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扬婉兮,清穿》第144/187页
康熙垂首闷声道:“孙儿不敢忘。”
“既然你还记得,就听皇祖母一句劝,忘了她吧。我经历三朝风雨,什么事情没见过,后宫是个是非之地,女子为了生存,为了荣宠,各自心怀鬼胎,成日做些小动作。况且今日受宠一时,明日则祸福难测,皇上的恩宠也是极害人的东西,上回她怀了龙种差点让人毒害了,梅苑那件事恐怕也没那么简单,你当时护了她,可是护得了一时,护得了一世吗?你的一举一动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长期下去,她迟早有一日会葬身这后宫之中,你就当是放她一条生路吧。”太皇太后语重心长地说道。
微凉的夜风从半开的窗棂外吹了进来,拂在康熙身上,他只觉自己的心紧得发痛,他闭了闭眼,极力压抑着,咬紧牙关,硬生生的将满腔痛楚咽回肚子里,只低唤了声:“皇祖母???”
太皇太后看他面色苍白,鼻间一阵酸楚,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皇祖母是个将死之人,日后怕是再也帮不了你了,所以你还是趁早对她死了心吧,也让皇祖母走得安心些。”
见康熙垂着头不说话,料是下不了决心,太皇太后长叹一声:“情爱之事,如人在荆棘林,不动即刺不伤,妄心不动,恒处寂灭之乐,一会妄心才动,即被诸有刺伤,故有心皆苦,无心即乐。玄烨,皇祖母知道你是个痴情种,可为了天下,也为了她的周全,答应祖母,忘了她吧。”
康熙想到她在宫中发生的种种,火烧御膳房,廷杖之痛,下毒,刺客??????每一次都几乎要她的命,也几乎要了他的命,她似乎每日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这次宫中人人都知他恼了她,不要她了,她确实平安无事,难道真的是自己太过自私了?明知道他的宠爱会给她带来灾难,还固执地不肯放手,难道真的错了?
心中的痛如潮水般泛滥,直欲将他淹没,呼吸也变得艰难起来。
半开窗棂吹进的风力越来越大,案几上无数的素白娟子不停地翻滚扯落,铺满了殿内的每一个角落,宛如雪花一般在大殿之中翻腾飞舞。
“皇祖母???孙儿???一定???一定把她???忘了???”康熙用尽全身的力气艰涩地吐出这千钧重几个字,此时他的心也破碎不堪的在这暖阁中肆意横飞。
太皇太后见他终于下了决心,微露喜色,却继续说道:“玄烨,皇祖母要你发誓!”
康熙微微一震:“皇祖母・・・”
孝庄无奈地叹气:“皇祖母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感情这事,往往会心不由己,皇祖母怕死了之后,你一时控制不住,到时候做出像你父皇那样的荒唐事,大清那么多血泪换来的基业只怕不保了,你让我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安心。”
康熙沉默良久,咬了咬牙:“孙儿发誓,此生再不见与她相好,如若违背誓言,一定不得好死。”
孝庄摇了摇头:“皇祖母要你用她发誓,只有用你最重要的东西发誓才能让你有所顾及。”
康熙大惊,往地上一跪,声音沉痛地哀嚎:“皇祖母!你为什么要这样逼孙儿?孙儿不能用她起誓!”
孝庄见他这样,也恼了,冷声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何况你还是皇上,如今你居然为了个女人给我下跪,这成何体统!看来为了让你彻底忘了她,皇祖母只得出狠招了!”
康熙知道她说的狠招是什么,而且她一向说到做到,只觉万念俱灰,闷声道:“孙儿发誓・・・此生・・・再不与她・・・相好・・・如若有违誓言・・・如若有违誓言・・・她・・・便・・・不得・・・善终・・・”
孝庄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下,整个人顿时垮了下来,虚弱地道:“玄烨,你要记住自己说的话,老天爷会看着你,你千万不得违背自己的誓言。好了,你下去吧,我倦了,要休息一下。”
康熙此时已经说不出话,只是沉重地颔了颔首。
太皇太后继续道:“哀家说了送些黄梅干子给她,你给她送去吧,见她最后一面。”说完又摆了摆手道:“下去吧,我倦了,要休息一下。”
康熙无力地起身:“皇祖母,你好生养病,孙儿告退。”看到太皇太后点了头,他才出了暖阁。
太皇太后盯着他的背影,只能无语叹息。不久苏末尔走了进来,太皇太后在她耳边如此这般一说,苏末尔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康熙出了慈宁宫,领着一帮宫女太监走在回廊之上。深邃乌黑的夜色之中,廊檐下的盏盏琉璃宫灯赤霞朱锦地燃烧着,倒映着一群人的身影,仿若鬼魂,飘忽不定。
康熙走得极慢,似在沉思什么,又似在挣扎什么,身边的宫女太监也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不敢快了,也不敢慢了。
不知走了多久,李德全因受太皇太后吩咐,差他陪皇上送些黄梅干子到启祥宫,可是过了隆宗门康熙却是毫无知觉,他以为皇上光顾着走路忘了,遂大着胆子提醒道:“皇上,已经过了隆宗门了。”
康熙猛然顿住了脚步,天上玉盘似的月亮,微晕的光线流泻下来,照着脚下的乌砖地面光洁如镜,反倒比手中灯火还要更加明亮几分,本是极美,但是飒飒的夜风迎面而来,又平添了几分清寒,让人心头一凛。
他沉吟半晌,方开口道:“李德全,你给她送去。”
李德全一愣,在慈宁宫的时候太皇太后明明嘱咐他是跟皇上一起去的啊,难道皇上不愿见敏主子?皇上已经大半年没见敏主子了,他每次见到皇上愣愣的发呆,心中就很不是滋味,皇上其实很惦记她啊,可是这次太皇太后都让他去看敏主子了,他怎么不去呢?会不会皇上还在意上次的事?
李德全顿了顿,道:“皇上,奴才斗胆,其实上回梅苑那事,奴才怀疑不是那么简单,会不会是有人陷害敏主子?”
康熙微怔,他后来想想也觉得那件事不对劲,当时气极了才会那样。所以他等她向他解释,可是她没有,大半年了,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就那样不在乎他?想到这里,康熙大怒:“李德全,朕叫你送东西,你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李德全吓得浑身发颤,自己真是昏了头了,居然敢跟皇上说这样的话,忙道:“皇上息怒!奴才该死!”
“还不快送东西去!”
“是,皇上。”李德全答应了一声,赶紧朝启祥宫方向跑去了。
李德全很快就消失在御道之上,康熙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消失的方向。这条路这样短,对他却是长若天涯???相见争不如不见,见最后一面又有何用???
秋风飒飒,他孤独的身影矗立在迎风而展的夜风中,明黄的衣衫随风翻飞,飘飘荡荡,丝丝都牵挂着心底最隐没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