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秘玺全集.com》第190/192页


我打算把那个放剃刀、度牒、木鱼和折扇的木盒还给他,还有僧服,我留也无用。我觉得冥冥中他们吴家人和这个有缘分,他现在又进了寺院,或许会用得着。

在那儿的大殿里果然碰到了他,他正给佛前的长明灯添油。

他没出家,说是带发修行。他胖了,肚子腆起来,走几步就气喘吁吁。他在后山上看管经书,偌大的三层楼里就住他一个人,楼后面是参天柏树。

山中太阳落得早,下午四点天就黑了,楼前一盏昏黄的灯,夜里我们坐在下面乘凉。他说他经常几个月不与人说话,舌头都生锈了。藏经楼前有个水塘,他养了几只白鹅,都肥疯了,见人就伸长脖子叫唤。

我问他闲时做什么,他说赌博,吓我一大跳。随后他又笑嘻嘻地解释,说不过是赌庭前那棵千年桂树哪天清晨开花,哪只白鹅下蛋,或自己跟自己下象棋。

他早已不练功,他说身体不过就那么回事,百年之后,同为朽骨,传国玉玺那样的东西都成那样了,何况血肉之躯,人生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去想。我问他想通了没,他摇头说:“没有,想通我就成佛了。”

他也学着写诗了。他让我留下地址,诗整理好后寄给我看。但我至今都没收到他的诗集。我想他是忘了,也可能他寄过,但在路上遗失了。

他提到了吴小冉,他说不久前他看电视上直播云南彝族的泼水节,吴小冉在镜头里一闪而过,“没错,是她,我眼神特好。”

“她有没有和你联系?”

“没。”

“她会回来的。”

“我也这么想。”

“对了,我前段日子看报纸,说美蒙联合考古队发现了成吉思汗墓,在那儿找到了传国玉玺,然后在纽约展览了,专家估计能值七亿多美元。”

“是真的吗?”

“不清楚,”吴飞笑了,“换在过去,我一定会拿着秦时的那块封泥去找他们验证,可是,现在我想通了,万法唯心造。”

“什么意思?”

“你说真就是真,假的也成真了;你说假就是假,真的也变假了。就像六祖《坛经》里讲的,是幡动,风动,还是仁者心动?”

我不懂他的话。

“林姐呢?”过了一会儿他装着漫不经心地问。

“和齐主任一起,留在清溪村了。”

“哦,她说起过我没?”

“说你干吗?”

“没事。”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终于闭了口,脸上灰扑扑的。

他没有提还钱的事。

幸运的是我在那里遇见了几个大学生,是来参加什么巴利语学习的。

吴飞给他们讲了我在山区办学的事,他们特别感兴趣,跟我要了地址,纷纷表示要来。我开始以为只不过是年轻人心血来潮,顺口说说,可回去后不久,果然有两个人背着行李铺盖过来了,说要在这里支教一年。

我要给他们发工资,我并不缺这点钱,齐主任给的那笔钱不少。可他们说什么都不要,拗不过勉强收了些也都花在孩子们身上,买零食,买玩具,买书。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我又增盖了两间房子,把学校扩大成五个班级。

他们都叫我周校长。

逢年过节,我都会去县城,探望一下老头儿。

他在的敬老院里,几排旧房子,种满了花,还有个池塘,环境清幽,又有一帮子差不多岁数的人,很适合养老。就是护工不太好,又老又阴郁,散发着一股鱼腥味。

我把金碗还给了他,这本来就该属于他的。我说是在建文帝陵寝里发现的,我本来以为老头儿会饶有兴致地问问他走后发生的事,可他什么都没问,接过来看了看,惨然一笑,塞在了贴身口袋里。“皇帝爷说得对,当年我祖宗吴继美要真听了,拿去换了钱,就好了。”

我没说话,我能感觉到老头儿这段日子想了很多,他内心里有件东西突然崩塌了,那东西也许是他一生坚守捍卫的,我不知道这是好事坏事。

最后一次能正常交流,是今年冬天。他坐在房门口,看上去十分肮脏,裤子上全是油垢。里面的管理人员说他脾气突然变怪了,又抽烟又喝酒,不许任何人挨近他。

我提着几盒子礼品,坐在他身边。他没说话,痴呆地凝视着远方,一股浓重的酒气。香烟蒂头扔了一地,漂浮在积雪融化的脏水里。

“小冉回来了吧?”他突然问。

当前:第190/192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