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慈悲》第1/2页


【长篇】温柔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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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茶楼,人声鼎沸,瓷儿的纤手拨动琵琶,红衣轻薄,喧嚣中低吟浅唱,白色的小花斜斜的插着,头发有些松垮,唱,谁也不关心她在唱什么,她在唱,唱完了进去小憩片刻,出来再唱。最后一首唱得哀怨,无人听懂她的叹息。
兰烬落,
屏上暗红蕉。
闲梦江南梅熟日,
夜船吹笛雨潇潇。
人语驿边桥
瓷儿是从江南一路流浪到滩歌镇,那时蝗灾来的时候日月都无光,抬头都是长翅膀的虫子,瓷儿觉得恐惧,蝗虫,很快就吃光了村里所有庄稼,很饿,饿到极点就生吃蝗虫,绿色的汁液,吃了又吐,吐了又吃。瘟疫接着来临,村里的人开始吃腐尸,吃了接二连三死去,活着的人再吃死去的人,然后死去被活人吃,反正人总会死的。瓷儿挖了很深很深的坑,淡淡月光,万籁寂无声,瓷儿挖到指甲渗血,埋葬家人,挖得深就不怕别人来吃。家里早就空了,剩一把琵琶,包好,放火烧屋的时候,瓷儿没有犹豫,没有时间犹豫。瓷儿到秋风茶楼的时候,指甲已经长到开始弯曲,头发拖在地上,冬天破棉絮里的虱子探头晒着夏天的太阳。“行行好,给点吃的。”瓷儿用指甲抓抓头顶的毒疮,瞬时流出脓血,顺着耳朵滴滴答答下坠。店小二一脚把瓷儿踢翻在地,骂骂咧咧,“大清早你找晦气啊,死叫化子。”瓷儿从地上爬起来,依旧伸手,“行行好。”店小二气急了,拿扫把驱赶着,“滚,滚远点。”李秋风正在柜台打着算盘,听门外有人吵闹,心里烦躁,起身一看,一个叫化子站在门口,和普通乞丐不同的是,背着一把琵琶。“抬起头来。”李秋风道,一边拿手捻着下巴上肉痣上的一根长毛。瓷儿抬头,怯怯的看着这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伸出手,“老爷行行好,我饿。”李秋风定眼一看,透过这女子凌乱的头发,倒也眉清目秀,发育也完全,只是夏天里穿着破棉袄,显得有些不合适.“你叫什么名字?”李秋风问道。“董瓷。”瓷儿小声回答。“小三,带她去后院,给两个馒头给她吃。顺便把柴房收拾一下,我等下过来。”李秋风甩了甩袖子。小三鄙弃的看着瓷儿一眼,“走吧,咱们老爷心好,算你走运了。”瓷儿跟着走进后院,太阳很大,耳朵很烫,一只苍蝇停在头顶,吮吸毒疮上的汁液,小三暗自想,老色鬼又动春心了,这是他收容的第八个女叫化子了,还不是玩腻了就扔。“你站在这别动,等着。”小三慢腾腾的走进厨房。瓷儿有些晕,嘴唇裂开,嗓子里甜甜的,身体摇摇晃晃,周围的房子开始旋转,一切都是刺眼的白。倒地的一瞬间,天好像黑了。小三看着晕在地上的瓷儿,踢了踢她的脚,“别在这里装死,起来。”瓷儿捡起地上的馒头,慢慢站起来,用力咬着。噎到眼睛鼓出来,“水……”小三不耐烦道,“柴房里有,自己进去喝。”柴房阴凉,几缕阳光照进来,地上有个盆,扑过去,喝得肚子滚圆。小三道,“那是给你洗澡的水,你喝这么多。”瓷儿点头,“多谢。”小三道,“谢个屁啊谢,以后有你好受的。”关了门,却进来一阵风,瓷儿靠在柴堆上睡着了,再苦的人,睡觉一样都是香甜。睡觉可以做梦,可以到另一个世界。
(二)
李秋风推开柴房的门,手里拿着衣服:朱红的抹胸,素白长裙,艳桃红色绣花鞋,小三跟在后面,拿着木梳铜镜。“起来啊,睡得象猪一样。”小三在后面喊。瓷儿醒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李秋风对小三道,“去打水。”小三答应了一声,在门口轻声哼了一下。不一会,拿来一个木桶,一趟一趟的放水进去,热水雾气腾腾,透过雾气,可以看见瓷儿的颤抖的身体。小三的口水掉下来。识趣的出去,踢了脚下的石头,出去好远。瓷儿脱下衣服,站进水中,闭着眼睛,水上顿时浮起几只跳蚤,跳蚤是游泳高手,一时半会淹不死,而瓷儿头顶的恶疮浸了水,出奇的痒,忍不住一抓,血涌出来,一会,水变成淡红。李秋风道,“趴着!”背很嫩,腰很细,锁骨突出。皂荚涂在上面,没有任何滑溜的感觉,因为太脏了。刷子是用来刷牛和马的刷子,粗糙无比,背上一刷一道黑颜色的水,瓷儿含着眼泪,“痛啊……”。不痛怎么洗干净?李秋风用力刷着。洗了三遍,终于作罢,小三的胳膊提水提得酸痛,在门口忍不住埋怨,“够了没有?”李秋风微笑,“差不多了。”瓷儿爬出木桶,穿衣服,一层一层,自己梳头,盘起来,用绢花发簪一束,衣服合身。全身散发香气。李秋风惊讶道,“你生得真是标致。”瓷儿跪下,“请老爷赐生路一条。”李秋风脸上的横肉有些发抖,“我……老了。”瓷儿跪地不起。“在茶楼弹琴罢,管你吃住,一个月一两银子。”李秋风用食指抬起瓷儿的下巴,“别住柴房了,和丫鬟们睡一个房间去。”瓷儿道了万福。随小三到丫鬟房间。小三问道,“老爷功夫如何?”瓷儿不解的问,“什么?”小三的眉毛掀得很高,“装蒜啊你。”瓷儿也不多问,还是道谢。“早晚都是滚出去的货。”小三在地上啐了一口走了出去。小三不知道,李秋风得痨病死了的女儿和瓷儿生的相似,色,人之本性,色之人在不色之时未必还是禽兽,不色之人在色之时未必还是君子,满脸横肉、下巴长肉痣,痣上还有长长的毛的人,未必就是坏人。李秋风晚上让瓷儿弹弹琵琶,待一曲终了,拿过一瓶药,对瓷儿说,“擦在你那毒疮上,不久可以痊愈,上面还是可以长出头发。”“谢老爷。”瓷儿觉得李秋风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奇怪的不知如何形容。“在这之前,你好好练练琴,无须担心别的。”李秋风指指厨房,“明天就去那里吃饭,和其他下人一起吃。”瓷儿懂事的跪下磕头,“谢谢老爷。”李秋风叹息了一声,离去。
(三)
秋风茶楼从来没有如此热闹过,门庭若市,瓷儿的琵琶弹得美妙,喝茶的时候听佳人奏曲。一时间,银子哗哗入帐,李秋风待瓷儿如宝贝一般。由此可见,掌握一门特长多么重要。瓷儿想。小三也对瓷儿刮目相看,无论自己怎么刁难,瓷儿总是淡淡一笑,“这些日子多谢你的帮忙。”而且,老色鬼也没见对瓷儿动手动脚。月底拿工钱的时候,瓷儿上街买了一双布鞋送给小三,小三是个孤儿,从小就跟着李秋风,从来没有人这么主动关心过他,接过鞋子,小三不屑道,“你不觉得夏天脚趾头露在外面很凉快吗?凉快的鞋子就叫凉鞋。”原来,凉鞋是一个叫小三的人发明的。瓷儿坚持把鞋子塞到他手里,“如果不合脚,就拿给我,我去换。”小三接过鞋子,跑到屋子,哭得一塌糊涂。其她丫鬟也都得了一些零碎的杂物,自己工钱拿得高,分她们一些,也好平衡众人心理。瓷儿把剩下的铜板施舍给路边的乞丐,小乞丐磕着头,咚咚的响。瓷儿想,都是命苦的人,能帮些尽量帮些。黄昏时分,吃晚饭的时候,小三破例给瓷儿夹了菜,新鞋子穿的很舒服,人总是这样,人都不是傻瓜,谁对自己好,猪都能感觉到,何况人。李秋风过来厨房,各人纷纷站立请安,“老爷好。”“瓷儿,吃的习惯吗?”瓷儿点点头,“多谢老爷关心,奴婢吃得习惯。”“外面的客人已经很多了。”李秋风咳了咳,“以后单独给瓷儿做个菜。”李三答应道,“是,老爷。”瓷儿放下碗筷,拿起琵琶,“老爷,我出去吧。”“吃完再说吧。”李秋风和蔼道。“不了,别让客人等着。”瓷儿拿手帕擦了擦嘴唇,径直朝外面走去。仍然是吵闹,瓷儿拿着琵琶出来,安静了片刻,瞬间又热闹起来,人气,佳人和琵琶原来可以聚集人气,听曲的人可以听曲,听不懂的可以看美女,李秋风捻着下巴的长毛,舒服的捻着。瓷儿的琵琶是家传之宝,系紫檀木所作,音色清脆,音色清脆,瓷儿的嗓子,仿佛水洗过的玉器一样滑润。第一曲弹奏的阳关三叠,不用唱,只是拨动着,一边可以发发呆。“你们这么吵,我怎么听曲子!”瓷儿一抬头,一惊,弹错了也没人听出来。门外站着一群人,一群冷漠凶狠的人,说话的是一群人中间的一个,嗓门大的出奇,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瓷儿也停了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小三的给客人斟茶的手停在空中,茶杯已经盛满水,溢出来,从桌上流到地上,象个小瀑布。李秋风用力捻着下巴的毛,捻断一根,疼得只想喊出来,终于没能喊出来。
(四)

“继续弹。”一群人迅速分开,成个半圆,半圆的中间是那个说话的人。李秋风走路的时候腿似乎抽筋了一样,挪了半天挪到那人面前,搬了椅子,招呼小三过来倒茶。“给尼玛老爷请安了。”李秋风跪在地上。尼玛老爷何许人也,令到众人如若寒蝉,尼玛老爷就是尼玛次仁,藏系贵族,可自由出入皇宫的人。除了老爹和皇帝,谁也不放在眼里,据说残暴好色,平日很少进镇,一直居住在京城,最近避暑回了镇子。尼玛没搭理他,走到瓷儿面前,“弹首曲子给老爷消遣消遣。”瓷儿抬头,这个男人时近中年,却眼神犀利,犹如一把快刀,割到人心里去。说不出的讨厌,瓷儿把头扭过去。“怎么了?”尼玛并不生气,反而笑了,“老爷我就喜欢这倔脾气的妞。”李秋风使着哀求的眼色,这个大爷得罪不起。瓷儿开始唱,第一次感觉到这个茶馆那么安静。便唱道:蘋叶软,杏花明,画船轻。双浴鸳鸯出绿汀,棹歌声。春水无风无浪,春天半雨半晴。红粉相随南浦晚,几含情。尼玛听着入神,看着弹奏的瓷儿,神情恍惚。好一个双浴鸳鸯出绿汀.李秋风明白,瓷儿马上将要离去。“这丫头给我吧。”尼玛扛起瓷儿在肩上,瓷儿咬着嘴唇,咬出血来,这是命。琵琶一松手,重重的掉在地上,摔成两半。李秋风得到一张银票,小三的拳头握的很紧。尼玛想得到的女人,没有得不到的。瓷儿觉得这个男人的胡子很长,扎人的很,只是绝望,既然在哪里都是受苦,在哪里又不是一样?于是停止挣扎,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尼玛愣了一下,瓷儿双脚着地,看着他,他流汗了。瓷儿掏出手帕,踮起脚尖,帮尼玛擦了擦。“你要带我去哪里?”瓷儿问。尼玛道,“你是我的,当然带你回家。”“哦。”瓷儿问,“是当你的丫鬟对吗?”尼玛点点头。是的,风流老爷贱丫鬟。
