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密室全集》第2/50页


  邢晓菲趴在父亲的腿上很快就发出轻微的鼾声,似乎睡得有些不安稳,偶尔身体会抽动一下,或者古怪地嘟囔些什么。邢怀彬不敢乱动,僵硬地靠在椅子边上慈爱地看着女儿,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转眼二十几年过去了,长大了的女儿这副睡姿,让邢怀彬想起了她小时候可爱的模样……
  就在他的腿被女儿压得发麻的时候,房门“砰”的一声突然被人撞开,把房间里的人全吓了一跳,只见平时英俊潇洒的孙朝晖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嘶哑着嗓音呻吟道:“高翔死了!”
  “这个事情,我想应该只有法官才最清楚吧?”神色自若的方医生踱着碎步走过去,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显然认为孙朝晖这句话不符合游戏规则:“还差你们三票才可以决定谁作为凶手被送上断头台。”
  嘴唇发紫的孙朝晖不停摇头,张大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来,离他们最远的邢怀彬立刻感觉事情有些异常,却因为女儿还没醒,也不敢出声询问。
  “年轻人,这只不过是游戏而已,不用这么紧张,就算把高翔当凶手杀了,他也没有理由冲我们所有人发飙吧?更何况这是不记名投票。”方医生拖着音,一字一句地说着走回圆桌,将临时用来做投票箱的果盘翻过来,里面躺着五六张小纸片:“喏――,投票都在这里了,你的要不要加上。”
  孙朝晖似乎快要因为窒息而昏厥,他软软地瘫倒在地,忽然竭尽全力,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高翔死在卫生间里了,你这头蠢猪!”
  ……
  卫生间反锁的房门已经被踹开,从外望进去里面面积很小,几乎是窄窄的一条,大小不超过十平米,没有窗户,顶部有一个巴掌大小的通风口,其设施非常简单。右手边是四个便池,对面墙上一人来高的地方钉着排挂衣钩。
  从外向里的第二个便池对面,高翔半倚着墙壁瘫坐在地上,头向左耷拉,脑袋几乎紧贴墙面,看上去生气全无。惟有一双手还努力向前伸着,仿佛要抓住什么一般。他身后墙板上一条狭长的血痕向下拖曳、贯穿后脑,到地上积成一滩猩红的血泊,触目惊心。而地板上深浅不一的凌乱脚印,显然没有被刻意清理过。
  卫生间外,灯光下佝偻的毕生看上去说不出的沮丧,他双手平举、支在门框两边,翕动的嘴唇呢喃着什么。
  “给我退后,听到没有!?”邢怀彬平时就看不惯喜欢凑热闹的好事者,猛力将想要从自己腋下钻过去的刘剑锋推了个踉跄,沉声吼道:“死人有这么好看吗?给我老老实实回房间去,谁也不准到处乱跑,你们现在都是嫌疑人!”
  刘剑峰是个大学刚毕业的愣头青,一听有凶杀案发生,立刻兴奋起来,没想到热闹没看成,反倒被邢怀彬喝斥一通,故而粗着脖子反驳道:“切――还老警察呢,我们算哪门子的嫌疑人,高翔被杀的时候大家都在包厢,根本就没有作案时间。你这一套唬小孩子去吧!”
  眼神慌乱的张伟畏畏缩缩地藏在刘剑锋身后,探着脖子飞快扫了毕生一眼,含糊不清地说:“我也觉得有嫌疑的人……应该是离开了包厢的人,他们才有作案时间……”
  刘剑峰听见有人附和自己的看法,立刻扬了扬难看的吊眼眉,“我看最有可能的就是陈庆,刚才高翔泼他一身红酒,换作是我也他娘的豁出去干了。”
  张伟天生胆小,生怕惹上什么是非,急忙低声劝道:“别瞎猜,让陈庆听见的话不知道又要吵成什么样……”
  “哼――”一声轻蔑的冷笑响起,冷傲的眼睛男邱一禾抱着双肩站在人群的尾端,几乎跟浑身颤抖的孙朝晖并肩,他锐利的目光笔直地射在刘剑锋脸上,却没有开口说话。饶是如此,刘剑锋也不敢再放肆胡言,而张伟更是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退到最后,气氛一时间变得阴冷起来。
  邢怀彬沉着脸,视线慢慢挪到孙朝晖身上,不由气结地在心里骂了句“窝囊废”,尽量缓和语气冲他喊道:“朝晖,这个时候你不陪着晓菲,跟过来凑什么热闹?”
