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郎憔悴全集》第10/154页


照夕连连点头道:“是!是!”
他说着方要往前走一步,不想洗老却点了点头道:
“我要读书了,你不要打搅我。”
说着很快地转身而入,那扇小门遂又关上了,管照夕不由怔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转身而回。那琅琅的声音,又由老人房中传了出来。
照夕徘徊在斗室之内,心绪重重,他想:
“要是这么等下去,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看出他的真面目来。”
他又想到,方才自己已走路极轻,居然离他窗口甚远,就被他发觉了,可见此老听觉极灵,他的心不由又激动了。
暗想来此已两个月了,如果就此离去,非但前功尽弃,而且心也未甘。
因为他认为,这姓洗的老人,定是一非常人,对于这种非常人,自然要特别不同,尤其是要有耐心。过去他也读过不少的书,深深知道,要学惊人技,需下苦功夫。当初张良在桥下为老人穿鞋,就是一个例子,他是很明白的;因此他考虑的结果,仍是留下来。
十一月的天,在这苍前岭可是很冷了。
洗老院子里堆满了落叶,天还未明,照夕已早早起来,他轻轻推开了老人的门,用扫帚,把落叶扫成了一堆,忽然用手捧了出去。
他的动作很轻很轻,生恐吵了洗老睡眠;然后他再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一个月以来,每天都是如此,从不间断,有时候在庙里遇到了洗老,就下下棋,可是洗老从不与他多话。
管照夕既已下了决心,要以至诚打动这位老爷子的心,所以也就不如以前那么急躁了。
这一日清晨,天还不十分明,照夕按照往常的规矩,又早早起来了。
他又轻轻走到了老人花园之中,当他把枯黄的落叶一捧捧送出门之时,忽见老人门前,放着一个锦袋,照夕心中一动,暗想:“这老爷子真粗心,钱袋也不好好收着,掉在外面了。”
随手捡起来,觉得挺重,打开袋口一看,照夕吃了一惊。
原来竟是整整一袋子珍珠,带有十来块翡翠,光华夺目,照夕忙把袋子收好,心想:
“这些东西,洗老竟不小心,真是糊涂透了。”
想着马上走过去,方要用手敲门,可是转念一想,不由又把手放了下来,暗忖:
“他是不准人进来的,我又何必自讨无趣。算了,还是偷偷给他放进去吧!”
想着见门下有三四寸空隙,照夕就把这钱袋,用手轻轻推了进去,又用棍子往里送了送,心想洗老起身之后,定会发现的。
想着这才又把枯叶扫尽,一个人低着头回到了草舍之中,不想他一进门,顿时就怔住了。
原来不知何时,洗老竟坐在了他的屋中,他那双深陷在眶子里的眸子,紧紧地看着照夕。
管照夕不由脸一红,讷讷道:“你老人家已经起来了?”
洗老点了点头,他用手一指椅子道:“你坐下!”
照夕忙坐了下来,心中猜不透这位老爷子要说些什么,不由得有些惊慌失措。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洗老的脸色比平常好多了;而且还有一丝笑容。
他点了点头,对照夕道:“这一个月来,你每天早晨扫地的事我都知道……很是难得。”
他咬了一声又道:“其实在你起身之前,我早已起来了,我喜欢天不亮出去散步,因为空气好。”
照夕心中惊异,可是不敢说什么,他只用惊怔的眼睛看着老人。
洗老忽然站起了身子,在小室里走了一转,他那双留着长长指甲的手,搓了搓,那雪团似的一双眉毛,倏地皱了起来。
他走了一转,站住了脚,皱眉道:
“在你初来之时,我就对你很注意;而且很奇怪,我真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他点了点头,又叹息了一声道:“现在,我总算知道了,你定是有所为而来。”
说着他坐在了椅子上,朗声道:“现在,你坦自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求我做呢?”
他又追了一句道:“一定是有事……孩子!你有什么事要我为你做呢?不要怕!你说。”
照夕心中这一刹那,真不知是喜是悲,当时差一点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猛然往地上一跪,抖声道:“老先生!我知道你是一个奇人,你老人家定是一个隐姓埋名的武林怪杰,你收我做徒弟吧!”
洗老猛然一惊,接着他哈哈大笑起来,连道:
“哎哟!你快起来!快起来!”
照夕流泪道:“你老人家一定得收下我!”
洗老白眉一皱道:“谁告诉你我会武功?我……我只是个老酸丁,连棍子也提不动呀!你叫我收下你,收你干什么呀?”
照夕见他居然还不承认,当时想起自己可能又落了空,不由一时呆住了。
他紧紧地咬着自己嘴唇,几乎都要咬出血来,可是他仍然跪着没有起来。
洗老这时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长叹了一声,道:“再说,你一个念书人,有这么好的学问已经够了,还要学什么武功?”
照夕一听,顿时破涕为笑,因为洗老这句话,已似乎说明了,他是会武的了。
当时不由连连叩头道:
“你老人家不知道,我是自幼就想习武,只是被父亲管着读书。如今我留信而出,遍访名师,非要学成一身绝技不可。”
洗老皱眉道:“可是,你怎么会找上了我呢?我一个老人,头上也没有写着字,谁说我会武呀?”
照夕听他这么一说,不由笑了,他眨着眼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你老人家定是会武;而且还是江湖侠隐之流。”
洗老呵呵大笑道:“你是剑侠小说看多了。”
他走过去,用力把照夕搀了起来,一面道:
“孩子,起来吧!不要胡思乱想啦!”
说也奇怪,照夕这么重的身子,洗老人这么随便一搀,竟自站了起来。
就在照夕惊怔之间,洗老却已走出房子去了,管照夕这一霎,反倒是一阵惊喜,他淌着泪想道:“果然不错,他是一个异人,我没有看错。”
想着转过了身,却见洗老已进了他自己的房中,门也关上了。
照夕对着门怔了一阵子,心说:
“你别想叫我中途而退,我是守定你了,非拜你为师不可!”
想着把脸上泪擦了擦,一个人靠着门暗暗道:
“方才他自己说的,他每天起得比我还早,这就对了,练功夫的人,都是早起的。
我明天半夜就起来,我等着他起来,跟着他,倒要看看他去哪里,或是练什么功夫。只要给我发现了,他就是赖也没有法子赖了。”
这么一想,觉得很有道理,当时也就安心了。
他注意到,那洗老,竟是整整一天没有出门,照夕看着他紧闭着的两扇小门,心说:
“为什么他们有本事的人,偏要如此的装伪,这多不自然呀!”
想着他又叹了一口气,脑子里这时极乱,他想到了北京城的父母,又想到了江雪勤……他想道:“他们也许认为我现在早已学了武艺,谁知我却连门还未入呢。”
这么一想,心中不禁有些难受,可是转念一想,眼前这洗老,定是一个极不平凡的人,他所以不敢答应自己,定是对我还有很多不放心的地方,要慢慢观察我。我却不可就此懈怠,否则才真是前功尽弃了。
晚上他早早的上床了,明天要早起,一定要窥出一些端倪来。
这时对门琅琅的读书声,又传了过来,那是王勃的《滕王阁序》中的一段:
“……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君子安贫,达人知命,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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