(五)
尼府气派,老远就看见门口两个汉白玉大狮子张牙舞爪,两个大红灯笼在夜色中发着耀目光芒。瓷儿在门口站着不肯往前走,尼玛问道,怎么了?“这两只狮子哪只是公的,哪只是母的?”尼玛愣住了,答道,“公的旁边是母的,母的旁边是公的。”“拿绣球的是公的,抱着小狮子的是母的。”瓷儿笑了。为什么笑?每个女人都希望被强悍英俊霸道的男人抢回家。尼玛有三个老婆,大老婆莒菊仙,原配,当朝圣上的表妹的堂姐,比尼玛大三岁,目光呆板,呆板的让人肃然起敬,一旦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肃然起敬,上床就没有意思。所以至今没有小孩。莒菊仙很想老蚌生珠,可惜已是无波古井。二老婆姬靖,本地人,其父靠卖鱼为生,和尼玛家来比就算彻底的穷人,所以花了血本托了本地最会瞎掰的媒婆说亲,把她许配过来,得到许多金银财宝。生个女儿就是好,可以卖钱。姬靖的父亲津津乐道。三老婆阳珍,戏子出身,尼玛睡不着的时候喜欢听她半夜唱戏,化浓艳的妆,咿咿呀呀,阳珍一低头,脖子雪白。尼玛喜欢唱戏唱得好的女子,----就如二十一世纪的某些喜欢追求女明星的富商一样。瓷儿进门,莒菊仙和姬靖在说着什么,阳珍吃完晚餐正在喝酸梅汤,冰块浮在碗上,放了些蜂蜜,搅拌着喝下去,凉得舒服极了,眯着眼。最近有些便秘,吃这个润肠胃和嗓子。“新来的丫鬟,叫瓷儿。”尼玛躺在椅子上,摇晃身体,“把饭菜端上来,老爷我晚上没吃饱。”瓷儿站在屋子中央,给三个女人请安完毕。这间屋子感觉阴气十足,虽然是夏天的夜晚。阳珍连忙道,“这丫头真是少有的水色,我倒是喜欢的紧,不如老爷赐给我罢?”瓷儿看着尼玛。“给你?我才抢回来的。”尼玛扇着扇子,“等我用完了再给你。”饭菜端上来了,尼玛喜欢吃肉,青菜一律不伸筷子,所以七个菜全是肉食,羊肉,鸡肉,牛肉,猪肉,麂子肉,兔肉。“一起吃。”尼玛对瓷儿招招手。莒菊仙发话道,“一个丫鬟上什么桌,不成规矩。等老爷吃完了自己到厨房吃去。”姬靖接着话道,“夫人说的极是。”“过来!”尼玛招呼道,“瞧你瘦的那样,一起吃肉。”瓷儿坐下来,也不说话,只是细嚼慢咽,兔子肉很好吃,所以就只吃兔子肉。“你还真会吃啊。”尼玛欣赏的笑了。二太太姬靖开始吐,吐完回来拍着胸口,撒娇似的看着尼玛,“儿子又在闹呢。”尼玛一边吐着骨头一边说,“快点生,磨磨蹭蹭的。”瓷儿有点想笑,忍住了。这个老爷有点可爱,不拘小节。尤其是胡子,粘了油也不擦,大大咧咧。笑起来门牙很大的两颗。尼玛单独睡一间房子,尼府除了三个太太外,丫鬟和家丁有二十几个,厨房的,伺候起居的,洗衣服的,买菜的......管家两个,负责生意和收租。家丁很多也是藏族,跟着尼玛来到中土,花花世界,眼花缭乱,家丁经常和丫鬟乱搞,搞大了肚子就喝打胎药,一团一团的血球,可惜里面没有内容,尼玛用刀曾经剖开过一个血团,里面没有哪吒,一脚踢出去,沾了灰尘的血团滚出去老远。在尼府,尼玛想睡谁就睡谁,想睡几次就睡几次,想睡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但事后不喜欢留着女人在身边,所以在尼府经常可以看见光着身子的女人深夜拿着撕碎的衣服来来去去。这样生活,比皇帝还惬意,皇帝的女人太多了,命短。宋朝的皇帝不喜欢锻炼身体,尼玛不一样,尼玛喜欢早晨练习武功,找家丁来练习,打死了就再去物色强壮的家丁,反正便宜,到处都是饥饿的男人,到处都是想卖到尼府当丫鬟的女子。莒菊仙很知趣的回自己房睡了,睡得安心,反正尼玛也不会叫她。靖姬在丫鬟小燕的搀扶下回房睡了,睡得安心,因为怀孕,可以免受耕耘之苦,睡觉之前拍拍隆起的肚子,“要争气啊儿子,以后妈就靠你了。”阳珍看着尼玛,撒娇道,“老爷,你不会今天又要听戏吧?”尼玛道,“不用了,你带这个丫鬟去屋子,单独一间。”看来抢来的就是不一样。阳珍看了看瓷儿,道,“跟我来吧。”尼玛又问,“你叫什么名字?”“董瓷。”瓷儿道了万福。阳珍带瓷儿到房间,里面的用品一应俱全,衣柜的衣服都是新的,还有些零碎的胭脂水粉。阳珍从头上拔下一支镀金的凤尾簪,插在瓷儿头上,亲热道,“你好生在这呆着,好生伺候老爷,私下叫我阳珍姐姐就可以了。”瓷儿感动不已。跪下道谢。善良单纯的人总是容易被收买的人。阳珍扶起她,“以后姐姐教你唱戏好了。”接着道,“要是老爷叫你伺候,回来后不要在院子里乱走,千万记得啊。”瓷儿点点头,看着她走出去,心想道:这世界上好人真多啊!
(六)
夜凉如水,皓月光芒笼罩尼府,瓷儿躺在床上,胸口盖着薄纱,微风吹来,空气静谧香甜,几只野猫在院里追逐嬉戏。黑白相间的一只趴在窗棂上,绿色的眼睛,鬼火一般神秘。家丁廖勇拍着门,砰砰,砰砰。谁?瓷儿起身开门。一张毫无表情的脸,虽高大,却是冷漠的高大。“跟我来。”廖勇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哦。”瓷儿看了看他。尼玛的房很大,所以床也很大。廖勇知趣的退出.“过来!”尼玛光着身子,大腿强壮,毛很长,瓷儿想如果用蜡烛来烧,应该可以烧很久。瓷儿的衣服被撕破,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衣柜里有那么多的新衣服了。丝绸撕破的声音是很爽的声音,尼玛喜欢听,喜欢听女人尖叫的哭泣。阳珍观察到这点后,明明爽歪歪,还是故作苦脸道,哎呀,很痛,老爷不要这样。瓷儿被按倒在床上,没有反抗。“你为什么这么顺从?”尼玛象骑马一样骑在瓷儿身上。我没有选择。瓷儿想。为了生存,每个人都在做些违心的事,说些违心的话。瓷儿闭上眼睛抱着尼玛的后背,“我喜欢老爷。”喜欢?被一个抢来的丫鬟喜欢?尼玛看着她垂下的睫毛,“我有什么好的,我很凶的。”瓷儿道,“第一眼见到老爷,我的身体注定就是老爷的。”尼玛顺利的让瓷儿由一个少女变成一个女人,整个过程得心应手,象剥一根嫩绿的葱,一层一层,竟然充满了新鲜感,瓷儿也是第一次接触男人的身体,羞涩又好奇,因为疲惫,躺在尼玛怀里睡了。这次,尼玛没有象叫醒其她女人一样叫醒她,也许因为柔弱的身体太柔弱,天真的表情太天真。廖勇在门外轻声敲门,瓷儿早已经睡熟,放在枕头上,口水从左边的嘴唇流出来,很快被枕头吮吸去,象尼玛吮吸她身体的爱液一样迅速不留痕迹。尼玛下床,关了门,廖勇道,“老爷,她……?”“算了,今天破例吧。”尼玛挥手道,“我们走吧。”后院的石门已经打开,廖勇在后关门,机关是块大青石,这里是禁地,除了猫,谁也不敢犯忌。猫是尼玛喜欢的动物,猫有九条命,猫是狗的舅舅。廖勇是狗,忠实强壮,是鬣狗,冷漠无情。尼玛打不死他,昏过去会活过来,活过来还是忠诚。尼玛本来想把这个勇士献给宋朝皇帝的,皇帝病恹恹道,寡人兵强马壮,不需此人护卫。走过暗道,尼玛问,“那丫头你觉得如何?”廖勇道,“邪气。”“好!”尼玛拍了拍廖勇的肩膀。室内灯火通明,一排男尸挂在铁钩上,身体僵硬雪白,双目挖去,面目狰狞,似乎生前都有心愿未了,喉咙是空洞的,铁钩从喉咙的空隙穿过去,腹部剖开,都很新鲜,并没有散发腐烂的气息。进入里面,和廖丁一样的强壮家丁一丝不挂的操作着,形状有大有小,猎物是活生生的人躺在木板上,手脚捆绑,嘴里塞破布。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皮肉撕开的声音,小声,象蛇吐着信子。猎物喉咙被割开的时候,家丁轮流拿着盆接着喷出来的血,很快就满了。一把锋利的弯曲尖刀剔去手指脚趾上的指甲。各种内脏分开摆放,肝是肝,肺是肺,心是心,肠是肠,丢弃不用的东西有大肠,头发和膀胱。最里面是一间更大的屋子,屋子尽头有一条小道,似乎通往很远的地方。廖勇道,“给李大人和陈大人的货已经准备好了。其他的可能要缓几天。”尼玛点点头,“你办事我放心。”接着道,“好货自家留一些,天气热,要快些。”廖勇道,是,老爷。冰块正在路途中。回房,瓷儿仍在安睡,仿佛世间纷争与她无关,梦见的瘟疫,大家扑在尸体上吃,讲究的人,用火烧来吃,人肉的味道,在梦中是微微的酸。尼玛帮她盖好被子,也睡了。中国人,讲求形补。
(七)