  孙朝晖脸色苍白,显然还没有摆脱刚发现死人时的震惊和恐惧,嘴唇哆嗦着结巴回答:“我――我,我想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该死的,你倒是还没被吓死!”邢怀彬暗骂一句,不耐烦地摆摆手,“去陪着晓菲,这里现在还用不着你,该找你的时候,你也别想跑。”
  邢怀彬不再理会身后这些心态迥异的年轻人,转身走到门口,朝卫生间里面瞟了一眼,轻轻拍着毕生的肩膀问:“什么情况?”
  毕生呼出口浊气,退到旁边双手搓了搓脸颊,他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颓丧,不紧不慢地答道:“密室――”
  “密室?”邢怀彬错愕地看着毕生。
  毕生无奈地耸耸肩,用手指了指已经从门框上脱离的铁锁,疲倦地揉着眼睛说:“门是我踹开的,可以确认,门是从里面反锁的。”
  “你踹开的门?”邢怀彬诧异地问,这纯粹是出于多年习惯的自然反应,并没想要从毕生口中得到答案,他低头稍稍看了一下现场的情况,颔首道:“你是从门下的缝隙里看见高翔躺在地上,所以才踹门而入,是这样吗?”
  毕生略一点头:“说对了一半,我只踹开了门,但并没有进去。”
  “为什么不进去?或许高翔还活着,还有救呢?”邢怀彬问。
  毕生勉强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邢叔叔你没带眼镜所以看不真切,地板上高翔头部下面有一大滩血,根据出血量我判断他已经死亡……不想在你来之前擅自破坏这件艺术品,所以我始终没有踏进过卫生间半步。”
  “你认为这是谋杀?”视线一寸一寸地在门上挪动,邢怀彬不无奇怪地问,因为在没有细致勘察现场的前提下,就做出这种非职业性的判断是很不明智的。
  “我怎么认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有人死了……”毕生叹了口气,“而且死得让人一头雾水。”
  “毕生,你把这称为艺术品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说过每一件密室谋杀案都是艺术品,是罪犯精心打造呈现给我们的艺术品……”邢怀彬没有从门和门锁上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侧过头来望着毕生说。
  “现场没有窗户,设施也非常简单,基本没有暗道的可能,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密室杀人案,自然能算得上是艺术品了!”毕生叹了口气回答。
  “如果高翔是死于意外,或者是自杀呢?”邢怀彬笑问。
  “那我只能表示佩服了,因为他死的真不是地方,死的也相当难看,他死前吓得都尿裤子了!”毕生夸张地用手在面前扇了扇。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邢怀彬轻轻推开毕生往里走了两步,先是环顾一下四周情况,自言自语嘀咕道:“还说是豪华舱,这个卫生间居然简陋到只有四个便池!”
  毕生随口答道:“公用卫生间都这个样子,跟舱位高低没关系。”
  “我看这家伙也是自己寻死,放着豪华包厢里那么好的抽水马桶不用,跑这儿来摔个狗吃屎,还一摔就摔死了。”邢怀彬不得不将眼睛眯成一条小缝才能看清楚每个角落,“你说说,像他这种富贵公子,会到这种简易的厕所来方便吗?”
  “他和陈庆刚刚吵过架、红过脸――”毕生不假思索地回答。
  邢怀彬这才想那被泼了一身红酒的家伙的名字:“哦,陈庆……”
  “是的。”毕生顿了顿,仿佛已经将这看成一场谋杀案来对待,不无深意地说,“看来陈庆跟高翔吵架,不是没有理由的呀。”
  “不要急着猜测凶手!”邢怀彬在卫生间里缓慢地走了一圈,最后蹲在尸体旁边慢腾腾地说,“这儿除了房门之外,没有第二个出口,而你又说房门是从内反锁的,我看他还是死于意外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其实――”毕生仰头看向卫生间的天花板,指着那脑袋大的通风口道:“那儿还有一个出口,只不过,凶手得拥有传说中的缩骨术才行。”
  “真有缩骨术这种玩意儿吗?”邢怀彬头也不抬。
  毕生无奈耸耸肩,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刘剑锋壮着胆子偷偷摸到二人身后,正好从缝隙中瞅见地上那滩触目惊心的血泊,不由倒抽口凉气,急忙闪了回去,舔着嘴唇低声嘀咕,“死人果然没什么好看的……”
  “哼――”又是一声冷笑,只见邱一禾慢慢踱到卫生间门口,大大方方地朝里面仔细打量了一阵,然后在邢怀彬和毕生二人的逼视下,不紧不慢地推了推镜框,“高翔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他恐怕是磕药过多,失足跌倒,头撞在墙上以致出血过多而亡。”
  “是吗?”邢怀彬直起腰,“何以见得?”
