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在的异族——又名《比你想象的更黑暗》》第14/43页


  “快来,巴毕,我需要你。”
  巴毕能够感觉得到他在吱嘎作响,脱落墙皮的狭小卧室,身下舒服软硬适度的床垫,听见滴答的闹钟走动,也闻得见从打开的窗户外飘进来的不远处磨房的味道。显然,他并没有睡着,呼唤的声音如此真切,他不禁应声回答。
  “喂,艾溥露,”他的声音带着倦意,“我明天一定给你电话。我们再去跳舞。”
  奇怪的是母狼好像听见了。
  “我现在需要你,巴毕。”
  她的回答很清楚,“因为有件事,我们要一起做,一件不能耽搁的事。你一定马上出来,到我这儿,我教你怎么变形。”
  “变形?”他声音含糊地重复着,“我不想变形。”
  “你会想的。”她说,“我猜我的那个传家宝——那只白玉胸针在你那儿,对吧?”
  “对,是在我这儿。”他小声说,“我在那只被掐死的小猫身上发现的。”
  “那,你就把它握在手中。”
  巴毕觉得自己半睡半醒地站起身来,走到五斗橱边,在装零碎的那个盒子里摸索着,找到了胸针,心里却在纳闷她是怎么知道。
  巴毕拿着胸针,回到床上,沉重地一头倒下。
  “威利!”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听着,现在我告诉你做什么。你一定要变形,就像我这样变。这对你应该很容易,威利。你能像狼一样地奔跑,像狼一样地追击,像狼一样地杀戮!”
  在蒙蒙的夜色中,她好像越来越近了。
  “放松,”她催促着,“我会帮你的,威利。你就是一只狼,你的形状,跟你手中玉石胸针上的小狼一样。松弛你的神经,让你的身体飘浮起来——”
  巴毕恍恍忽忽,不明白思维控制盖然性怎么可以让人变成四条腿的狼。但是,他的大脑似乎太麻木、太迟钝,他下能正常思维。他握紧胸针,努力按照艾溥露说的做。他感到一股奇怪的,疼痛的热流,冲遍全身——好像他扭曲着自己,去适应从没有过的体态,肌肉拉扯着,去适应新的着力点。黑暗中,疼痛抚慰着他。
  “别停下来,威利。”她的声音透过漆黑的夜空,不断地催促着他,“你如果现在放弃,中途而废,就会死掉。你能行,让我来帮你。放松,学着小狼的样子,让你的身体变吧。好,很好——你飘起来了——”
  忽然,巴毕成功了。
  多年来伴随他的那些痛苦的束缚,瞬间挣脱了。他轻轻地跳下床,站在地上,嗅着公寓里不很流通的空气,五斗橱上火辣辣的威士忌气味,卫生间潮湿的带有香皂的气味,装脏衣服的大篮子里,脏衣服发山的汗味,加上霉味。这个地方太闭塞了,他需要新鲜空气。
  他疾步跑到打开的窗户跟前,不耐烦地抓挠着窗纱,窗纱被撕裂了,他跳进塞多斯基夫人长期无人照管的花坛。他抖擞着身体,大口吸吮着清新的土壤的味道,穿过人行道,到了充满燃烧过的油污味和热烘烘的橡胶味的街道上,他聆听着白色母狼的呼唤,在街道上闪电般地奔跑。
  自——由——啦——他再也不受那个迟缓,笨拙、麻木的躯体的束缚了,他自身的形状,现在看来真是太陌生了,甚至有些畸形。四条灵活的腿当然要比两条好得多,长期的窒息感觉一下子解除了。
  自由自在,机敏灵活,充满活力!
  “我在这儿,巴毕!”白色母狼的呼唤穿透沉睡的城市,“我在校园里——快来呀!”
  巴毕听到了她的呼唤,朝着校园的方向跑去,这时,他突发一股任性的冲动,掉转头向南跑,穿过商业大街,跑过铁路的货场,直跑向开阔的山野。他要逃离开磨房的化学气味,远离那些使他透不过气的城市气息,施展一下能量,看看力量的极限在哪儿,然后再去见那只狡黠的母狼。
  他在静悄悄的仓库区人行道上轻快地跳跃着,不时停下来,闻一闻从杂货批发店里飘山的咖啡和香料诱人的气味,当他悄悄溜过街角处一个睡意惺忪的警察时,忽然暴露在街上的灯光下,他赶紧撒腿跑向最近的小胡同,以免让闲得无事可做的警察拿他试枪,他这只到处乱窜的大灰狼肯定是个理想的猎物。
  谁知那警察只是打个哈欠,朝他的方向看着,把吸剩下的烟头扔到路边,就又慢吞吞地巡逻了,偶尔停留一下,看看仓库门是否牢靠。巴毕转头跑到警察前头。试一下自己的猜测。警察好像没看到他似的。巴毕一边沿着气味难闻的街道向前跑,心里一边儿纳闷为什么。
  他绕过喘着粗气的火车头,跑过车站货场,沿着高速公路向西跑,躲避开车头喷出的烟雾和煤渣。他接着又跳进旁边的深沟,爪下的土壤凉爽又湿润。
  “巴毕!怎么还不快来?”
  他听到母狼在他后面的呼喊,可是他还不想现在就跟她走。
  一股凉风吹过,卷走了路上汽油的味道,送来农庄和树林的混合芬芳,秋天凉爽的夜风是这么清新怡人。
  他尽情享受着湿漉漉的野草和腐叶的馥郁,甚至喜欢凉幽幽的露珠浸湿他爪子的感觉,远离了内燃机的震耳轰鸣,他时不时地停下,细心品味欣赏着田野里仓鼠的窸窣,居然还用前爪抓住了一只小蟋蟀。
  艾溥露又在呼唤他了,可他仍然不去理睬。
  欣喜和兴奋使巴毕振奋:他从未感到过如此的清爽,充满活力。他高兴地把头扬得高高的,朝着半圆的月亮,发出长长的、低沉并带颤抖的愉快嚎叫。不远处的黑暗中,一只被惊吓了的狗不安地“汪汪”大叫起来。他吸进凉爽的空气,嗅出了自古以来这个敌手的躁动,不明显但仍令他不愉快的气息,他颈部和背上的毫毛抖立起来,狗要学会不朝他叫才好。
  白狼又在呼唤了,比刚才更急迫了些。
  “别跟一只野狗浪费时间,今晚我们要对付更险恶的敌人。我在校园里等你,我需要你,现在就需要。”
  巴毕老大不高兴地掉转头,向北去。黑夜朦胧,惹怒的狗叫声渐渐被抛到了身后。不一会儿的工夫,他已经过了特洛伊山庄,这是普斯敦·特伊为他自己在克拉伦登西郊的乡间豪华住宅起的名字。他的豪华住宅坐落在河谷和起伏的山峦之上,那里有城市的电站,和他是私人电站。巴毕望着从那间大房子里发出的灯光,亮光在树梢上面闪动着。一盏提灯在马厩里晃动着,大概是马夫在照料生病的马匹吧。他听到了一声微弱不安的马的嘶鸣,不自觉地停住脚步,愉快地嗅着马的强烈气味。
  “快点儿,巴毕!”艾溥露的哀求声。
  他又快步奔跑起来,朝着浮躁嘈杂、散发着城市气息的方向奔跑。他呼吸到了一股清新芬芳的母狼气味,像松枝一样的怡爽,他不再慢吞吞了,急匆匆地朝着母狼的方向,径直飞跑而去。
  不知从什么房子的角落传来几声狗的惊叫,巴毕顾不上理睬,母狼的气味吸引着他。校园里的万年青树丛散发着芳香,母狼从树丛中疾跑出来,跑到湿漉漉的草地上迎接他。她绿颜色的长眼睛闪闪发光,一点儿不掩饰由衷的喜悦。他嗅着她清新芳香的气息,任她触及他的嘴头,给他一个长长的、冰凉的吻,“你太晚了,巴毕!”她从他身边跳开。“我们已经耽误了晚上的好多时间,我们要去和敌人较量较量。走吧!”
  “敌人?”他盯着她白色纤细的身段,不无疑惑。他刚刚经过的南边什么地方,传采狗歇斯底里的狂吠,他朝那个方向低嗥一声,小声问,“那儿?你说的是狗?”
  她眼睛闪动着刻毒的绿光,恶狠狠地说:“谁怕那些讨厌的狗呀!”说着,轻蔑地挥了挥前爪,“我们的敌人是人。”