中国人,讲求形补,以形补形,吃什么补什么,从皇帝到平民。瓷儿早晨从尼玛屋子走出来,一时半会,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老爷昨天晚上让瓷儿睡在屋里,这是前所未有的。要知道,一个人的睡相无辜道别人不忍叫醒,那她有福气。有睡觉的福气,女人,睡相是很重要的,能带来好运气。洗漱完毕,瓷儿来到正厅,小燕扶着靖姬慢腾腾的最后一个到,菊仙似乎一晚上没有睡好,眼睛下面象是停了一条金鱼,浮肿的厉害。只有阳珍,一副悠然的样子。瓷儿定定站在旁边,没有入座。按照菊的规矩,丫鬟是等主人吃完以后才可以吃剩下的。“瓷儿,过来坐。”尼玛招呼着。瓷儿坐下,菊仙摔了一下筷子,脸色铁青,“老爷,我以后怎么管教下人。”靖姬向来是见风使舵,“是啊,不过是个丫鬟,宠了也罢,大太太说的很对。”尼玛不耐烦道,“那今天就扶了她,当四太太好了。哎呀,你们这些女人,搞得心烦死了。”瓷儿跪在地上,“谢老爷。”拿眼睛瞟了菊仙一眼,有些害怕。阳珍道,“快起来,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了。”靖姬有些不悦,但也不发作,只是忍着话,“算了算了,老爷就是喜新厌旧。”不是老爷,是男人都是喜新厌旧。不是男人,是人都是喜新厌旧。前提是,新的比旧的好。早晨吃的是肉糜粥,酸酸的味道很是开胃。阳珍道,“真是不错,老爷赏厨房些碎银子吧,这几天菜都不错。”莒菊仙道,“好什么好,都是些干活偷懒的东西。”怨气终于找到个释放的地方。瓷儿懂事的帮尼玛盛了一碗粥,尼玛道,“这些事情你不必做,让丫鬟做好了。”小燕站在旁边,一脸的不平。“等下叫管家买些好点的衣服什么的,四太太下午过门。”尼玛放下筷子。瓷儿看着尼玛走出家门。莒菊仙把碗摔在地上,“玩玩也就罢了,还要扶正,什么野货都往家里带。”靖姬劝道,“也就是个新鲜劲,新鲜劲过了看她这么嚣张。”阳珍拉着瓷儿的手,不搭理二人的数落道,“瓷儿,去姐姐房里坐坐去,姐姐有东西送给你。”一把琵琶。是原来的那把。巧妙的粘合在一起。缝隙几乎看不出来。“姐姐怎么会知道……”瓷儿的眼眶湿润了。“这点小事怎能难倒我呢?我连夜找回来的,放心,我是真心喜欢你。”阳真的手停在瓷儿的胸口,轻轻掐了一把,“小姑娘真是嫩得要命。”瓷儿拿起琵琶,“粘得好牢固啊,姐姐这是什么胶?”“哦,是我家传的。”阳珍笑着说,“你喜欢就好,老爷高兴,我们的日子都好过。”这把紫檀琵琶是父亲赠给瓷儿的生日礼,后面还有父亲亲自刻的两句“婷婷袅袅十三余,豆蔻枝头二月初”。
(八)
尼玛喜欢瓷儿,喜欢听瓷儿唱曲子,尼玛是藏人,但是喜欢汉人的一切,汉女子,尤其是江南女子.宠爱瓷儿也是有理由的,那细腻的淡然的忧愁,眉头微皱,舒心灵气的声音,唾珠咳玉。琵琶修好了,瓷儿的心情好很多,对尼玛道,“老爷知道吗,琵琶多亏了阳珍姐姐。”是吗?尼玛爱抚的将瓷儿抱在怀里,“老爷赏她。”瓷儿点头,吹熄了灯,“老爷,靖姬要生了,你喜欢男还是女?”“当然是男,如果是女我就剥了她的皮。”尼玛道。瓷儿笑着,“不管男还是女都是老爷的骨肉,不可重男轻女。”瓷儿忽然说不出话来,没有办法再说话。尼玛看着身体下面的瓷儿,心里痛得厉害,仿佛有个小人在拿粗糙的绳子扯动。这样的心痛刺激着身体里的野性,摧残,同情,再摧残,再怜惜。喜欢的东西,就沉迷到里面去,尼玛是这样。瓷儿也是这样,众生都是如此,看透了,解脱了,虚空了,生命结束了。阳珍没有机会给尼玛唱戏,夜夜用手指弹奏自己身体,奏出疯狂糜烂的乐曲,黑白相间的猫尖锐的爪子在门口挠抓着。据说,猫的眼睛里藏着鬼魂。每一只猫,是孤独的魂魄,无处躲藏,躲藏在猫的眼眸里.阳珍扔了一块肉在门口,猫进来,黑暗中的鬼魅,窜到床上,猫喜欢腥味,阳珍的双腿用力夹着猫的头,猫的舌头有肉刺,小而柔软的舌头舔食着阳珍的小而柔软,阳珍的唱戏,唱错了词,声音从窗外飘出去,很远很远,唱错了词无妨,没有人在,只有一只黑白相间的喜欢腥味的公猫。瓷儿沉沉睡去,尼玛照例起床去后院巡视。吃人,在高官中已经是蔚然成风,吃人的人总是不愿意知道自己吃人,其实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再也没有比尼府更安全的地方了。尼玛自己也吃,越吃越强壮,越吃越年轻,越吃越上瘾,吃吃吃,最爱红烧的味道,脆脆的人皮,咀嚼起来回味无穷。如果我是你的肉馅。你将不热爱别的女人。尼玛回来的时候,瓷儿醒来,“老爷。”尼玛心头一惊,“怎么了?”“老爷的杀气很重呢。”瓷儿点灯笼里的红烛,“我感觉得到。”尼玛笑了笑,“我尼玛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得多了,再多一件又何妨?”瓷儿坐到床沿,“老爷,来世有报应的。”尼玛冷冷的看着瓷儿,“我从不相信人会有来世。”瓷儿道,“我相信。”到了秋天,瓷儿开始熟悉习惯尼府的生活,除了晚上的气氛有些神秘外,其他表面都很正常。莒菊仙一贯的苦瓜脸看惯了也就成了南瓜脸,靖姬快生了肚子大得出奇,阳珍不再送珠宝给瓷儿,她有的瓷儿都有。瓷儿一般只同阳珍聊聊,其他两位也不屑搭理瓷儿,靖姬只是想,这股新鲜劲怎么这么长。瓷儿是尼玛瞌睡时的及时枕头,尼玛觉得瓷儿简单,一股如清流一样的简单和善。流口水的样子简直可爱极了,一定是梦见好吃的了。瓷儿梦见的是蝗虫,满天的蝗虫,停在尸体上,被血粘住了翅膀,飞不起来,被瓷儿抓住,塞到嘴里,口水流下来。用铁钩挂着的尸体已经成功腌制成腊肉,分批运往各位大人的住所,这次顺便要回京城做些公务,和皇帝探讨探讨养生之道,临行之前,尼玛对莒菊仙和靖姬道,“瓷儿要是少根毛,我要你们三个变成腊肉。”二人面面相觑。尼玛说的三个包括靖姬肚子里的那个。阳珍道,“老爷你多虑了。我们哪里敢亏待瓷儿妹妹啊。”尼玛点点头。廖勇这次破例没有跟班,廖勇的职责是保护瓷儿,还有后院房间里的那些尸事。“送送我。”尼玛对瓷儿道。亭间,秋风落叶,散落在湖面。瓷儿弹奏,琵琶声声催离别,残花凋谢,咽泪装欢愁到眉峰。从此寂寞朝朝暮暮。尼玛问瓷儿,“你要什么,我给你。”瓷儿停下琵琶,“老爷,如果有报应,我只希望在我身上。”尼玛鼻子有些酸,道,“我一个月很就回来。你不要离开。”一帮人浩浩荡荡的消失在瓷儿的视野。
(九)
瓷儿感到一丝寒意,晚上。廖勇死了。惨不忍睹,肠胃烂成一滩黄水,七窍流血。瓷儿已派人送信去京城,尼玛并未收到,他不知道收信的人在路上被杀。死法和廖勇一样。莒菊仙冷冷的看着在桌上的瓷儿,靖姬冷嘲热讽,只有阳珍,给瓷儿夹菜,完全不理会二人的态度。回府,阳珍拉着瓷儿的手到房里,关好门,小声附在瓷儿耳边道,“此处不可久留,我昨晚听她们在商量要加害于你。你先去我府外的家躲避直到老爷回来,你看如何?”瓷儿半信半疑,“我对两位太太并无恶意。她们为何这般狠毒?”阳珍帮瓷儿收拾衣服,“老爷被你迷住了,完全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姐姐为何对瓷儿这般呵护?”瓷儿问。“我们都是苦命的人。”阳珍惨然一笑。瓷儿点点头,我换件素衣,姐姐先出去罢。阳珍道,“也好,今晚就动身。二更时分我来找你。”晚膳后,尚早,瓷儿出门,到秋风茶楼,喝茶,只是不再弹琵琶,很久不弹了,弦断无人听。小三奉上花茶一杯,是新茶,瓷儿偷偷拿了银子塞到他手里。李秋风问,“姑娘过得可好?”“尚可。劳烦你关心。”瓷儿抿一口茶,神清气爽,“我想麻烦小三给我做个事.”李秋风道,“不敢说麻烦,姑娘吩咐就是,店里生意也清淡,让他跑腿也好。”瓷儿拿出信笺,对小三道,“送给尼玛老爷,说是家书,一切小心。”小三即刻出发,李秋风看着瓷儿,印堂发黑,摇头道,“保重。”瓷儿笑道,“命中注定,无妨。”信上写的是:
秋空琵琶,三生无踪,声断随风。
君不知人事改,太匆匆.
追念,别後,太匆匆.
怨月恨花烦恼,知是夜夜垂泪。
小三灵活的紧,瓷儿又拿出银票递给李秋风,“给小三做盘缠,多出的您就笑纳罢。”二更,风扑打着门,瓷儿以为阳珍在门外,开门,什么人都没有。多了一只白猫在地上趴着,痴痴的叫。“我不会死的,你放心吧。”瓷儿对猫说,“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不会死的。”猫一听,迅速的爬上屋顶,象鬼魂,猫就是鬼魂,鬼魂就是猫。阳珍款款走来,“走吧。姐姐那边屋子也很宽敞。方便的很。”瓷儿拔下簪子,重新插回阳珍的头上,“姐姐,还给你,我已经不需要了。”阳珍愣了一下。没有人发现,家丁好像都瞎眼一般。也许,看见了不想说,也许说了惹祸上身,护卫家丁只管外面的人不进来,管不了里面的人要出去。瓷儿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看见一片荒芜的土地,“姐姐,远吗?”“不远了,你累了就歇会。”阳珍笑着。“不累,我最不怕的就是走路。”瓷儿看着头顶的月亮,黯淡的光,乌云遮挡,阴风阵阵,鬼火闪闪,瓷儿不怕鬼,瓷儿觉得比鬼可怕、比鬼残忍的,是人。阳珍推开门,带着瓷儿进了。摆设考究。瓷儿安心的睡下,“谢谢阳珍姐姐。”“今天晚上你尽管在此安睡。明日我给你再送些东西过来。”阳珍道。瓷儿盯着她头上的簪子,点头。阳珍回尼府,走进的是莒菊仙的屋子,亮着灯,靖姬大着肚子也坐在桌前。“安顿好了?”莒菊仙很少笑,笑起来的脸象剖开的苦瓜。阳珍道,“按照您的吩咐做了。”靖姬道,“老爷回来发现怎么办?”阳珍摸着靖姬的肚子,“看你的了。”
(十)
瓷儿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莒菊仙、靖姬和阳珍的脸。并未惊讶,只是坐起来慢慢穿衣服,天凉了,给自己多罩了一件小披风。“你?不害怕?”阳珍说。“为什么害怕。”瓷儿拢拢头发,“死在哪里都是死,听从你们安排就是。我看得到你们眼中的杀气。”靖姬道,“动手吧。”瓷儿闭上眼睛。知道会很痛,但是没有想到会那样痛。知道会死去,但是没有想到比死去更可怕的是痛苦的活着。知道你会感觉,但是没有想到你已离我千山万水。瓷儿的头发象拔草一样被六只手活生生撕扯下来,连着一块一块的白色头皮,头皮滴下的血顺着眉毛流到眼睛,眼睛睁开,绯红一片。很快,就成了残缺的光头瓷儿,笑着痛,痛不欲生。鞭子事先放在柜子里,带着尖刺,衣服一条条垂下来,皮也是。瓷儿晕过去,晕过去很好,象睡着了一样,可以做梦,可以忘记疼痛。撒上盐,裹上布。这是靖姬的主意,为此洋洋得意了很长时间,真正做起来,手有些发抖。一个时辰后,裹在身上的白布变成红布。阳珍对莒菊仙道,“一次弄死更省事,大夫人何必弄脏自己的手?”莒菊仙道,“你下不了手,出去。去把东西拿进来。”阳珍出去前看了一眼,布已经被肉吃进去许多,一扯下来,连着皮,扯完了,瓷儿成了奇怪的动物,全身血,只有肉没有皮。脸上也没有,这样眼睛和嘴巴显得特别突出。舌头割去,很长的红色一条。靖姬道,“原来人的舌头这么长的?”阳珍从外面进来,提着笼子,笼子里是许多大得出奇的黑色鼹鼠,门牙很大,咬住铁笼子,眼珠很贼,贼就是鼠辈。阳珍手起刀落,鼹鼠的皮一张张剥下来,带着温热的鼠血,不一会,摊在地上堆积起来。靖姬的手有些发抖,一张张带着胶的鼠皮贴在瓷儿身上。菊仙问阳珍,“管用不管用?”阳珍点头,“夫人放心,我已经试过。”莒菊仙点头,走过去挑了手筋脚筋,抽出来,拿丝绸手帕擦了擦溅在手背上的血迹,满意的看了看,“你们二人处理一下,我先回了,太残忍,我看不下去了。”到门口又道,“如果这丫头死了,就扔远点,顺便叫和尚念经超度一番。”靖姬捂着肚子,“哎哟,阳珍,我不行了,你处理吧,我和大太太先回了。”还剩一张小鼹鼠的皮,毛很长,涂了胶,贴在嘴里。阳珍道,“你别怪我啊,我也没办法。”瓷儿听不见。他在死去的路上。小三听不见,他在去京城的路上。尼玛听不见,尼玛在喝酒的路上,想到嚼劲十足的腊肉,满心喜欢。
