门,就是他自己赌气出门!”
容太太想着容嘉上将来一去不回,容家的家业必然落在小庶子手里,而她就成了垂帘听政的太后,好不逍遥。
容嘉上端着咖啡坐在书房里,翻着一本英文的飞机杂志,看得全神贯注。
容芳桦在门口探头探脑。
“有什么话就说。”容嘉上好似脑袋背后长了眼睛似的。
容芳桦说:“兰馨姐打电话叫我们去看跑马,顺便逛先施百货。”
“怎么?”容嘉上看了她一眼,“向我要钱买香槟票?还是缺钱买衣料?”
容芳桦说:“兰馨姐是想给你买生日礼物,让我们去做个参谋。”
“原来是来打听我的喜好。”容嘉上漫不经心地说,“不论是手表还是领夹,随便买一个就是。”
说罢,掏了一把钞票给妹妹:“看中什么自己喜欢的,也买了吧。”
容家小姐每月的零花钱是从公中支出的,一个月十五块钱。容芳林平日的开销有容太太补贴,而容芳桦是庶出,大姨太太手头并不宽裕,补贴不了。小姐们平日社交总免不了攀比,十五块并不是很够花。容嘉上这一把钱少说有好几十块,容芳桦虽说不差钱,却也很是感动了一把。
“大哥,”容芳桦拽着钱,小声问,“冯先生是真的答应回来了。”
“是啊。”容嘉上说,“你们不高兴?”
“当然高兴了!”容芳桦忙道,“我和大姐都可讨厌之前那个高先生了,都盼着冯先生回来。但是……你还是会娶兰馨姐的吗?”
“大概吧。”容嘉上搅了一下已经半凉的咖啡,“婚都没定,八字没一撇呢。这和冯先生回来有什么关系?”
“可你们不是……”
“冯先生是回来教书的。”容嘉上漠然道,“你别想太多了。”
容芳桦脸一红,低着头跑走了。
杨秀成正穿过客厅走过来,差点同埋头乱跑的容芳桦撞上。容芳桦吓了一跳。
“芳桦怎么了?老爷呢?”
“爹在小书房。”容芳桦说。
杨秀成经过大书房的时候,朝容嘉上道:“嘉上,这事你最好也来听一下。”
容嘉上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异样,合上书站了起来。


小书房里,容定坤站在窗边,提着一个小壶,细心地给两盆兰花浇水。
这半个多月来,他仿佛苍老了四五岁,两鬓斑白,眼袋厚重,清亮的双目也开始浑浊,终于变得符合他本来的年纪了。
杨秀成压低声音,有条不紊地说:“我找了个美术学院的老师,根据那晚送货伙计的描述,画了几个劫货人的画像,发给兄弟们都看过了。之前在码头见过孙小姐上船的两个兄弟,认出了其中一个下巴上有疤的人,就是送孙小姐上船的男人之一。”
砰第一声,铜壶摔在地上,水花四溅。容定坤再一挥手。那盆被他精心养护了多年的名贵兰草也扫落在地,陶盆摔得四分五裂。
杨秀成低头垂目道:“这些人都是生面孔,来历一时查不出来。我和赵爷商量过,怀疑是南边来的,有可能是去年同咱们抢水道的阮家。但是还没确定。”
“他们怎么和孙氏联系上的?”容嘉上冷声问,“孙氏足不出户,怎么和外界的人接触?”
杨秀成说:“和孙小姐有来往,又能经常出入容府的,就两个人。一个是冯世真,一个就是孙家的人。”
容嘉上目光倏然锐利:“冯世真帮助孙氏又没有什么好处。”
杨秀成讪讪地看了容嘉上一眼,说:“我们也觉得冯小姐的嫌疑不大。那这样下来,就是孙家……”
容定坤双目赤红,一言不发地推开了杨秀成和容嘉上,大步走出书房,径直上了二楼,一脚踹开了二姨太太的房门。
咣当一声响,紧接着是响亮的耳光。二姨太太尖锐的哭叫声响彻整栋宅子。
“老爷――老爷冤枉呀!我真的不知道呀!”
容定坤狂怒的咆哮犹如负伤的狮子,夹杂着万钧雷霆,直要将二姨太太劈死。
“连个人都管不好,儿子也生不出,还帮着娘家坑我,你怎么不去死?”
房里传出噼里啪啦地砸东西声响,夹杂着二姨太太凄惨的哭喊哀求,还有老妈子微弱的劝架声。
容嘉上同杨秀成站在楼梯下,就见容家两个大女孩从院子里匆匆跑了过来,满脸惊恐。
二姨太太生的那对双胞胎女孩被吓坏了,站在门口歇斯底里的哭着。容芳林急忙让老妈子把妹妹们抱了下来。
容太太坐在客厅里,兴奋得满面红光。她喜不自禁地听了好一会儿,这才慢吞吞起身,带着大姨太太上楼劝架。
“老爷歇歇气,伤了身子,可是亲者痛仇者快。东西丢了就丢了,您的身子才是咱们家的无价之宝。”
容定坤站在一片狼藉中,面色紫红,呼哧呼哧喘气。屋里已被他砸得稀烂,梳妆镜碎了,脂粉散落满地,香水瓶摔得粉碎,气味呛人。
二姨太太头发散乱,抱着大肚子伏在老妈子怀里嚎啕大哭。容太太看着她俏脸上火红的五指印,心里好似大暑天喝了冰镇的酸梅汁一般痛快。
“二妹怀着身孕呢,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可不好。”容太太伸手扶容定坤,“咱们先出去,有话也不急着这一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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