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山河空念远全集Zei8.com》第2/184页


皇帝看得不经眼前一黑,这、是判词?闭关锁国,毁新拔旧,六下江南?!

他有些惊疑不定,即便儿子不似自己,可毕竟是他和皇考都看好的啊。皇帝咬紧了牙关,默念着“浑说、浑说”,便栽歪地踱到了西边案首。而须臾之间,西边卷首便幻化出了他皇考的模样。皇帝这次已然淡定,但见着惟妙惟肖的先帝,还是险些一撩袍角跪拜下去。

紧跟着画面却一变,皇考依旧端坐,御下却多了三十四条人影,正是他们兄弟长幼有序的跪了一地。却只有一人,隐隐飘摇地出现在了画面的最前端,侧立御前,半步之遥,眉宇间英气勃发,青龙之姿初现端倪――可不正是太子么?!于是,皇考的一双眼睛里便只剩下他的宝贝太子了,满目的慈爱眷恋,手搭于儿子肩上,仿佛已经得到了全世界。

四爷慕地觉着胸口一窒。

随后,他身匝的兄弟按照夭折与皇考厌弃的顺序,接连消逝了。消逝到最后,便仅余自己、皇考与胤?。而那方龙椅似乎也有些颓败。最终,皇考终是赏给他一眼,留下了个意味深长地笑容,倏地拉着他宝贝太子的手,毫无痕迹地退出了画卷。直至他们消散的一干二净,那张画轴上才一点一滴地现出判词:

「南收台湾,北抗蒙荒,千古一帝又何如?

枝头繁花盛,石榴结子忙。金宫玉殿做笼墙,心机隐、骨如霜。

唯将保成拱星月,凉风人影散,魂牵多怅惘。父兄离心,琼楼为战场。

可怜天家第四子,藏怒忍性,夭寿只为补天殇。」

东西两幅画挨得几近,若说皇帝本还有五分不信,这一抬头一转脸,便又瞅见弘历在那画中已化作了刚愎自用的得意嘴脸,左手挥霍着他与十三弟辛苦攒下的银钱,右手在他孝期未尽之时已搂住了娇妻美眷。

终于,他只觉得一口心头热血顶了上来,恍恍惚惚中似塞了一团东西。吞、吞不下;吐、吐不出。迷迷蒙蒙之间,西面墙上似乎有一个人在对他笑。

“十三弟……”皇帝终于有些安慰了,究其一生,就只得了这么一个帮手啊。便晕乎地走了过去。未料想,等至近前,却得了一副十三弟阖眼躺于一湾江水上的画面,沿岸是他带不走的各色王冠。徒惹判语:

「问君归计何忙?十年空窗不思量。四九城内鹰声碎,只余得、空断肠。

满朝文武皆避让,面前好风光。殊不知病树心已老、难收场。

兢兢业业碾作尘,为他人做得、嫁衣裳。」

为他人做得嫁衣裳,为他人做得嫁衣裳……

一句句诛心之语,让四九城中的帝王再是受不住了。忆起唯一的好弟弟最后吞土明志,步履维艰,膝盖肿成馒头大,却托人捎了句话:我的好四哥,弟弟再是不能帮你了……

他终是心头大恸,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但似乎那些个画卷却没有打算放过他,就在他跌坐在地的一瞬间,剩余东西两边的画卷一幅幅、一帧帧皆动唤了起来――有一口薄皮棺材和歪脖子树,树下明珠蒙尘,棺材中却歪坐了一人,装疯卖傻是弘昼。推翻的新政,撤回的文书,被放出囚禁之所的老十与十四。还有六下江南的龙船,亏空的国库,脑满肠肥以色侍君的新官……

连天的战火,洋人的船,烧废了的圆明园。皇上终于是撑不住了,“哇――”地一口心头血呕出唇边。杳杳冥冥之间,却听到耳畔传来一个似幻似真地声音,在婉转低唱:

「金碧辉煌天,无可奈何地。

心比蟠龙,生如毫末。

笃志诗书,思入圣贤绝域;危楼高墙,终究志欲难平。

惊才绝艳,唯剩院内凉槐;埋骨绒草,秋泣能臣孤魂……」

雍正心头一抖,想是忆起了什么,扎挣着就爬起来,在歌声的引领之下,往一直忽略的南墙走了过去。那上头的匾额眼下是看清了,是血红朱笔点着的:罪藉。

罪藉下头果然是一幅画。

老八。

只是个修长的剪影。披着大红的猩猩毡披风,带着冬日的绒帽,还是意气风发温润如玉的少年模样。

只那一瞬,雍正都要为他这个毕生的老对手不值得起来……

想他们前半生殚精竭虑、噤若寒蝉,只为老爷子青眼相看;他中年是拨云见日了,却是一地烂摊。而二人双双无好景,那人惨死孤院,自己又何尝不是溃破天机,到头来空费了毕生心血?还真是……只为那爷孙俩,空做了嫁衣裳。

皇帝勾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苦笑。

何苦呢?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老八到底是个能臣奇才,窥伺人心斡旋办事的手段鲜少有人能出其右。却是太多情、太固执、又太不认命。一开始兴许狼子野心,后来却是为了保全几个不成器的弟弟实心实意。而他几番诚心示好,此人皆不肯低头。他承认自己做的过分,但是若非他太过聪明强干,自己又何苦将人逼到了不留半分余地?!

或许是逝者已去,恩怨两绝;抑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再者血脉相连,多少悟道。总之,雍正帝站在他昔日的对手画前,心里突然梗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来,竟痴痴地凝望了良久……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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