(十一)
昙花在坟墓前悄悄伸展,自在短暂。犹如我们的幸福喜乐,一现瞬间凋零,剩下是无尽的黑暗和恐惧。瓷儿蜷缩在床上。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恍惚中,尼玛的脸,梦中忆相逢。瓷儿没有死。身体微微艰难蠕动。阳珍每天送一碗水和一碗生米,有时候是发霉了的肉。靖姬在出门前道,“别让她死,死了就不好玩了。”鼠皮包裹全身,开始往里收缩,瓷儿呼吸紧促,张嘴,哑哑的,喊出来是只有刺耳的叫声,眼睛成了一条小缝,努力睁开,可以看到眼前的水和食物,爬行,身体开始逐渐变成奇异的椭圆形,类似一只大灰黑色母鼹鼠,却没有尾巴,牙齿锋利。小三在京城尼府门口几乎累晕,尼玛正在独自享受新鲜人肉蘸酱油,吩咐手下道,“去把锅子里的汤盛出来,老爷要来个原汤化原食。”小三拿出信,尼玛看看,道,“这丫头,尽喜欢搞这些酸玩意,不过我喜欢。哈哈哈哈……”喝了一口汤,“你回去告诉她,好生呆着,我过些日子就回。”小三回镇,一路上满目疮夷,很多饿人,很多恶人,很多饿人吃恶人,很多恶人杀饿人。已经是深秋,很多人僵死在路上。眼睛睁开,却没有呼吸。枯萎的叶子覆盖着干枯的尸体。小三赶回秋风茶楼的时候,耳朵少了一小块,左耳的耳垂被人咬了吃去,幸无大事。莒菊仙睡了午觉,懒懒的坐着,问阳珍,“老爷可是快回来了,到底怎样,那边。”“差不多了。”阳珍点头。靖姬缓缓的走来,“我看差不多了。”靖姬低声道,“我看这样她比死了难过多了,以后所有的所谓四太太都可以这样消失了。”瓷儿用鼻子嗅到自己身上动物的味道,爬到门口,门锁了。有人来了。阳珍每天都是这个时候来,带着食物。瓷儿十天后终于能爬行,能看清眼前的东西,能大小便,能用光秃秃的爪子挠肚子,无法站立,四脚着地。她以为自己是老鼠。阳珍有时候拿簪子刺瓷儿的脚掌,尖尖的划过,瓷儿会小声吱吱叫,和普通的老鼠没有什么两样。阳珍笑着,揪着瓷儿的长了黑色的毛的耳朵,道,“你放心,你很快就能和老爷见面了。”尼玛返回的路上听见很多风言风语,镇子里的人看见他似乎都在议论纷纷,讨论的话题不外是尼府四太太和家丁偷情私奔之事。阳珍哭着迎接尼玛,老爷,你杀了我吧。靖姬跪在里屋,大肚子越来越大。莒菊仙面无表情,“回来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尼玛听完阳珍的诉说后,到瓷儿的房间,琵琶放在桌上,衣物空空,什么也没留下,原来那封信是这样的意思。“他们去哪里了,什么时候走的?”阳珍哭道,“前阵子我就发现苗头不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我已经派人搜了,什么消息也没有。”尼玛一下子老了十岁。晚上,尼玛梦见瓷儿,和廖勇在山里狂奔,头发凌乱,廖勇亲吻着瓷儿……靖姬生了,是个儿子,眉目清秀。满月时大摆筵席,中年得子的喜气渐渐冲淡了瓷儿私奔的悲伤,只有无法入睡的时候,尼玛会去瓷儿房间,一个人躺着,看琵琶,“年轻的男人似乎总比我好些。”尼玛给儿子起名叫尼达祖。尼玛对靖姬的肚子很满意。尼玛对阳珍床上的表现也很满意。瓷儿行动越来越敏捷,食欲也越来越旺盛,饿的时候会咬床脚的木头来吃。这次阳珍进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副链子,套在瓷儿头上,牵着,使劲的一步一步往外拖。外面已是大雪纷飞,一个人的脚印和一只大老鼠的脚印相映成趣,路过的人,惊讶道,老鼠精。尼玛惊讶的看着阳珍,“哪里来的硕鼠?”阳珍媚笑道,“今日猎户上山打猎捉住这物,我拿十两银子买下。”把链子递给尼玛,“老爷不知,这畜生和一般硕鼠不同,据说是成精之物,有灵气,吃了能延年益寿。”“叫厨房准备吧。”尼玛挥挥手,“晚上叫大太太二太太都来尝尝。”瓷儿在尼玛脚边咻咻的窜着,嘴里吱吱的叫,打着滚。尼玛见了,一脚把瓷儿踢开,“不吃也罢,留着当个玩意。”阳珍愣住了,“老爷,这个很补的。”尼玛道,“你刚不是说这物有灵气吗,吃了可惜。”瓷儿看清楚尼玛的脸,说出来的话字字句句听得清楚,可轮到自己说,没有人听得懂。
(十二)
冬天,生了炭火,一点都不冷。菊仙和靖姬对瓷儿重返家中显得不以为然,反而高兴,“看吧,看那丑东西。”阳珍掰开瓷儿的嘴,笑道,“和别的老鼠不一样的是,这只嘴巴里长毛呢。”靖姬抱着尼达祖,道,“老爷,你看它似乎不怕你手里的猫。”瓷儿蜷缩在尼玛脚下,发抖。尼玛怀里抱着一只猫,一只巨大的虎斑猫,顺势跳下来,在屋内追逐着瓷儿,抓住了,咬到后腿,牙齿陷进去,猫逃了,满嘴的血。猫,明明抓到的是老鼠,吃下去却不是老鼠肉。猫是很聪明的动物,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逃跑,什么时候应该放弃。所以猫得宠,历代如此。瓷儿的血凝固,仍然缩在尼玛脚下。很少再叫,因为没有人听得懂。活着,终于卑贱的活了下来。听着所有人的谈话,在夜晚躲避着成群的猫,遇见尼玛心情不顺的时候,知道躲开,看到尼玛笑的时候,知道过来。这就足够了,瓷儿想。这是命。命苦的人,在哪里受苦是一样。尼玛渐渐习惯了这只奇怪的老鼠,毛发遮住眼睛,拿剪刀剪了去,眼睛挺好看,骨碌骨碌的转。它特别喜欢呆在瓷儿的房间,一呆就是几个时辰。果然是有灵气,尼玛第一次蹲下来抚摸它光滑的背。瓷儿的头蹭着尼玛的手,在地上打滚。尼玛站起来,你这么聪明,你告诉我她去哪里了?瓷儿费劲力气叫喊着。尼玛出去了,他听不懂,他不是神,神听懂了,却无能为力。尼达祖能说话了,咿咿呀呀说不是话的话,小孩天生喜欢动物,小孩就是小动物。在地上爬,追着瓷儿,瓷儿也不躲,任他拽着自己的耳朵玩。靖姬脸色大惊,抱起儿子,“你要是敢咬他我把你丢出去喂猫。”瓷儿窜进院子,钻进房间。猫?多么可怕的动物――――对于老鼠而言。日子一天天过去,尼玛一心要找的人,原来就是身边这只奇怪的鼠形人,他不知道,知道的人,不想告诉他。即使告诉他,他也不会相信,即使相信,也不敢相信。尼达祖在院子里玩雪,瓷儿忽然习惯这样的生活,自己所爱的人,就在身边,虽然对自己熟视无睹也胜过阴阳相隔无法相见。靖姬开始害怕,找二人商量道,还是除去,比较安心。有一天,尼玛发现这只老鼠在发狂的追着儿子咬,他不知道尼达祖的口袋里放着诱人的肉干,这是阳珍的主意,绝妙的主意。瓷儿被狠狠的踩了一脚。肠子被踩出来一点,使劲把红色一小截缩了回去。“老爷,我快死了。”瓷儿抬头哀哀的看着尼玛。老鼠的话只有猫能听懂。尼玛听不懂。“不要命的东西。”靖姬冲出来,抱起尼达祖道,“老爷,养着它是个祸害啊!”手使劲的掐了儿子的手背,偷偷的。尼达祖一声大哭。尼玛拎起瓷儿,往地上一摔,道,“关到厨房后的笼子里,饿死。”食物就在眼前,却只能挨饿,瓷儿在笼子角落看天上飘落的雪花,好美丽,一片一片,不冷,只是饿,铁笼子冰冷,逃不出去。也没有人记得。春天来的时候,瓷儿的尸体已经发臭,下人里有人好不容易有人想起了,用钳子夹出来,软软的,无数只白色的小蛆从眼睛里爬出来。扔在阴沟里,是老鼠就应该丢在阴沟里,天经地义,阳珍想着。原先住的那间屋子,尼玛还是经常去,还是看着琵琶发呆,看着那张信纸发呆,笔迹清秀,眼前似乎看见佳人笑。只是幻觉,人在思念一个人时,容易产生幻觉。
秋空琵琶,三生无踪,声断随风。
君不知人事改,太匆匆.
追念,别後,太匆匆.
怨月恨花烦恼,知是夜夜垂泪。
仿佛看见瓷儿娇弱的身体从帘后走出来,带着幽幽的香。尼玛的眼泪掉在纸上,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从来没有停止过等待,只是一场空,情爱本是一场空。心头一阵刺痛,春天,还是很冷。尼玛一声吼,倒在地上。
(十三)
相隔远,行尽江南,草长莺飞,不敢与君遇。梦中消魂无人说去,惆怅消魂。情书素素,雁浮,终了无凭据…….耳边忽然响起瓷儿以前经常唱的曲子。尼玛醒来,喃喃自语。手中的信笺滑落,泪两行。外面正准备开饭,小燕大喊,“三太太,出来吃饭了。打断了尼玛的思绪。三太太。三太太,三太太,阳珍,三太太…….尼玛疯了似的喊,阳珍,你过来。阳珍对着铜镜自揽,唇红齿白,丫鬟伺候着梳头,“老爷叫您呢,三太太。”“他啊,离开我一会都不行,真是。”阳珍披上小袄,朝门外走去。尼玛在瓷儿房间,手握一把刀。“老爷,你这是干什么?”阳珍跪在地上。“瓷儿在哪里?”尼玛的刀顶住阳珍的肚子,“不说你就死。”“老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尼玛的刀刃划开阳珍的衣服,“瓷儿已经告诉我了,说实话吧。”
秋空琵琶,三生无踪,声断随风。
君不知人事改,太匆匆.
追念,别後,太匆匆.
