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剑全集》第4/114页


这青衣人形容单薄落拓,一只手废了,全无他想象中英雄侠客那般慷慨激昂之态。方玉平素来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平生除了他父亲,只有面前这人,令他从心里往外的钦服。

不完全是武功的原因,这个青衣人,确有一种令人折服的气概。

他紧紧贴在那青衣人身边,手中长剑锋芒闪耀,映着雪光,分外的明澈。那青衣人手中却无兵刃,一双眼沉静如清水中养的两枚黑水银,却是盯着地面,不做稍移。

雪地上一无异动。经过了方才一场较量,方玉平丝毫不敢大意。只是双眼盯着白茫茫一片雪地。时间长了,却也不免有些酸痛。

他眨一眨眼睛,正当此时,一大蓬积雪忽然自正前方冲天而起,随即其他几个方向白雪一并涌起,时间上虽有先后之差,却因速度极快,倒像是在二人周围,四面八方一同凭空多了一道雪障。

大片积雪纷纷扬扬地飘起,又纷纷扬扬的落下,竟是一直未住。方玉平只觉视野里一片模糊,实不知方才那人又会从甚么方向袭来。反观身边青衣人,虽亦是一脸肃穆之色,却仍是凝立不动。他不由有几分焦急,低声道:“我们要不要离开此地?”

“不必。”青衣人平静开口,“生死门是波斯武功一脉,门中高手虽可长期潜伏雪下,却不能如东瀛忍者一般在雪下潜行,那人掀起周围积雪是为了掩饰自身方位,只要找出他藏身之处……”

他一语未完,忽然凌空而起,冷冷一声:“出来!”借那一跃之力,脚尖一点方才那柄被他打落的长剑,那柄长剑便如活物一般,向东南方雪地上直插下去!

方玉平出身御剑门,在江南也是数一数二的剑派,讲究的便是以人御剑,人剑合一的道理。他自小耳濡目染,见青衣人方才那闪电般的一击,看似轻描淡写,实际无论劲道、角度、控剑能力,无一不是巧妙到了极点,便是家中几个长辈,也少有人能做到这样地步,不由便叫了一声:“好!”

这一声叫好出来,他心念一转,又想到了青衣人那只残缺的右手,用剑之人,右手这食中二指尤为重要,那青衣人却偏偏没了这两根手指。

想到那青衣人一生无法用剑,不知怎的,竟是为他难过起来。又想日后若见到那个伤他之人,定然要为他报复回来。

至于他有没有这个能力去报复,方玉平却是未曾想过。

这一边御剑门少主脑子里连转了数个念头,其实也不过瞬间之事。那一边战局,却又起了变化。

那青衣人这一剑声势并不甚大,远不如方才那一阵雪障气魄惊人,然而其中的狠准之处却丝毫不容得雪下那高手小觑。那人再无法隐藏,随着一声低沉叱喝,一道修长身影疾如飞鸟,霎时破雪而出!

他人在空中,身形未稳,忽闻耳后风声大响,心道这青衣人果然难缠。此刻他虽无借力之处,但凭着一身了得内功,竟是硬生生在半空中转了方向,躲开了身后袭来的两只银梭。

他松一口气,身形尚未落地,忽觉左肩一疼,转头一看,第三只银梭正正打在他肩头之上。

那青衣人凭着卓越目力经验发现他藏身之处,掷剑逼他现身,发出前两只银梭引开他注意,又使他转到眼前方位,全是为了最后这一只银梭而来。

远远看去,那只银梭不像是打在那人身上,倒像是他在空中,自行撞上去一般。

前后一切,全盘在这青衣人掌控之中,那高手剑法内力虽均是一流,在这青衣人面前,却全无反抗余地。

那人亦是十分知机,见事不好,连地上的剑一并不理,提一口气便向西北处疾奔。

方玉平提剑正要追赶,却被那青衣人一手拦阻,“不必,他活不久了。”

方玉平大惑不解,“可是,那人只是肩上中了暗器……”

青衣人淡淡道:“银梭上有剧毒,他跑不远。”

方玉平又是一惊,他出身名门,自小受长辈教诲,从来便觉在暗器上淬毒乃是小人所为,侠义道绝不可取。然而这青衣人平淡说来,便如一件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并不觉自己有何不妥之处。

他张一张口,想说些甚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青衣人却不理会,此刻雪下那高手负伤退走,适才被他掀起的漫天风雪,慢慢也就宁定下来。清野茫茫,四周一片空旷,天地间,却似只余下了他们二人。

方玉平深呼吸几下,道:“先生,我们走么?”他想了半晌该如何称呼这青衣人:若说叫“大侠”,这人举止却与他平素见得那些侠客殊不相同;叫“兄台”,二人关系似乎并未到这个地步;要是叫“恩人”,那青衣人叫了会怎样暂且不说,他自己便先觉实是肉麻之极。

想到最后,因他对这青衣人别有一番尊崇之情,所以干脆以“先生”呼之。

那青衣人听了,只道:“有人还没到。”

方玉平一惊,他脑子转的也极快,失声道:“月天子!”他从江南赶到西域,便是为了捉拿此人而来。然而方才雪夜一番恶斗下来,他方知自己想法实是幼稚浅薄。虽是如此,这位御剑门少主天性里毕竟有着一股义侠之气,朗声道:“好,那我们便在这里等他!”

那青衣人诧异看他一眼,似是也未想到这年轻人竟有如此性情。

一缕红线,便在此时无声无息自雪地前方蜿蜒而来,也不知是活物还是其他甚么物事,速度却是极快,一眨眼间,已到了二人面前,随即形成一个红圈,将二人围在当中。

青衣人微微冷笑,“血河车?他还真舍得。”又对身边方玉平道:“莫碰那红雪,有剧毒。”

便是他不说,方玉平也知那红雪断然是触碰不得。一低首却见那个红圈似有生命一般,竟是自动向内扩展,直向二人逼来,所经之处,大片积雪均被染成血一样的鲜红,实是诡异到了十分。

那青衣人双手笼在袖中,却是不言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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