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愿石校对版作者扎姆卡特》第889/1158页


  一只素手拍了拍他,然后一张纸摊在他面前:我怀疑朵琳公主的死是罗兰城主在背后推动。
  “我也……有点怀疑。”赛雷尔强忍冲击,咬了咬牙,“可是感情上,我无法相信。”
  蓝龙骑士手持羽毛笔,继续写。她的字文雅秀丽,和她的武名截然不符:我没有事实依据,是一种直觉。因为整件事太巧了,结果也对罗兰城主有利。他一直在设法促使城主大人耽于享乐,居心叵测,对朵琳公主当然也不会安好心眼。
  赛雷尔深吸一口气,哑声道:“他竟然会这么绝?”不等对方回答,他低低笑起来:“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把无名氏……”
  说着,蓝发青年英俊沉稳的脸庞闪过仇恨的火光。
  他疼爱的师弟,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弟,那个爱笑开朗、调皮胡闹、才华洋溢、与世无争的青年,就那么尸骨无存!连灵魂也没剩下!
  “我不原谅他。”赛雷尔握紧拳头,一字一字迸齿而出。露琦雅露出担忧之情,放下纸,两手搭在他的肩上。
  温暖的触感抚平了激动,赛雷尔调息抬眼,朝常年跟随保护自己的女郎一笑:“失态了,现在不是为私情愤怒的时候。露琦雅,你和巴曼感情比较好,帮我劝劝他。虽然他八成听不进去,但你可以逼他听进去。”露琦雅略一迟疑,摇摇头,抬笔准备书写,被阻止:“你直接说好了。”
  “……”蓝龙骑士为难地指着自己的喉咙。北之贤者目光清澈,脉脉如流水:“你说吧,我不介意。”
  嗫嚅片刻,露琦雅还是顺从地启唇,吐出嘶哑的嗓音:“我不能离开你,失去了靠山,伯都王子一定会有行动。博尔盖德的动向也不清楚。”
  “嗯,你的顾虑有道理。可是除了你,没人能制住巴曼啊。”赛雷尔苦恼地道。
  “您可以写信给肯特,他是个理智的人。还有请王帮忙。”
  “这是内乱,银龙王恐怕不会插手。肯特嘛,倒可以试试,希望有用。”
  “拉克西丝陛下……咳咳!”露琦雅突然剧烈咳嗽。赛雷尔连忙倒了杯水给她,急得俊脸冒汗:“对不起,你没事吧?”
  “没……没事。”勉强挤出两个字,发觉实在难听,露琦雅沮丧地喝水,然后坚定地拿起纸笔。赛雷尔再次握住她的手腕,眼神变得深邃:“露琦雅,你必须说话,你的声带就是因为你长期不用才会这样。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对你的脸也是。”
  露琦雅微微发抖,面具下的容颜变得惨白。
  “你不信的话,让我看!要是我露出一点嫌恶,我把头割给你!”
  用力甩脱他的钳制,露琦雅踉跄后退,双手环抱住自己,全身抖得如风中落叶。
  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哽咽,两行晶莹的液体沿着颊滚落。
  怎么能给他看……这张毁容了的脸。
  她不曾后悔,这张曾经国色天香的脸是她亲手划花,为了断绝人贩子的邪念。
  而她的嗓子,是他们凌辱她时嫌她的尖叫声吵耳,逼她吞炭。
  不堪的童年没有磨灭她的烈性,反而驱策她更加坚强地往前走,终于成为三龙将里唯一的女性。可是如今……她却无法将这个残破的自己,呈现在心上人面前。
  “……对不起。”
  赛雷尔眼中是自己也没察觉的怜惜心痛,柔声道,“我不逼你了,原谅我好吗,露琦雅?”蓝龙骑士点点头又摇摇头,表示并没有生他的气。
  “史汀老师!”
  邱玲不等守卫通报就闯进来,看到房里的阵仗,呆了一下。赛雷尔转过头,以一贯的和蔼态度问道:“什么事,小玲?”
  “哦,我想去看罗兰城主啦。朵琳姐姐死得那么惨,他一定很难过。”邱玲的视线没离开露琦雅,本能地感到她是情敌,“史汀老师,你忙不忙?不忙的话,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抱歉,我很忙。”赛雷尔苦笑,为学生的无知。尽管这无知是他过于保护的结果。露琦雅稳定情绪,中肯地道:“邱玲小姐,罗兰城主应该不想被打扰。”
  邱玲皱皱鼻子,她倒不是嫌弃对方的声音,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但不快也是事实:“罗兰城主才不会请我吃闭门羹呢!他会欢迎我!”