怨月恨花烦恼,知是夜夜垂泪。
瓷儿在小三送去的信里,每段的第二句第一个字都是藏头,连起来读是“三太太知”。当时尼玛并未在意,瓷儿早就预感自己的命运,在做些无用的挣扎罢了。阳珍大哭,“老爷,都是大太太二太太吩咐的,我没有办法,老爷饶了我吧。”“她在哪?”刀子刮破皮肤,渗出血。“她被二太太剥了皮,割了舌,裹上鼠皮,家里前阵子养的老鼠就是瓷儿。”阳珍捂着肚子上的伤口,鲜血从指缝里往外冒,“老爷,我救不了瓷儿妹妹啊,我救不了她,我没用。我只能看着她们这样折磨她,否则我也会遭遇到同样的下场……”尼玛眼前一黑。阴沟很黑,骨头很白。经过一个季节,瓷儿的鼠皮已腐,肉也不附存在,尼玛看到的是完整但却缩小的人骨,小小的脊椎,残缺的手脚,空洞的头颅,污水流过,骨头仍然白。就是这个人,轻轻告诉尼玛我喜欢老爷,会在路上看见乞丐会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施舍给他们,会因流水带走落花而落泪,会在弹琵琶时偷偷看着尼玛低头微笑。只有瓷儿劝过他向善,只有她,只有她…….“如果有报应,我愿意在我身上。”瓷儿的声音是如此坚定。尼玛拿起阴沟里的骨头,抱在怀中痛哭。骨头散了,一地的悔恨。瓷儿是饿死的,饿死之前的那一瞬,想念尼玛的怀抱,哪怕只有片刻。得到了,却相遇太早。靖姬抖得厉害,低头道,“老爷,请你饶了达祖,他还小。”莒菊仙看着阳珍,“鼠皮是她找来的,主意是她出的,一切都一切都是她开始的。就算是我做的,也犯不着为了个丫头杀了我们吧。”阳珍跪地求饶,“老爷,我们知错了。看在多年伺候您的份上,饶了我们吧。”“饶了你们?”尼玛道,“你们饶过瓷儿了吗你们就能下得了毒手。”莒菊仙冷笑道,“你后院杀的那些人难道就是做些慈悲事?”尼玛一脚踢翻了桌子,“你们都给我滚出去。”知道没有生命之忧,谁也不会离开尼府。
(十四)
瓷儿的骨和琵琶一起烧成灰,尼玛将它装在盒子里,剩小小的一撮。人生的聚散,短暂美好,春光灿烂,蜜蜂点点,蝴蝶行行,在伤心人眼里,都是断肠的凄凉。老了,人老就是一瞬间。尼玛想。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老鼠,终于知道为什么它总是喜欢呆在瓷儿房间,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抚摸它时它那么安静,它就是瓷儿,它有那么多话要说出来,心里那么苦。却被自己爱的人踩了摔了饿死了。你到底前世欠我什么?瓷儿。尼玛喝醉了,一个人在瓷儿房子里笑着,喊着,“过来,给老爷弹首艳词消遣消遣……..这丫头我买下了……哈哈哈哈…”外面下雨,花凋零,狼藉一片,逝去的生命就如落下的花,等待来世的轮回。老鼠在镇子里现在成了人见人爱的动物,种田的不种田,专门抓老鼠,为什么?尼府家丁偷偷收购老鼠,小老鼠一只,大米一斤,大老鼠一只,纹银一两。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成了人人皆知的秘密。人们只管换大米换纹银,谁也没空管尼府要老鼠干什么,有些村民还以为这是变相当做善事,怕施舍让人面子过不去,便用老鼠为幌子,让村民拿得心安理得。尼府的家丁手握锄头,没日没夜的在后院挖。当靖姬带着已经能自己蹒跚学步的尼达祖,莒菊仙、阳珍四人被打开眼罩时,颤栗。清朗月光,飘香的春夜,无数老鼠在坑里蠕动着身体,因为饿了许久,有的已经开始互相吃。撕咬着彼此的身体,嬉戏着亲吻,犹豫着拥抱。“见过万鼠坑吗?”尼玛说。三人都跪下。不谙世事的尼达祖好奇的看着那些老鼠,一万只,声音吵闹,颜色各异,还有几只金毛鼠,煞是可爱。坑很高,四壁光滑。老鼠爬上去就掉下来。“老爷,不要!”莒菊仙的手抖得像拿筛子一样。“可不能破了规矩啊。”尼玛抬脚一踢,顺势落下,只听她尖叫一声,鼠坑里瞬间找不到人影,翻动的鼠浪中偶尔能看见空荡荡的衣服和鞋子浮上来,接着,什么也没有了。“老爷,我自己跳。”靖姬哭着,“只求你饶过达祖,他是你的儿子啊,你最喜欢他,不是吗?”达祖被靖姬按在地上磕头,“快求你父亲饶了你啊,快说啊。”小孩哭了,抱着妈妈哭。尼玛看着达祖,聪明懂事的孩子。靖姬纵身一跃,老鼠迅速钻进她嘴里,塞得满满,窒息,死去,鼠食之,传来骨头咬得很响的脆声,瞬间尸骨荡然无存。达祖哭着闹着,踢着尼玛的腿,眼里是愤怒和怨恨。尼玛笑着对阳珍道,“你不用跳坑了。”阳珍跪着看走近的尼玛,“谢老爷!”尼玛蹲下来,拔出刀子,“你是个多么漂亮的女人啊。”用力一划,内脏流一地。尼玛闭上眼睛,对守候的家丁道,“小少爷等我走了以后再扔。”“我累了。”尼玛对自己说。尼玛回西藏之前带了瓷儿的骨灰盒子,挽留无用后,吃人的官员问,“你走了,我们怎么办,没有人肉供应了。”尼玛道,“各位大人可以自己做,新鲜的、腌制的方法我都已经告诉你们了。”走之前几位大人每人得到一本《吃人肉的好处》和《如何做出美味的人肉》,尼玛说是他写的,实际上是经验丰富的家丁写的。凉鞋是小三发明的,枪手是尼玛发明的,盗版是李秋风发明的。秋风茶楼开了分店叫秋风茶社,生意兴隆托尼玛的福。可惜,几位高官精心做的人肉无论是口感还是保鲜或者工艺方面都无法和尼府的相提并论,很多人吃了拉肚子,拉到死去。渐渐地,这样的以形补形方式流行了一阵就outday了。尼玛跪下,我罪孽深重。喇嘛闭上眼睛,有心悔过,任何时候都不迟。我佛慈悲。瓷儿问孟婆,喝了就真的忘记了?孟婆道,你是本年度地府最苦命人前十名,终于等你来了。瓷儿一饮而尽,“我投胎以后就不会记得老爷和以前的事情了对吗?”孟婆点头,“这是常识。”阎君看着瓷儿,问,“你可认命?”瓷儿点头。“你前世冤孽太重,所以今生遭此难,来世我会让你好过。”阎君在对判官耳语。判官道,去那边排队吧,排队的人太多。少则五百年,多则一千年。你等不等?不等如何?瓷儿问道。不等就在地狱当差,掌管人间生离死别。我看你合适。瓷儿摇头,开始漫长的等待。来世,会怎样,谁知道呢?
(十五)
“起床了。起床了,不是今天早上要上班吗?”罗南捏着正在熟睡的小女人的鼻子。董瓷翻身,撒娇道,“求你,让我再睡一分钟好不好,就一分钟。”说完面朝里,露出真丝睡衣掩盖不住的一大片光洁滑嫩的背。有几颗小小的痘,天气热,火气聚集。有了这颗痘,真实诱人。肩膀的丝带被双手抚下,罗南从后面紧紧抱着董瓷坏笑的说,“既然不起床,那我们来做最好的室内运动吧……”董瓷仍然是酣睡,胸前似乎迟钝,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变化。罗南松开手,坐在沙发上,“某些人继续睡吧,那些可怜的客人还在等着,真是的。”话音一落,董瓷一下子坐起来,睡眼惺松的看看窗外灿烂的阳光,伸懒腰时的腰蛇似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四周,“今天真是个好天气。”罗南抬头看看她,“你昨天告诉我说你今天早晨六点要起床上班,我六点叫你,你睡得跟死人一样。七点叫你,你说今天星期天,八点叫你,你说再睡一分钟,现在八点半了……”董瓷尖叫“啊啊啊啊啊,八点半了,你怎么不叫我起床啊。”开始穿衣服,手忙脚乱,速度快得像房间要着火了似的,额头上冒出汗珠。“今天天气怎么这么热。”罗南到厨房,这个时候应该是准备早餐的时候了。当董瓷在马桶上一边便便一边化妆完毕以后,罗南的早餐也端到桌上,牛奶、咸菜、炸面包圈,还有装好冰块的水壶。“吃点吧。”董瓷抓起桌上的水壶,带上包包,镜子前用啫哩水喷湿蓬松的卷发,顺便拿了紫药水涂了涂昨晚做床上激烈运动时磕破皮的手肘。嘴里衔着一个面包圈,对一脸习惯的罗南说,“亲爱的,我今天算是完了,晚上见。”罗南的脸上留下一个香吻,面包的香味。抓着牛奶准备叫她喝一点,追到门口,董瓷已经跑出去很远,电话也忘记带,静静的躺在枕头旁边,关着机。阳台上,罗南喝着牛奶,望着董瓷的背影摇头道,“上辈子欠了她的。”如果不是董瓷坚持要再上半年的班,现在应该是自己的准太太了,在家每天睡到自然醒,无事和院子里一帮太太逛街,打麻将都行,说要养条小狗也没问题,说请个佣人做饭也没问题,为什么这个女人非得要再上半年的班?上班不就是为了钱吗?董瓷宁愿自己打车也不愿意自己送她上班,当了半年的地下男友,罗南实在搞不懂现在的女人在想什么。打了电话给司机,“喂,过来接我。”董瓷喜欢工作,在工作中得到乐趣。董瓷的工作是每天面对不同的客人,榨干他们的钱包和他们的笑容是自己的终极目标。经理经常夸奖说,“你真是我们的金牌,人又漂亮又讨人喜欢,可不许这么早结婚。”同行的兄弟姐妹也很喜欢董瓷,她赚钱后总是很大方的请客,众人心理一平衡,说闲话的人就少,金牌的头衔总是落在董瓷的头上。人红就骄。董瓷上车的时候一车人炸开了锅。司机夏岩一向是和董瓷搭档的,早已经见怪不怪,当着众人的面也只有象征性的骂骂董瓷,“你怎么搞的,不知道客人等了你两个半小时吗?电话也打不通。”旅行团里一个连衣裙中年妇女举手嚷嚷道,“退钱,退钱,投诉,投诉。”这一带头,所有人都开始指责,“你怎么当导游的,迟到这么久,有没有搞错啊?”“你们老板请你这样的员工,砸自己牌子啊。”“你需要赔偿我们时间。”“我们已经等这么长时间,你看怎么办?”……董瓷仔细的看着那个连衣裙妇女,走到她面前道,“您是要退钱吗?”那妇女瞟了瞟董瓷,“当然,你迟到两个多小时,必须给我赔偿。”董瓷说,“这是你五百块,你下车吧。”众人安静。妇女拿着钱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各位,对不起。”董瓷的声音有些哽咽,缓缓的卷起袖子,露出手臂,“我昨天晚上在家门口被打劫了,钱包,证件,手机全部没有了,所以今天早晨司机无法通知我。”众人唏嘘,盯着她手肘上的伤。“受伤没有关系,让我内疚的是耽误了大家这么长的时间,请大家投诉我吧。但是晚上你们要注意自身安全。”董瓷的眼泪似乎马上要落下来。拿着钱的中年妇女道,“唉,算了,你能来就算不错了,不要你赔什么了,出发吧。”董瓷拿过钱,打开扩音器笑着说,“各位团友,欢迎大家参加我们星辉国际旅行社,我叫董瓷,董永的董,瓷器的瓷。大家是否觉得我的名字充满了中国特色呢。现在我们开始一场具有浓郁民族风情的探险之旅吧!”车里的人纷纷鼓掌。一对老年夫妇道,“这个姑娘的声音还真好听。”夏岩一边开车一边想,“这次又让她过关了。真厉害。”董瓷得意的笑着。
