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剑全集》第50/114页


三十多年前,叛城玉京于此地与朝廷勤王军队决战,玉京城一万五千龙骑军尽数葬身于此,一片天原为一片白石滩,经此一役,乱石如血,再不曾改变。

风声烈烈,江水流到了这里,似乎也愈发的峻急起来。

谢朗正要大发一番思古之幽情,忽听身后又一阵喧哗之声,他一回首,却见十几个背着长刀的江湖汉子正向他们这边而来,为首的一个人颈上还缠着白布,正是谢苏在小巷中刀伤的那人。

那人也看见了他们,伸手一指,大骂了一句,身后的人群一片哄然,有人长刀已然出鞘,更有人大喊“抓到他们,好好教训一顿!”“让那两个小子识得金错刀门的厉害!”

“这下麻烦了。”谢朗自语。

这些江湖汉子武功不过二三流水平,谢苏应付他们自是没有问题,但人数太多,又顾忌了一个谢朗,应对他们必会动用到师门武功,此刻青州城中人物繁杂,贸然出手,只怕便会暴露身份。

谢朗似乎也很着急,他东张西望一番,一眼却看到江中,大喜叫道:“有办法了!”

谢苏顺他眼神看去。却见在寒江临近江畔之处,正停着一条渔船。

那群江湖汉子眼见就要追上二人,叫嚷声更大了起来,正得意之时,却见眼前一花,一道青影挟一道灰影空中一闪,面前的那两个人却已不见了踪影。

江畔一叶渔舟悠悠,上面原坐着个中年渔夫,打了一铜壶酒正要自斟自饮一番,忽见两道人影从天而降,一时间大惊失色,叫道:“妖怪!”扑通一声便跳到了水里。

谢朗在后面连声叫嚷,那渔夫那还听得进去,几下子便游到了岸边。

二人实未想到这渔夫竟是如此胆小,谢朗忍不住,伏在船舷先大笑起来。

金错刀门那些人却不会游泳,只站在岸上愣愣地看,有两个犹在大骂,声势却已小得多了。

谢苏看了岸边,默默无语。

谢朗不知何时止住了笑声,懒洋洋地站直了身子,道:“为姓楚的可惜甚么,他性子粗疏无文,又固执守旧。这等人创业易,守业却难,当年即便不被月天子做掉,玉京城破后金错刀门也讨不了好去。所差者,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

这人一番话虽然尖刻,却是鞭策入里,看得极其清楚明白。谢苏转回头看着他,江风凛厉,谢朗灰白衣襟翻飞不已,一头长发亦是被风吹得向后散去,颇显憔悴。面容虽仍算是俊秀,却可清晰看出,这人实在也不是一个年轻人了。

此刻他负手身后,伫立船头,面容冷凝,不似平日放任亲和,合着奔流不息的江水看去,隐然间竟有种一手蔽天的狂放快意。

“当今世上,能称得上是个人物的能有几个?石敬成称得上一个,介花弧似也可以算得上一个。楚横江又算得上甚么?”

他看着谢苏,忽然淡淡一笑,眼神却冷:“说到石敬成,他纵横朝野这些年,谋略手段一时无两,你我皆知此时并非出兵戎族最佳时机,他如何不知,只不过,他若不出兵,只怕是自身难保了。”

这话对石敬成十分不敬,难得谢苏竟未反驳,半晌,只静静道:“新皇登基未久,是位励精图治的人物。”

而石太师三朝元老,掌权日久,却正是少年天子最为忌惮之人。

谢朗又笑道:“早知这位皇帝这么早登基,当年不杀小潘相也罢,那时朝中惟有他可与石敬成分庭抗礼,有他在,小皇帝对石敬成的防范之心倒还能少几分。”

“石敬成是人物,反正这一仗早晚要打,早打时机虽不到,却是他拓展实力,保住自身地位的好机会,朝中一半将领是他门下,小皇帝想对他动手也不成。”

“介花弧也是人物,石敬成说甚么假道西域,其实早存了吞并罗天堡的心思。罗天堡远不足与朝廷抗衡,他敢兵行险着跑到江南与石敬成谈判,手中必有足够砝码,这招险,却也够绝。”

他看着谢苏,眼中的神色冷若春冰,“谢苏啊谢苏,你夹在这一局当中,再以你这人个性,小心不得善终。”

“不过,”他又笑了,一时间春回大地,“你是我朋友,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个纵谈河山洞若观火,笑眼看人冷眼看世态的隐世医师,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你究竟有怎样的过去,你到底是甚么人?”

这样一句话,谢苏并没有问出来,他只是一整衣襟,端正坐在了船舱之上。

谢朗一笑,也坐了下来,口中只道:“不谈了,不谈了。”又恢复了平日的俊秀可亲模样,身子一歪,斜倚在船舷上,他翻手拿过那渔夫留下的酒杯,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而尽,接着,又是一杯。

酒是劣酒,愁非闲愁。

那铜壶不算大,但喝不到三分之一,谢朗已然醉了。

谢苏见过很多酒量差的人,但是他没见过谢朗酒量这么差的人;

谢苏也见过很多酒品差的人,但是他也没见过谢朗酒品这么差的人。

此刻谢朗正靠在船舷边,笑得像个疯子,“你……你信不信,我以前是千杯不醉的量呢……”说着又要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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