  “那儿有一道血痕,你们自己看!”信手一指尸体头部上方三公分左右的墙面,邱一禾说完转身就走。
  其实血痕邢怀彬早已瞧见,他笑眯眯地走到毕生身边,调侃道:“毕生你这下可要失望了,这不是一件艺术品,只是个瘾君子不慎意外死亡的蹩脚案子。”
  毕生正想摇头,猛地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人群中猝然响起,吓得刘剑锋和张伟不由哆嗦了一下。
  “谋杀!”只见个头矮小、一双眼睛地溜乱转的陈庆飞快走了出来,瞪着邢怀彬喊道,“这是谋杀,这肯定是谋杀!”
  “哦?”邢怀彬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个刚刚换上一身笔挺西装的陈庆,“小伙子,你又有什么高见啊?”
  冷笑的陈庆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片,在众人面前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诡异地说道:“虽然是不记名投票,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这一轮的凶手,我投高翔上断头台!所以,他死了,哈哈哈……”
  邢怀彬和毕生眼中同时闪过一丝可怜的神色,而陈庆则自顾自肆虐地笑着,他将纸片往邢怀彬身上一丢,大声道:“杀人游戏这才刚刚开始,还有什么比真正的谋杀更能让人兴奋的呢?是谋杀,哈哈哈,一定是谋杀,一定是!”
  苦笑不已的邢怀彬刚想说点什么,不料陈庆的情绪愈发亢奋,他转过身推搡着刘剑锋和张伟往回走,嘴里咆哮着,“还等什么!赶紧回去继续游戏啊,这样刺激的游戏,难道你们想中途退出吗?走,回去看看法官打开投票箱没有,如果没有的话那就更加精彩了,说不定这一轮,高翔真的是被选中推上断头台的杀手呢。”
  刘剑锋的情绪被陈庆调动起来了,将刚才刹那的恐惧抛在了脑后,起哄地跟着往回走,而无所适从的张伟傻愣愣站在那儿,留下来不是,回去又觉不妥,他可不想继续什么真人谋杀的恐怖游戏。
  “他估计是磕药了吧?情绪这么亢奋……”毕生用鼻子点了点陈庆的背影。
  “很难说……也有可能是平常被压抑的感情在这一刻突然释放出来了也不一定,显然高翔平常踩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的次数不少。”邢怀彬回头看了一眼尸体,不无担心地说道,“看来我还是必须回去一趟,不能让那兔崽子胡闹下去。你先在这儿守着现场,我会通知船上的乘警,这个案子就交给他们处理好了。”
  “你放心?”毕生神情沮丧地问。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邢怀彬笑问。
  毕生尴尬地耸耸肩,用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子说:“你放心将案子交给没有任何凶杀案经验的船警来处理吗?”
  “有谁说这是凶杀案吗?”邢怀彬骂道,“你小子别成天想着遇上大案、特案这种好事了,安心地打好基础,将来有的是大展手脚的机会。”
  毕生忽然赶上拉住邢怀彬的胳膊,低声说,“让他们保留这一轮的不记名投票,或许对案件有什么帮助也不一定。”
  “等乘警来了再说吧!”邢怀彬说完甩开毕生的手,大步朝包厢走去,昏暗的灯光扭曲着他的背影,看上去除了以往的沧桑之外,似乎还多了一点什么。
  ……
  “别碰那些投票,你没这个权力!”方医生平静地挡在张牙舞爪的陈庆面前,双手交叉在胸前淡淡地说道,“既然要继续玩,就要按游戏的规则来。在游戏结束之前,除了我这个法官,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去看无记名投票的结果。”
  陈庆讪讪地挪开放在果盘上的手,勉强笑道:“好,我不看,我只想知道结果,大家也都想知道结果。”其实这个大家也只有他和刘剑锋两个人。
  方医生耸耸肩环视了一下四周,见只有两双急切的眼神盯着自己,只好叹息点头,垂下双臂道:“那个高翔,不会真的是死了吧?”
  “哪那么多废话!赶紧掀开果盘让大家看结果。你是法官,只负责监票,对别的事没有发言权!”陈庆不耐烦地咆哮起来,青筋鼓动的额头淌着丝丝热汗。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万一投票的结果确实是高翔的话,你还愿不愿意接着玩?”方医生抬起手,却始终没有放在果盘上。他的视线冷冷地盯着陈庆,阴冷的声音在四周渐渐凝固,久久不散。
  这句恐吓的话本身并没有多少份量,却唤醒了刘剑锋的脑海中对卫生间里那具尸体的记忆。尤其是那一滩鲜血,让他人心中产生一种强烈的感觉――原来死亡离自己,是那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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