(十六)
董瓷切菜的时候切到手,锋利的刀尖划破食指的指尖。罗南的唇温柔吮吸,一股铁锈的味道充满味蕾,“小心点啊。”晚餐自然是到外面吃,罗南说君子远离厨房。上电梯的时候董瓷已经困得眼皮睁不开,“回去后我就要睡觉,今天能把人累死。”罗南挽着董瓷的手,“这么辛苦干脆别管那个半年之约,嫁了算了。”半年之约是和星辉老板定下的。“反正还剩一个月,你别着急,我们现在这样挺好啊。”董瓷拿出钥匙,“只要在一起就可以了,何必在乎形式,结婚后还可以离婚呢。”“呸呸呸,臭嘴巴。”罗南笑道。事实何尝不是如此。窗帘放下来,屋里的冷气呼呼的吹。罗南抱起董瓷到床上,开始脱裤子。“你干什么嘛?”“你自己说回去后你就要睡觉,今天真走运。”罗南嘿嘿的笑着。床上的男人大汗淋漓,柔和的灯光笼罩,董瓷脸红道,“去关灯嘛。顺便把帽子拿来。”帽子就是无边女帽。“开灯多刺激啊,傻瓜。”罗南欣赏着女人的身体。董瓷叫道,“关灯关灯,做了N多次了,一点想象力也没有。”“好吧。”罗南关了灯,“今天我要那样哦。”“那样就那样。快关灯嘛。”董瓷侧着头,闭上眼睛。住在这很安静,除了身体摩擦身体的声音,窗外只有夏天虫子的歌声,上弦月静静的挂在半空中。董瓷慢慢睁开眼睛,回头看着罗南,他正和自己一样享受原始的快乐,看他辛苦的样子,董瓷想:做男人,真辛苦。门是关的,屋子里有一团模糊的影子。细看,是三个女人,其中一个女人的手里抱着一个小男孩,缓缓的移动,到了罗南身后。“罗南……”董瓷张嘴喊着。却没能继续喊出来,罗南笑道,“你自己答应今天可以那样的……”董瓷摇头,双手被罗南抓的紧紧的。在黑暗中能看出她们是古代衣束,越来越近,残缺不全的脸孔挂着一块块即将掉下的皮,皮上连着淌汁的腐烂的肉,一律没有鼻子,抱小孩的那个女子脖子白,白得耀眼,小孩趴在她肩上用小手抓头发吃,一把一把长长的塞进嘴里,咽下,又从嗓子里扯出来,头发滴滴答答,沾满了小孩的胃液。到了董瓷眼前,一个女子伸出枯黄的手。罗南在为了人生最快乐的五秒钟正努力着。达到了,喘息了,疲惫了,期待下一次的五秒种。灯开,周围什么也没有。窗帘被微风吹动,小波浪般起伏。冷气开得太大了,董瓷发抖。“有鬼。”董瓷擦着嘴巴。罗南吻了吻董瓷的嘴,“是啊,有鬼。”“你也看见了?”下床准备去洗手间。“是啊,我就是色鬼。”罗南点燃一根烟。董瓷的脸僵硬,“我怕!你陪我去洗手间。”“胆小鬼。”罗南裸身站在洗手间门口,顺便把冷气的温度调高了些,“今天的二十度怎么跟十度似的,空调还是格力的好。”董瓷蹲在马桶上,起来的时候朝门外喊道,“帮我拿一片那个来,快点。”罗南扔了一叠进去,“肚子了痛吗?”“是,还好明天不用上班。”冷气关了,打开窗户,开着灯。董瓷躺在罗南肩膀上,“我怕鬼。”“不怕,我在呢,鬼要是过来,我就掐死他。睡吧。”罗南拍拍董瓷的头。梦见的是老鼠,钻在肚子里咬,剧痛。早晨醒来的早,床单上全是血,黑色的。罗南吓一跳,“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这个颜色不正常。”“喝可乐喝多了,没事。你去换裤子吧,对不起哦。”董瓷看着罗南最喜欢的那条爬满小蚂蚁花纹的小裤裤,被血浸成红领巾了。罗南哭笑不得,“没听过喝可乐喝成这样。”进洗手间冲凉之前董瓷说,“你穿着小裤裤冲凉,这样可以顺便把裤子也洗干净哦。”“好办法啊好办法。”罗南脱下裤子朝董瓷坏笑着走来,“还不快起床!”董瓷卷起床单,扔到洗衣机里。水一泡,满屋子都是刺鼻的血腥味。吃过早餐,罗南问,“我去上班了,你今天干什么?”“约公司的柴文秀一起逛街。”董瓷抱着罗南的脖子,“不许想我。”“逛街钱够不够?”罗南出门前问。许多年后这句话仍然让董瓷怀念许久。
(十七)
城市广场,繁华喧嚣,寸土寸金,阳光普照大地,楼盘广告铺天盖地,这么多房子,有这么多有钱人买吗?让爱情回家。那座小区打出大大的横幅,真诱人。爱情?家?董瓷摇头,不懂。眯着眼睛发呆半天。柴秀文很远就开始招手,“这里,这里。”到了咖啡店,柴秀文道,“真的见到鬼了吗?是因为那个来了身体虚弱吧。”“真的,好可怕,那个女人的脸,天哪。”董瓷喝了一大口咖啡,唇膏印在雪白的杯子上,“你是没看见,总之最近倒霉透了。”“没事,世界上根本没有鬼,你相信我。”柴秀文是无神论者,她男朋友是哲学系的博士。“我们别去逛街了,去拜佛吧。”董瓷付钱。烟雾缭绕的寺庙,善男带着信女,最里面的是慈眉善目的方丈,敲着木鱼,念着经。居士们跪在地上,念叨着,各怀心事。等下斋菜吃什么......“菩萨保佑我,别让我再见鬼,保佑我顺利平安。”董瓷在心里祈祷。菩萨冷冷的看着。菩萨很忙,有时会漏掉信徒的企求。出门时,方丈看了董瓷一眼,摇摇头,继续敲打木鱼,那是单调的声音,犹如我们的每一天。“好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带团了,祝我好运吧。”董瓷在出门前吻了吻罗南,从心底说,她是喜欢他的,不讨厌就是喜欢,习惯就是喜欢。第一个男朋友就成为结婚的对象,既幸运又幸福,别人这么说的。董瓷摇头,不懂。也许天意如此。这次破例没有迟到。游客四十人,混合团,东南西北。只是市内一日游,早出晚归,免长途奔波之苦,人要想偷懒,总是能想出办法的,所以董瓷抢到这个团。目的地是游乐园。类似迪斯尼的那种,当然比起迪斯尼来,这里仅仅是皮毛。车在开着,心情愉快,四十个人兴奋莫明,嚷嚷着让导游讲故事。董瓷开始说:“两个旅行中的天使到一个富有的家庭借宿。这家人对他们并不友好,并且拒绝让他们在舒适的客人卧室过夜,而是在冰冷的地下室给他们找了一个角落。当他们铺床时,较老的天使发现墙上有一个洞,就顺手把它修补好了。年轻的天使问为什么,老天使答到:“有些事并不象它看上去那样。”第二晚,两人又到了一个非常贫穷的农家借宿。主人夫妇俩对他们非常热情,把仅有的一点点食物拿出来款待客人,然后又让出自己的床铺给两个天使。第二天一早,两个天使发现农夫和他的妻子在哭泣,他们唯一的生活来源——一头奶牛死了。年轻的天使非常愤怒,他质问老天使为什么会这样,第一个家庭什么都有,老天使还帮助他们修补墙洞,第二个家庭尽管如此贫穷还是热情款待客人,而老天使却没有阻止奶牛的死亡。“有些事并不象它看上去那样。”老天使答道,“当我们在地下室过夜时,我从墙洞看到墙里面堆满了金块。因为主人被贪欲所迷惑,不愿意分享他的财富,所以我把墙洞填上了。昨天晚上,死亡之神来召唤农夫的妻子,我让奶牛代替了她。所以有些事并不象它看上去那样。” 全车人几乎都快睡着了很安静。董瓷补充了一句,“有些时候事情的表面并不是它实际应该的样子。如果你有信念,你只需要坚信付出总会得到回报。你可能不会发现……”只有一个人笑道,“导游小姐的故事说的非常好。”好个屁啊好,董瓷在心里说,就是想让大家睡着才说的。否则呆会又要唱歌说方言,象小丑一样。悄悄的看了看窗外,打了个小哈欠,看了看说话的人,在哪里见过似的。也许见的游客太多了,总有类似。他笑起来很用力。董瓷点头道谢。陈奇看着这个女孩,在哪里见过似的。也许见的女人太多了,总有类似。她笑起来很真实。有时候,看一眼就能够带走你的灵魂,有时候,相遇一万次也不够度过一个冬天。
(十八)
“各位游客,梦幻游乐场到了,这里有亚洲最大的摩天轮和中国最刺激的过山车,如果你有心脏病和高血压,早点和我说,我陪你们去坐旋转木马。”董瓷下车,对众人道。一个导游,嗓门要响,心思要细,胆子要大,眼睛要毒,嘴巴要甜。这是董瓷在公司全员大会发言时总结出来的自认为的导游五要。陈奇的目光如钩,勾着董瓷的魂。他的女人中没有一个嗓门这么响的―――在床上叫起来一定很疯狂。嗓门大的人没有心计,何况。陈奇喜欢没有心计的女人。游客们像小学生一样在梦幻游乐场门口乖乖的排排队等待入场。中国人太多,哪里都要排排队,公共汽车火车站飞机场超市银行包房……澡塘洗澡排排队,捐款灾区排排队,医院堕胎排排队,火葬场排排队,阴间投胎排排队,瓷儿一排就是七百九十八年,宋宁宗开禧元年初夏,瓷儿全身长着鼠皮饿死在笼子里。陈奇一人坐在车里,和夏岩聊着,“给我她的号码。”夏岩看了看他,摇头,“她会杀死我的。我怕。”一百元的那种红色是所有颜色中最漂亮的。这是司机夏岩一天的工资。为了一百元,夏岩把董瓷的号码给卖了。“不怕她杀你?”陈奇收起纸条。“怕死不是GCD员。”夏岩笑着迅速把钱放藏在磁带盒里。董瓷拿着小旗挡着太阳,“难道我数错了?三十八,三十九,还有人呢……”车里坐了一个。陈奇看着她渐渐走过来,汗湿透衬衫,内衣的颜色是黑色。“要开园了,下车先生。”董瓷喊.掏出手帕擦汗。手帕是黑色。真有性格,黑色。陈奇不知道董瓷喜欢黑色是因为黑色耐脏。“请自觉排在最后面。”董瓷张罗着。走到梦幻游乐园的闸口,董瓷对验票的女孩说,“让我们先进去,等下请你喝可乐。”夏天早晨的太阳和夏天中午的太阳一样毒辣,犹如分手后说你去死吧和说你这人其实很好一样毒辣,阳光下,每个人都是一堆待烤的鲜肉,未熟,先冒出满身油。开始检票。鱼贯而入,没有人抱怨,习惯了,旅游本身就是受苦,跟团如此,导游是董瓷例外,两千多个散客,几十个旅行团,只有董瓷的团第一个进入。就为了一杯价值五元的冰可乐。没有导游会买可乐给闸口检票的人,董瓷买。一杯冰可乐五元,给团里的游客带来优越感从而在意见表上写上导游真优秀啊真优秀月底奖金五百元。“中午十二点餐厅前集合,这里是通票,坐任何设备都不要钱。大家疯狂去玩吧。”董瓷对众人道,“心脏病高血压的玩些文静的节目。”