  “小玲。”赛雷尔轻斥,疲倦地挤压眉心,“最近情势很乱,你不要外出,好不好?”不忍违逆师长,邱玲怏怏垂下头,无精打采地应道:“好嘛。”
  “乖,去和牙儿玩,晚上我和你一起吃饭。”
  虽然不满对方哄小孩的语气,最后一句话又让邱玲恢复好心情,蹦蹦跳跳地离去。
  “唉,真是个孩子。”赛雷尔无奈感叹。露琦雅心道:被你宠坏了。
  赛雷尔蓦地想起邱玲似乎对法利恩有意思,心下忧虑,考虑是不是该让学生走出象牙塔,接触外界的风雨。
  ……
  清脆的铃声在记忆的谷底回荡。
  活泼俏皮的少女身穿背心式的上衣和薄薄的短裙,成熟妩媚的女郎披着纱裳舞衣,跳跃间汗珠飞扬,反射着阳光,绚烂夺目;手腕和足踝都系着小巧的铃铛,配合乐曲,不断发出悦耳好听的清音。
  他拨着小竖琴,看着她们。
  那个时候,天很蓝,云很白,草籽旋转翩舞,稚菊柔嫩的花瓣凝着淡金色的眼泪,晶莹而脆弱。
  风姿绰约的妇女对他说:自由就是快乐,无欲就是幸福,善良的心是最宝贵的财富。
  谎言!谎言!全是谎言!
  强权即公理。这个吃人的世界,不往上爬,只有被踩在脚底,践踏蹂躏的份。
  连那样小小的幸福,没有力量的守护,也在瞬间崩塌破灭。
  只留下褪色的风景,和心底隐约而持续的痛。
  收回远眺的视线,转过身时,黑衣青年再度恢复成兼具威严和魄力的统治者。
  仿若舞步带有韵律感的步伐,是月精灵血统的体现,也是一段过去的痕迹。
  他从不自认是什么救世主。相反,在他前进的过程中,他碾碎了更多微小的幸福。只为了那个曾经高尚如今却被鲜血和罪孽污染的目标。
  让所有的平民,都能够得到幸福。
  所有?一个微妙的词。
  幸福?一个相对的词。
  在他建设理想中的天堂的时候,已经创造了一个巨大的地狱。里面挣扎哀号的,很多是他原本想拯救的人。
  无意义吗?不。人如果不踏出第一步,就永远做不了任何事。
  他是个被自己织的线缠住的小丑,作茧自缚的典型。但世界本来就充满矛盾。要成就伟业,也有太多的不得已。既然登上时代的舞台,他就要跳出最好的舞。
  正因为有如此清醒的自我认识,伊维尔伦城主才能制约住自己的野心,同时坚定不移地追求那顶戴起来肯定不舒服的寒冰王冠。
  食指轻扣桌面,这是他思考的小动作。朵琳的死在埃特拉的王室掀起看不见的波澜,以为失去妹婿这个靠山的伯都阵脚大乱。他知道此人的背后有两双眼睛盯着:赛雷尔和拉克西丝。他们想利用那枚蠢蛋挖他的墙脚。但是有博尔盖德看着,伯都再歇斯底里也飞不出王宫。
  已经有两名大臣遇害,都是伯都的人。王子们在利益的驱使下结成统一战线,试图夺走长兄的继承权。种马王朝岌岌可危,这就是生得多却不好好教养的祸害。
  严格说来,伯都只是个觊觎大人玩具的幼儿,并不罪大恶极。不过在情绪的催化下,他会如何爆发,罗兰可以预见。“保姆”博尔盖德应该也嗅出了火药味,在积极思考对策。估计今明两天就会抵达。聪明人不会只巴着一棵树,也能正确地审时度势。
  铲除米利亚坦不代表成功,还必须得到商人们的支持,才能一举并吞北城。
  但罗兰也没兴趣做博尔盖德的傀儡,倒是不时抛点甜头出去,让对方产生这种妄想。自从去年被无名氏神官大闹了一场后,哈梅尔商会就开始走下坡路;副会长穆伦的死和帕西斯的暗中捣鬼更加速了趋势;最近的连番起义甚至动摇了根基。博尔盖德会着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统治者恢复埃特拉的秩序。
  罗兰突然发现自己漏了一点:博尔盖德也可能向拉克西丝和贝姆特示好。
  左右逢源是埃特拉商人的特色,也是保身的必要手段。那么索性把那根墙头草种在自家的院子里,省得它不自量力地出去吹风淋雨。
  靠向椅背,他长长吁了口气,视线不离房间中央装饰用的立体地图。
  关键是快。德修普和贝姆特鞭长莫及,不用担心;梅莲可性子保守,即使看出不对也不会贸然行动;拉克西丝最棘手,卡萨兰虽然体制落后积重难反,但她有一支专属于她的部队,又机智果决,以防万一,还是多布置几道防线。
  想到这里,他反射性地看向沙发。颀长的身影舒展双臂,慵懒的姿态让人联想到打盹的猫咪。眼波流转间,却有一种连野兽也会退避三舍的睥睨之势,混合着自然散发的风情。
  一刹那,罗兰将他与拉克西丝重叠。
  不愧是流着相同血缘的祖孙。
  “徒弟,你在伤脑筋吗?”帕西斯屈起一边膝盖,手肘和下颌靠着,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似水潋滟的银发披散;双颊浮着浅红,衬得他秀丽的容颜更为耀眼;华奢如琉璃的碧眸笑意盈盈,是纯然放松的调侃。
  “不,只是思考。”罗兰实话实说,目前的局势他早就预计到,各项准备也已落实,出于谨慎的天性,才反复考虑,“过来,我帮你梳头。”
  帕西斯东倒西歪地走向他,显然还没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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