《潜在的异族》作者:[美] 杰克·威廉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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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书房里的绿木箱
 
  白色的母狼在前面跑,巴毕在后面跟,他没有意识到现在有多晚,只知道夜晚已经过了大半。街道上空荡荡的,偶尔有辆车飞驰而过,大多数交通灯都熄灭了,仅留下街角上提示性的黄色信号灯,指示着中央大街和高速公路交汇路口,巴毕一边儿跟在白狼后面跑着,一边儿不安地喊着:“喂,等一等!告诉我,我们要去哪儿?”
  她敏捷地躲开了“唰唰”作响的汽车——司机好像没看见他们。她用同样轻快的步伐继续奔跑,回头看了看巴毕,红红的舌头掉在外头,犬牙洁白发亮。
  “我们去看望你的老朋友,山姆和诺拉。”巴毕觉得她说话时露出的微笑没有善意。
  “我们不能去伤害他们。”
  他立即强烈反抗说,“他们怎么会是敌人?”
  “他们是敌人,因为他们是人,人类。”白色母狼告诉他说,“十分危险的敌人。是他们从亚洲搬回来那个大绿木箱,奎恩和蒙瑞克。”
  “他们是我的朋友。”巴毕坚持不让,并小声地嘟囔,“那箱子里装的什么玩意儿?”
  母狼边跑,眼睛边细细地眯起,一副小心翼翼地样子。
  “反正是对我们这种类构成直接威胁的东西——我们只知道这些。”她说,“不过,箱子还在山姆的家里。他明天就会弄到基金会了。他把搂上的屋子腾出来放那个箱子用,还布置了岗哨,安排防范我们的措施。所以,我们一定要给他当头一棒,今晚我们就要进去,看个究竟,破坏掉他们从老坟丘里挖出来想用来整我们的武器。”
  巴毕边跑边禁不住地打颤。
  “什么样的武器?”他不敢大声问,“什么东西能伤害我们呢?”
  “银制的东西。”白狼说,“银制的匕首,还有银制的子弹——有空儿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为什么的。但是,水箱子里的东西,一定比银制器械更能致命,今晚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他们跑过黄色交通信号灯,沿着充满各种强烈气味的街道跑着——从工业区飘过来的硫磺味,焚烧炉焚烧垃圾的刺鼻臭味,面包店透出的面包香味,夹杂着河对面食品加工厂一缕缕恶臭,还有从一幢幢楼房里冒出来的汗臭味。
  母狼拐下高速公路,穿过校园一角,朝着基金会宽敞的院落跑去,山姆的家就在那儿附近。落叶铺撒在草地上,像一只松软的垫子,巴毕觉得爪子踏上去很舒服,同时发出的细碎声响,很是令他愉快。一股新鲜的果园花香钻进他的鼻孔,感觉奇特极了,他几乎忘记了今晚的使命,也忘记了眼前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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