呼,全散了。董瓷觉得一阵轻松,真有点舍不得这种感觉,习惯的,未必是自己喜欢的,自己喜欢的,通常是习惯的。“你怎么不去玩?”董瓷看见坐在阴凉处休息椅上的陈奇,“不舒服吗?”“胃有点疼。”陈奇看着翻滚的过山车,胃也在翻滚。你等下啊,董瓷冲到车里,打开箱子,拿出胃药和矿泉水,飞快的跑回来。“吃药吧。”董瓷给的要是思达舒,自己胃痛的时候也吃这个。陈奇接过矿泉水,盖子似乎打开过。疑惑ING…“哦,这个是吧,这是我自己在家里灌的水,干净卫生点。”董瓷凑过去轻轻说,“这里的矿泉水都是自来水,喝了胃更痛。”“谢谢。”陈奇感激道。“你做什么工作啊?怎么会有胃病?”董瓷好奇的问。“厨师。经常偷吃,所以胃可能撑大了。”陈奇拍了拍肚子笑着。聊了一会,董瓷说,“现在不痛了对吗,我们去坐过山车吧如果你不是胆小鬼。”“不要,我有惧高症。”陈奇一动不动。“心理作用,我怕老鼠我还在餐厅吃过老鼠肉呢。”董瓷牵着陈奇的手向过山车处走去.前世放开了的手,今生相牵,即便素昧平生,芳草天涯,亦熟悉温暖,不再轻易落泪断肠。“要开始了。怕不怕?”董瓷看着身边的陈奇,“怕就闭上眼睛,大喊大叫。”陈奇认真的看着她,“你胆子很大。”“哦,我怕鬼和老鼠―――我是说真正的老鼠。”董瓷吐吐舌头做个鬼脸,“我没吃过老鼠肉,我骗你的。”过山车慢慢升高,升到最高点就会开始俯冲两个三百六十度,最恐惧的莫过于这样被折磨的过程。陈奇害怕之余又庆幸,还好坐之前已经上过洗手间了,所以现在无尿可尿。身体缓缓上升,睁开眼睛和董瓷的目光相遇,太阳反射着董瓷脸上细细的汗毛,这样的情景,梦里似乎经历过。诸如此类,到得来生相逢,恰如经年离别。俯冲下来,速度快。董瓷眼睛使劲睁开,头朝下的瞬间,没有鼻子的女人抱着个男孩笑着倒立在轨道。过山车从他们身体上呼啸而过,那阵风充满让人窒息的腐烂的气息。瓷儿尖叫,“鬼啊!!!!!!!!!!!”没有人听见,尖叫声太多了。那男孩模仿董瓷的尖叫,“鬼啊!!!!!”没有人听见,大家都很忙。从过山车下来的时候,陈奇看着董瓷苍白的脸,“没事吧。”董瓷摇头,“我没事。”回到车上的游客已经疲惫不堪,玩有时候比工作累。“这是我最后一次从事导游工作,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在以后的日子里,大家也要像今天一样快乐。”董瓷的告别式简单。陈奇看着她,她是一朵舒展的花。
(十九)
不上班也好。董瓷在电视前想。那个男人,好像认识很久一样,厨师?董瓷想着就笑了,当他的女朋友一定可以吃的很爽。未必,鞋匠都没有鞋子穿,厨师回家也不喜欢做菜。有些时候事情的表面并不是它实际应该的样子.罗南上班去了,晚上要自己弄吃的,吃什么呢?买菜,外面下雨了,下雨很好,让人有莫明的烦恼,董瓷的烦恼就是没有烦恼,什么都很好,身体很好,胃口很好,爱情很好,房子很好,连垃圾桶里都没有垃圾。罗南出门的时候提出去,说这样让他有成就感。换衣服,到拐角处的超市买些菜。打开衣柜,董瓷隐约觉得有人站在自己身后,猛的一回头,什么也没有。衣服很多,却少了一件买菜穿的衣服。叹气,坐在地上。对衣柜角落里的那个戴着发簪的女人说,“你总跟着我干什么,我欠你什么?”既然出现,只能面对。阳珍笑,鬼的笑是若有若无的幽深,说不出什么,睁着眼睛看着董瓷。阳珍慢慢消失。“原来我是可以看到鬼的女人。”董瓷自我佩服,“不怕不怕,第一次第二次害怕,习惯了就不怕了。”穿着睡衣去买菜,别人就知道你住在附近。电话响了,董瓷一只手拿钥匙开门,一只手接电话,“喂,你好哪位。”“是董小姐吗?”陈奇一只手拿钥匙开门,一只手打电话。“是哦,你是那个人吧。”董瓷把自己甩在沙发上。陈奇坐在沙发上,“你怎么知道是我。”“我的耳朵很灵。”“你不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号码?”“因为我走之前你没问我的号码。”“想见你,出来吃饭吧。”“好。”董瓷想,晚上不用做饭了,真好。陈奇想,晚上不用做饭了,真好。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吃。“我要结婚了,你出现的很晚。”董瓷吮吸手指上的番茄酱。炸酱面加番茄酱滋味十足。“你很自信。”陈奇看着她。“否则你干嘛约我出来,如果不喜欢我。”董瓷看着窗外的灯光,“她们又在看我。”“她们?”陈奇看了看四周,“你朋友?”董瓷笑道,“是啊,朋友。”“叫她们一起来吃饭啊。”陈奇道。“她们不吃饭。”董瓷对窗外的三道影子挥手,在黑暗中渐渐消失。吃完饭,董瓷到门口叫车。陈奇说,“我送你回家吧。”陈奇的车坐上去有奇异的安全感。董瓷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心里一阵慌乱。厨师,厨师?自己从未认识过一个厨师。开车的时候,陈奇抓着董瓷的手,董瓷没有拒绝。一个小男孩在车后面坐着哭,没有声音的哭,伤心的哭,他想做人,做不了,所以只有做鬼,无法投胎的鬼,无辜的鬼,人无辜的时候会哭,鬼也是,天天飘荡在这里那里,那里这里。陈奇的家到了,男人送你回家你要问清楚是回你家还是回他家。
(二十)
厨师住这么大的房子,真厉害。董瓷环顾四周赞叹道,我还以为我家够大的。共有三层,阳台上可以看见星星。阳台下,小男孩在门口徘徊,进不去,门口有桃符,陈奇家里没有鬼,门外尽是鬼。一个手拿铁丝勒住脖子皮肉外翻的女鬼问小男孩,“你是新来的?”“我妈妈要我跟着瓷儿,现在进不去了。”小男孩呜呜哭着。鬼的哭声就是晚上呼呼的怪怪的风声。女鬼道,“跟着她干什么?”“我们不能投胎……她...”话刚说一半,靖姬飘了过来,揪着小男孩的脖子,“回吧。”女鬼疑惑的往里看了看,摇摇头,趴在路上一个喝醉酒开着车的男人身上。“你是给总统做厨师,是吗?”董瓷喝了一口阳台上的杯中血色红酒,仰头,舌尖弥漫美妙滋味。其实,厨师是我的外号。陈奇道。我是变态杀人狂。说完走过来舔了舔董瓷嘴角的酒,“怕不怕?”“这是份有大有前途的职业。”董瓷笑着躲开他的第二个吻。二楼的房间很舒服,床很大。董瓷躺在上面如在云端,“你有很多女朋友吗?”陈奇抱着她,陌生友好刺激的拥抱。人人到这一刻人人都是动物,行为不受意识的控制。董瓷迷乱着接招,安慰着自己,“就这一次,就一次,一次就好。”大床的好处就是可以让男人女人滚来滚去,变幻各种无聊透顶的姿势,发出各种无聊透顶的悦耳刺破夜空的呻吟。董瓷想,原来男人和男人之间区别超过女人和男人的区别。要得到一个女人的心,必须先得到她的人。陈奇猎艳心得。得到,顺利的得到,再次证明自己的雄性动物的魅力,陈奇看着自己怀里的董瓷心中一阵得意,她睡着了,睫毛一动不动,眉毛淡淡的象飞蛾的触须,口水流在自己肩膀上。电话响,董瓷睁开眼睛,“完了,几点了?”“十一点,怎么了?”陈奇把电视的声音关到最小。“嘘,我老公给我打电话了。”董瓷对陈奇说,接了电话“喂……马上就回家,在朋友家里。”优雅的把裤子穿好,董瓷赤裸上身对陈奇道,“我们就到此为止了,以后各不相欠。”陈奇看着她,坏笑道,“你会想我的。”“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我马上要结婚了。”董瓷穿上黑色内衣,背对着陈奇,“拜托,帮忙扣一下。”这个女人是陈奇遇见过最笨的女人,内衣的扣子都不会扣。“好事成双,再来一次吧。”陈奇觉得意犹未尽就这样让她走很可惜。…….“事不过三,再来一次吧。”董瓷想反正已经很晚回去,再晚一点也无妨。…….天慢慢亮了。董瓷最后一次说帮忙扣一下,陈奇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累极了。董瓷笑了笑,走之前吻了吻陈奇的鼻子,“我走了。”罗南看见董瓷回来,“去哪里了,一晚上都不回家。”董瓷笑笑,“还没结婚就要开始约束了吗?”“你以后不要这样可以吗?”罗南无奈道,打量着慵懒倦怠的董瓷。“嗯。我要睡了,昨晚打了一晚上的麻将,钱也输光了。”董瓷倒在沙发上,“你晚上和我吃饭吗?”“不了,我晚上有事。你好好睡吧,冰箱里有我昨晚给你买的消夜,等睡醒了吃一点,我上班了。”罗南从房间拿了小毯子盖在董瓷身上。听见关门的声音,董瓷赶快从沙发上坐起来,打开冰箱,眼睛湿湿的,里面放着自己平时爱吃的鸭舌和蜂蜜面包。电话响了。是陈奇。“干什么,不是说不联络了吗?”董瓷吃着鸭舌,挂了电话。陈奇来不及说什么,只听见嘟嘟嘟嘟的挂线声。
(二十一)
这里是陈奇的地下室。这里关着的都是欠钱超过期限还不起的赌徒妓女,也有公务员,也有家庭主妇,也有流浪汉。笼子就是他们的归宿,金钱是诱饵,钱就是钱,他们以为钱能买到世界上所有的东西,实际上钱只能买到世界上大部分东西的东西,有些东西买不到,比如命,比如爸爸妈妈。他们借陈奇的钱,疯狂的挥霍,借很多,还不起,死都还不起,所以迟早就是死。夏天,地下室的抽风机疯狂的工作,即使这样,也无法吸走那股腥臭,酸的人的汗味充斥着地下室。“怎么搞得这么臭。”陈奇对黑衣人说。“明天叫公司的清洁工来搞一下。”黑衣人头目对手下道。加上头目一共有十个黑衣人。赤身的男女混合在一起,一共有五个笼子,每个笼子五个人,每个笼子一个小洞,勉强可以轮流伸出头来获取食物和水。饮水机没有水了。陈奇皱眉道。“老大,你选。”另一个黑衣人走了过来,递过来木棍,尖端系着铁钩。笼子里的人都露出恐惧的眼神,拼命后退。他们早已经在进来之前喝过适量的硫酸,嗓子是黑色,喊不出任何的声音,不是人,只是暂时活着的动物。陈奇走到第二个笼子前,伸进去铁钩。是个健壮高个子的年轻男子,职业是牛郎,借了三十万赌资,一年未还,现在家徒四壁。还钱不起,只有命偿。铁钩钩破了他的手掌,牛郎痛苦的蹲在地上,血是健康的红色,一条红色的细流从笼子里流出来。陈奇点点头,出去。从地下室出来,空气真新鲜。牛郎两只手死死抓住笼子栏杆,两个黑衣人架着他,高高悬挂,胸口动脉处拿粗粗针头一扎,那男人嘴巴张得硕大,塑料管连着空空的饮水机桶,满了,加上塞子。尸体没有了血,惨淡的白色,两腿之间软绵绵的那一团曾经另多少有钱女人欲仙欲死,如今也如身体其他部位一样萎缩着,没有血的肉连进冷库的资格也没有。笼子里其他人已经麻木,下一个是谁,谁也不知道,谁也不关心。只是小心的把头伸出那个小洞喝污浊的水罢了。“你去送。”黑衣人的头目指挥着手下。陈奇拿着杯子,打开饮水机致冷的开关,一桶的红色冒着泡泡,新鲜的人血很烫,夏天喝了要上火,需凉凉才喝。打开开关,接满了一杯,一饮而尽,流到胃里,安心安心。耳边响起董瓷的话,“干什么,不是说不联络了吗”,心里一阵失落。忘了吧,反正女人很多。晚上吃的是火锅,到地下室选了一个女人,只挑了胸部和腰部的肉,薄薄的切了,带点血丝,涮一涮,蘸点芥末,微微的酸辣,算是勉强可口。睡了一天,董瓷晚上一个人吃饭,叫了外卖,一个人吃反倒不知道吃什么,所以才叫外卖。皮蛋瘦弱粥加咸菜丝,一勺一勺的吃,莒菊仙在镜子里看着,祈求的眼神。“这三个女鬼搞什么鬼,天天都来。”董瓷看着镜子,“还有那个小孩。”忏悔,忏悔,为昨天晚上的出轨忏悔。越想忘记,越无法忘记,无法忘记是因为不想忘记。有人敲门。镜子里的女鬼消失。
