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心指》第98/207页


仰对初升的旭日吸了几口气,关孤道:“我的事情发生以后,李发你可为自己的安危担心过?”

坦然颔首,李发道:“有的,我甚至联想到禹伟行会不问情由砍掉我出气呢!”

关孤笑了,道:“你真呆,禹伟行之所以那般暴怒,完全是他在受到这个绝大的意外刺激后本身情绪的发泄,否则他会气炸了,但他是何等人物?岂会将一时的愤恚变为粗鲁的失策?你一未跟随我叛离,二未与我有共谋证据,三未借此引发事端,禹伟行安能找到你头上,使业已不稳的人心士气再遭刺激?他是个狂妄专横的暴君,但却不是个白痴!”

李发也笑了:“可是,当时的情况,却不由我不胡思乱想惴惴不安呢!”

望了一眼业已由朦胧变为清晰的四周景色,关孤又朝远处的一抹澄蓝发了会怔,低悠悠的道:“今天是个好天气。

李发喃喃的道:“不错,天泛蓝,阳光普照,云也高,仅有那么几缕——可是人心却沉甸甸的哩……眉峰皱结起来,以至形成一抹隐约的阴影,关孤沉重的道:“最可悲的世事乃人不能享受生命,活着却成为生命的负累……”李发有些迷惘,道:“活着成为生命的负累?”

关孤感喟的道:“上天赐给我们生命,是要我们凭借生命的意义去做一些该做的事,以生命的活力去享受它能创造的成果及大自然的赐予,却并不是像我们这样,长久生活在污秽与黑暗中,永远向着茫茫没有尽头的悲惨苦难搜索……”李发轻轻的道:“但大哥,我们业已冲破黑暗的束缚及抛舍污秽的沾染了!”

关孤苦笑一声,道:“是的,可是我们却已在那种环境里失去了大多,也背负得大多,而我们如今仍在未可期的艰难危殆中前进……以前的岁月我们受此折磨算是一种良心上的惩罚,现在,却是我们为了要冲破这种束缚所须付出的代价,总之,我们这一生最堆灿绚烂的过程,便全投掷在这误入歧途与返归正道的挣扎中了……”李发默然无言,神色现露了浓稠的沉痛怅失意韵来后面,赶来的南宫豪恰好在这时开口叫道:“关兄,关兄……”关孤回头,问道:“有事?”

南宫豪将长长的马鞭抖了抖,咧开嘴道:“是不是可以先找个地方打打尖?折腾了一宿,全累狠啦……”目光朝周遭的地形打量了一下,关孤不由有些头痛,这里是一望平原,纵有几片荒林,数道脊岗,也遮挡不住大多的视野,在此处附近打尖歇马是颇不适宜的,只要数骑追至十里以内,登高一望,便极易发觉他们的形迹;束马扬尘,可以在老远就看出来……考虑了一会,他让坐下“黑云”靠近车边,同篷车并行,边说:“南宫兄,舒夫人与舒姑娘可是太难受?”

向垂挂着的车帘油布窗口看了看,南宫豪压着嗓门道:“可不是,我就为了她娘俩才想打打尖的,可怜哪,她母女自来全是锦衣玉食,足不出户,这一趟逃难在外,又是担忧,又是害怕,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歇下来就惴惶惶的,一动身便闷在篷车里,天又热,车又颠得像能拆散骨架子,关兄,如果再不尽量找空挡让她母女透口气,只怕光这一路折腾也就要了她母女半条命了……”抹了把汗,他又道:“唉,这种日子别说是她们这等锦绣出身的女人,就算我们在外混了多年的老江湖吧,也未免有些吃不消,真可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提心吊胆的,全不是那么个味道……”关孤沉毅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他平缓的道:“我很了解这些苦楚,南宫兄,但我们目前不能歇下来,因为这里的地势不好,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眺展至此!

向左右一望,南宫豪呐呐的道:“说得也是……”关孤看了看重垂的车帘,道,“老夫人和舒姑娘要求我们停下来么?”

南宫豪摇摇头,道:“没有,这一路来,降了我们主动歇息,她母女从不曾要求停马慈歇过,我知道,她们是在咬牙硬撑!”

关孤低沉的道:“也真难为了她们。”

移动了一下坐得发麻的屁股,南宫豪龇牙咧嘴的道:“就不晓得能不能一路无惊的闯过去?”

古怪的一笑,关孤道:“你以为呢,南宫兄?”

犹豫了片刻,南宫豪道:“设若我们连气好,说不定准能就此平安脱险也不一定……”关孤道:“运气是维系在我们自己的努力与奋斗上,它不会凭空从天而降,南宫兄,就好像人们所说的奇迹一样,奇迹是不可靠的,更不可倚恃的,它仍须要人们自己去制造,否则,对这种期盼倚赖太深,就会受它之害了……”南宫豪打了个哈哈,道:“有道理,有道理……”关孤沉缓的道:“南宫兄,我的看法却恰好与你相反……前途势将更加艰险,我们往前走一步,危机也就更深一层,可以预见的是,我们所遭的压力必定越形沉重,所受的阻碍亦将越为坚强,荆棘满途,敌仇四伏……”有些发愣,南宫豪道:“是这样么?”