(二十二)
罗南回家的时候,董瓷在沙发上看着他痴痴的笑,“亲爱的,去洗个泡泡浴。”浴缸里的水已经放好,泛着嫩绿色的泡沫,董瓷加了新鲜的绿茶。罗南笑道,“无事献殷勤.”“你洗不洗,不洗我把水放了。”“谢谢,我去洗,就去就去。”罗南脱下外套,“你在床上等我啊。”罗南赤脚滑入浴缸,旁边是一个杂志架,有一大叠书,准备的还有一杯温热牛奶。浴缸酝酿绿茶清新香气,闭上眼,一天中最惬意的莫过此刻,下班回家有个漂亮可爱女人为自己送上拖鞋,放好洗澡水,真是享受―――可惜这样的事情很久才发生一次,通常自己晚回家时董瓷都睡着了,打着鼾,口水流在枕头上。要么就是一边看电视一边说亲爱的你回来了啊去洗澡吧洗完以后帮我放好水我也要洗。罗南在浴缸里睡着了。梦见一个陌生女人,走到浴缸里,从毛茸茸的嘴里拖了一只老鼠出来,扔给他,老鼠站在罗南肚皮上,全身湿漉漉,肚皮很滑,老鼠跌入浴缸里。醒来全身是汗,泡的太久了,站起来险些滑倒。裹上浴巾,到卧室,董瓷见他进来道,“你这个痞子连裤子都不穿。”“穿了还不是要被你这个痞子脱掉。”罗南掀开浴巾,笑着说,“大象,大象……”董瓷闭上眼睛也在笑,“真痞啊你,我冲凉去了。”罗南钻进被子,抱着董瓷,“大象的鼻子已经很长了,你要快点回来。”把灯调暗后,美美的把头枕在手臂上打开电视看新闻。浴缸的水仍是那么绿,“这个家伙,洗完也不知道把水放了真是。”说完把带着塞子的链条一拔,咕噜咕噜,水位一点点下降。“什么东西堵住了这么慢?”董瓷伸手到洞口处一掏,软绵绵的一团肉。是一只老鼠。淹死在泡泡浴缸里喝饱了绿茶的老鼠,肚子鼓鼓象青蛙,眼睛凸出,灰色,尾巴短。到厨房拿筷子夹出来扔下楼,轻微的砰一声,死去的老鼠由淹死演变为摔死。消毒水的味道代替了原来的芬芳,董瓷戴着手套擦洗浴缸,一遍又一遍,直到胳膊累得抬不起来。站浴,水顺着大腿流下,浴缸很干净,消毒水的味道原来是这么好闻。回到床上,罗南已经睡着。睡在罗南肩膀上,什么梦也没做,睡的很香。爱对于女人来说,就是和喜欢的男人睡觉,爱对于男人来说,就是和喜欢的女人做爱。董瓷在同事中唯一的朋友就是柴文秀,尤其是上次两人一起去寺庙烧香拜佛,更是让董瓷觉得这份友情非常难得。柴文秀看见罗南开车把董瓷送到商场门口时艳羡不已,“你真是幸福,不用上班,逛街都有人送。我们家海明就没有这份心。”幸福?每个人都只看到别人的幸福忽略身边的幸福。买完东西吃东西,吃完东西再买东西。八点,柴文秀坐董瓷的顺风车回家,对罗南道,“谢谢你提供的方便。”“哪里,她没什么朋友,你来陪她我很感激。”罗南对柴文秀笑道。柴文秀进门,海明正在电脑前,“又去买东西了。”“买衣服。”柴文秀倒在沙发上,看着一本正经伏案苦读的海明,“我说你读那么多书干什么,也没见赚什么钱,选这个破学校的破专业,一点用也没有。”“吃饭了吗?”海明扶了扶眼镜,“冰箱里还有我中午吃剩的饺子。”“饺子饺子,又是饺子,天天都吃饺子。”柴文秀发着牢骚,看着桌上的帐单,管理费,水电费,银行扣款单,电话费。三十二年的房屋按揭,不知道要还到何年何月何日。打开电视,六合彩的节目被新闻屏蔽,到楼下问小卖部的阿明,又没中,亏了一千块。阿明安慰道,下期,据说有内幕消息,文姐一定行的。柴文秀顺便买了一袋方便面,“再信你一次。”澡也没洗,直接上床了。海明上床,“你今天真香。”柴文秀扭过身去,“别吵,明天星期一得带团呢。逛街累死了。”海明叹了一口气,关灯,肚子有点饿,看看身边的女人,翻身,睡了。陈奇坐在办公室,反复的拨打那个号码,只有一个冷冷的女声,您拨的电话号码不存在。不存在?不可能。陈奇在星辉找到了前台小姐所说的董瓷唯一的好朋友柴文秀。“我不认识你。”柴文秀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可是我想认识你,我知道你是董瓷的朋友。下班后我请你吃饭。”陈奇道。柴文秀心里一阵喜悦,表情却很冷漠,“那随便你。”下班前,打电话回家,“海明,我今天有客户要谈,你自己吃饭。”陈奇的车果然停在门口,柴文秀想,我可怜的海明,如果我和你分手不知道你脆弱的心灵是否能够承受。餐厅的气氛很好。柴文秀微笑着,“现在认识了。”“柴小姐的身材很好。”陈奇举起酒杯,“能邀到你真是荣幸。”“哪里哪里。”“哪里都是。”法国菜比饺子看去来好吃,味道却不敢恭维,柴文秀心想。“我想知道董瓷的新号码。”陈奇耐心的看柴文秀吃完最后一道甜点。“原来你请我吃饭是为了这个。”柴文秀有点失望,“她都订婚了。而且没有经过她的允许……”陈奇拿出一张卡,“密码是000000,你用完后再打电话给我吧,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了。我的电话号码写在卡的背面。”这是柴文秀今年最走运和最倒霉的事。一个星期后,陈奇接到柴文秀的电话,不仅董瓷的号码连住址都有了,陈奇得意的把腿放在办公桌上。世界上没有钱买不到的人心。
(二十三)
生日快乐。罗南捧着一束巨大的百合花。董瓷笑了。虽然她最喜欢的花不是百合。生日party定在海景酒店,来了很多人,几乎都是罗南生意上的朋友。柴文秀还没来,柴文秀对海明说董瓷过生日你就要考试在家看书吧那种场合不适合你,海明感激道还是你了解我。陈奇在车上对柴文秀道,“董瓷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难得。否则我也不会提前一个月知道她的生日。”柴文秀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罗南看见陈奇的那一刹那觉得寒冷。陈奇看见罗南的那一刹那觉得象自己。董瓷的心几乎要停止跳动,“你们…..好。”“好啦,你自己的朋友来了,我要去招呼我的朋友去了。”罗南吻了吻董瓷的脸,“晚上咱们一起回家拆礼物。”罗南看了陈奇一眼,“你就是海明吧,柴文秀真有眼光。”董瓷推着罗南,“你去那边嘛,我在这里和他们聊天就好。”柴文秀吐吐舌头,对不起我去洗手间。“不是说不联络了吗?”董瓷惊恐,内心喜悦。“我爱你与你无关。”陈奇说。“你也看到我将来的老公了,我们没可能的。”董瓷左顾右盼,象在做贼一样。罗南走过来,拉着董瓷的手,“快点,马上要开始了。”焰火冲天,银舌狂舞,董瓷开心的笑脸映衬在夜空中,陈奇悄悄的走了,不喜欢焰火,即使是漂亮的焰火,短暂绚丽,美好的虚假,激情燃烧后天空并没有留下什么。董瓷这样的笑,装的很象,连自己都差点骗过去了。陈奇走的时候回头,和董瓷眼神相遇。犹记前尘往事,亦相隔千里,不复重来。“她为什么还不死?”小男孩尼达祖问着角落的靖姬。“你问我我问谁?”靖姬冷冷的看着热闹的人群,“你以为她活得很快乐吗?”罗南喜欢董瓷的原因是已经习惯了,不伤脑筋。董瓷喜欢罗南的原因是已经习惯了,不伤身体。接了电话,打电话的人就在楼下,罗南十五分钟前已经去公司,陈奇说,“五分钟后,你不下来我就上去。”五分钟,五分钟能做什么。董瓷手忙脚乱的换衣服,梳头。睡懒觉真是个坏习惯。下楼的时候看见陈奇坐在车里。“你忘记洗脸了。”陈奇道。“你放过我吧。”董瓷的嘴边残留牙膏泡沫。“别担心,我只是带你去看你的生日礼物。”开了两个小时还没到,车子驶出市区到了郊外,“你想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董瓷皱眉问。“呵呵。”陈奇笑着。“你自己说你是变态杀人狂啊。”董瓷瞄了瞄陈奇的嘴巴。“你又不是欠我钱还不起杀你干什么。”“要是欠了还不起呢?”“当然是以身相许,笨蛋。”陈奇飞快的吻了一下董瓷的鼻子,“我为什么要喜欢你,知道吗?”“说啊。”“说出来你不会相信,我在认识你之前梦见过你穿古代衣服的样子。”陈奇转了弯,“快到了。”董瓷扁扁嘴,“切,这么俗套,你以为写小说啊,你不如说你觉得我长得象你第一个女朋友比较好点。”太阳悬挂在头顶。绿色竹林青翠,心旷神怡。“这里很美啊。”董瓷呼吸着纯净的空气。“前面就是属于你的生日礼物。”陈奇说。董瓷快步走出竹林。推开园子的门。满目的玫瑰,风中摇曳,空气满是玫瑰的香气。露珠蒸发,静谧午后,花瓣铺满小径。董瓷没有拒绝这样的生日礼物和这样的吻,也没有拒绝陈奇的爱抚。董瓷的玫瑰园玫瑰的根吸取着尸体的养分,开的比任何地方的玫瑰都要绚烂。可惜董瓷没有晚上来看,否则可以看见敞开内脏的男人女人在玫瑰园里无尽消魂的奇景。因为这里是陈奇的玫瑰园。
(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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