关孤冷静的道:“并非我有意危言耸听,南宫兄,我是有事实的根据与合理的剖析的,不会差得太远……”南宫豪吸了口冷气,道:“说说看,关兄……”关孤低声道:“我们从这里往前去,必须由什么地方出关?南宫兄,这一点你一定非常明白,非常认为勿庸置疑吧?”

南宫豪道:“当然从‘古北口’,除了那里,再也没有什么更为适宜之处了。”

关孤点点头,道:“是的,但同样我们的敌人也十分清楚,清楚我们除了从‘古北口’出关,其他再也没有适宜之处了。”

南宫豪张了张嘴,嗒然无语,关孤又道:“尽管从这里到‘古北口’附近布置重兵,一面派出游骑尽量设法截击我们,‘悟生院’的一贯对敌手法我是太熟悉了,他们喜欢多管齐下,由每一个可能的方法达到他们所希求的目的,他们十分仔细慎重,决不贸然从事,更不冒险,只要他们能在最后关键之前解决问题,他们便不会留待那一步……不可否认的,这是一种非常稳当可靠的方式!”

南宫豪叹口气道:“也是一种相当歹毒,不留余地的方式……”关孤毫无笑意的一笑:“‘悟生院’的一贯作风便是如此;所以,我说我们的旅途越来越艰险,越来越危殆了,很可能我们随时随地都会遭受到出其不意的攻击,南宫兄,我们需要更形戒备警惕,凭借“运气”是不可靠的……”脸上已布满了愁云,南宫豪沉重的道:“经你这一说,关兄,我一颗心,就越往下沉啦!惫毓滦πΦ溃骸坝龅侥婢常谏ナ怯胧潞廖薏挂娴模侵挥懈臃ド硕分居肷娴挠缕ㄒ坏陌旆ㄊ恰毙翁菘幔蛔忠蛔值牡溃骸八窍胍颐堑拿颐蔷拖纫堑拿 ?
看着关孤双眸中刃芒般的冷焰,脸庞上强有力的条纹,那残酷又悍野的紧抿的唇弧,南宫豪不禁有些震撼的感受。他彻底相信这位江湖中的黑煞手的话,他知道他做得到……以暴力对付暴力,而且,狠烈无比!

南宫豪干涩的笑着,道:“还是你行,关兄。”

歇了口气,他继续道:“说真的,咱们逢上了这挡子事,固是我们的不幸,但话又说回来,又何尝不是他们的不幸呢?”

关孤冷清的道:“反正,只要遭遇上了,我们当然不会好受,不过我可以断言,更不好受的却是他们!”

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南宫豪道:“对了,关兄,‘悟生院’这次邀约的几批帮凶里头,那‘火珠门’我还晓得,是一拨相当难缠的强悍之徒,至于‘三人妖’,我却不甚了了,他们份量如何?也有点名堂么?”

关孤轻沉的道:“‘老人妖’‘小人妖’‘阴人妖’,这三妖合称‘三人妖’,我见过他们一次,不折不扣的是三个‘人妖’!人世间里,果是无奇不有,竟会生出这种妖孽……我可以告诉你,‘三人妖’虽说与‘悟生院’有交往,而且还算十分密切,但他们一向独行独是,不仰承‘悟生院’的鼻息,更不受‘悟生院’的节制,他们与‘悟生院’的关系有点像工头和打零工的工人那样,有买卖,‘悟生院’会亦合适的给他们干,但却例须付酬,没有生意交给他们做的时候,他们有自己的路子和方式生活,他们很能与‘悟生院’合作,可是却不受‘悟生院’的管束,当然,他们所以能够这样,因为他们有他们的本钱……强悍,机诈,诡谋百出,加上力量雄厚,‘三人妖’手下约有三百以上的士兵!”

南宫豪咽了口唾沫道:“看样子也不好斗!”

关孤淡淡的道:“道上混久了的,有几个会容易打发!”

说着,他指了指远处那痕山影:“南宫兄,我们要到那片山岭下才能休息,大约,走到那里要近午时……”一行人继续往前赶路……真可算得是——人疲——马乏!

这是一片山坳于里的斜坡,生满了相思树,后头,是一座不知名的山,山色苍翠欲滴,山势挺拔秀奇,有一种沉静安宁的气息浸染着周遭,这里很悄寂,只偶而有几声鸟啼声传来,是处可以寻梦的好所在。

是可以寻梦,树下,南宫豪与李发早就躺下呼呼入睡了,篷车便停在山坳子深处,几匹马儿正在林子里吃草。

现在,可不过了午时啦。

关孤靠在一株树下,默默的不知正在想着什么,他的“渡心指”便斜斜搁在身侧,丰子俊在那边与舒家母女,银心几个谈了一阵,轻轻走了过来。

朝着关孤一笑,丰子俊坐下,小声道:“很累吧?”

关孤回以一笑:“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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