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明全集.net》第171/328页


  出京之前,朱平安单独拜见内阁首辅周延儒,由他出面,总算从户部要来了一些存粮,勉强够大军支应,但到了潼关之后,军粮便已告罄。还未进城,朱平安便已经从军情处得到了消息,傅宗龙已经在月初率领陕西兵马出潼关,前往河南新蔡,与孙传庭会师,以解开封之围。如今留守在潼关的是右佥都御史汪乔年。潼关一带的守军目前不到一万人,军粮也是频频告急,要不是孙传庭此前曾在渭南一带屯田,总算积攒下一些,现如今恐怕各部已经陷入断粮的危险中了。
  由此,朱平安也没有打算依靠陕西来供应自己的军队。出京之前,王承恩已经知会了奉贤堂各地的分号,逐步加入到登州军情处的麾下,各地分号早已开始筹集粮食,等朱平安大军到达潼关的时候,各地已经不断的将粮食送到大军营地。
  潼关,位于关中平原的东面。身处秦、晋、豫三省交汇之处。南有秦岭,东有禁谷,北有渭、洛两川,西面便是华山。地处山峰决谷之中,蜿蜒纵横,地势险要。由于其重要的军事地理位置,明朝自洪武年间便开始不断修葺完善,到了现在已经成为京师西面最为坚固的雄城。
  孙世康常年奔波于各地,身子甚是壮健,连续一个多月的行军并未能影响他的兴致。潼关出现在大军视野中的时候。孙世康顿时兴奋起来。反倒是杨廷麟,已经被连续的行军折腾的筋疲力尽,脸色也憔悴了许多。
  远处的潼关城楼上,旌旗如云。看来也是发现了朱平安所部的踪迹。一时变得紧张起来。顺着呼呼作响的风势,隐约可以听到城楼上传来的大呼小叫。
  朱平安皱了皱眉头,显然是对潼关守军的水准有些失望。之前早已拍了信使前往潼关送信。言明这些时日将要抵达,潼关守军却依然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慌乱,很明显是对四处出没的流寇怀有极大的恐惧心理。
  不等朱平安吩咐,沈恪已经派人飞马赶至关前,将兵部的调兵堪和和朱平安的告身等一并送上关去。城头上这才逐渐恢复了平静。
  不多时,城门大开,一众军马迎接出来。
  到的近前,朱平安却发现为首的竟然是一名宦官。看品级服色,应该便是如今潼关兵马的监军钱颂礼。
  这钱颂礼倒是恭谨异常,到得近前即刻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朱平安马前,报了自己的名号,脸上笑容洋溢。
  朱平安也客气了几句,但依然没有下马。钱颂礼是司礼监内相曹化淳的心腹,关于配合朱平安清剿山右八家的差使,曹化淳便交给了他全权负责,看情形已然是接到了曹化淳的信函。杜勋如今在宫里异军突起,对曹化淳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威胁甚大,但王承恩和朱平安却是将一个扳倒杜勋的天赐良机交到了曹化淳的手上,因此曹化淳也是对钱颂礼千叮咛万嘱咐,务必全力配合,将差事办得妥妥当当。
  钱颂礼笑容可掬,“朱总兵千万不要介意,傅总制如今领兵前往河南,并不在城中。右佥都御史汪乔年却是个不进油盐的臭脾气,自持身份不肯出关来相迎……!”
  轻飘飘的几句话便将汪乔年给抛了出来,以此来凸显自己对于朱平安的重视和礼遇,这钱颂礼的确是在内宫中打滚了多年的人物,也让朱平安会心一笑。
  “不妨事,本官入城面见汪佥宪便是。”朱平安浑不在意的说道。这汪乔年其人,朱平安是了解的。虽为文官,但却嫉恶如仇、形如烈火,原本在朝中待的好好的,便是因为其个性得罪了太多朝臣,因此便被远远的打发到了陕西战场,要不然,以他正二品的品级,混些年头入阁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钱颂礼接到曹化淳的信函,心中明了朱平安如今是内阁首辅周延儒和内廷看重的角色,因此这才刻意委身结交,再说,曹化淳还叮嘱了有一桩大事要和朱平安去做,万一出了纰漏,宫里的这位靠山倒了,那自己的前程也就随之破灭,所以尽管告黑状没有效果,钱颂礼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大军缓缓入城,这钱颂礼倒也算得上是心思剔透的人物,如今山陕缺粮,他却是准备了猪羊酒肉来招待朱平安的部属,引得驻扎潼关的守军各个直流口水,原本看到山东兵马的装备便是一惊,如今看向朱平安麾下士卒的眼神更是多了些嫉妒和怨毒的神色。
  对于钱颂礼此举,朱平安和杨廷麟交换了一下眼色,杨廷麟顿时会意,当即便私下命令领兵的张定边和张耀先等人将酒肉分给潼关守军一些,初来乍到,总不好树敌太多,这以后的战事中还如何合作。
  潼关中民户不多,这是源于潼关原本便是作为军事设施而存在的。明朝中期之后,潼关卫守军的亲属家眷逐渐在这里驻扎下来,由此才开始形成规模较小的坊市和住宅区域。
  傅宗龙奉命驻守潼关之后,便以潼关卫的官厅为指挥中枢,平日里便在这里办公。如今汪乔年也是借用了这里。
  潼关卫指挥使衙门不过是一所四进院子,现在已经是戒备森严。出于对卫所兵马的不信任,现在的指挥使衙门便由总督的亲卫来把守。
  安置好了大军驻扎,朱平安这才带了杨廷麟、孙世康和一众亲卫赶赴指挥使衙门拜谒汪乔年。
  但没想到的是,汪乔年居然已经在大门口等候了。这让钱颂礼的脸色不由得一变,没想到这个食古不化、软硬不吃的倔脾气竟然会在大门口等候朱平安。
  朱平安也是吃了一惊。右佥都御史,这可是朝中仅次于阁臣和六部堂官的正二品重臣,竟然早早的门前迎候,在大明朝文贵武贱的风气中可是极为少见的。
  朱平安不敢怠慢,当即跳下马来,一路小跑着到汪乔年的面前大礼参拜。“山东代总兵朱平安,参见佥宪大人!”
  汪乔年,字岁星,浙江遂安人。天启二年的进士出身,历任刑部陕西司主事、刑部郎中、工部郎中,此次以右佥都御史的身份巡按陕西。其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身大红官袍,身形消瘦,一双环眼却是不停的审视朱平安。嘴角隐隐显出一丝笑容。
  “朱总兵客气了,本官已经备下薄宴,为朱总兵接风洗尘!”说着,便将朱平安引领进官衙。却是丝毫没有理会跟在后边的钱颂礼,钱颂礼只得皮笑肉不笑的告辞。
  到了后院的一间厅房,朱平安跟在汪乔年的身后进入,才发现,屋中却是只有一张圆桌,几把破旧的木椅。桌上摆着六样菜品,却尽是些青菜之物。
  汪乔年一笑,请朱平安、杨廷麟和孙世康就坐。“潼关位于军前,战时饮酒是大忌,本官便没有备酒,如今城中物资匮乏,也只有青菜数盘,聊表心意,还望朱大人不要介意。”
  朱平安连称不敢,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汪乔年名声在外,加上其官位和身份,如今却是降阶相迎,显然是别有意图,只是不知道这所图到底是什么。
  汪乔年果然不适应这种人情交往,刚喝了一杯茶,便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这次“宴请”朱平安的目的所在。
  傅宗龙被任命为陕西总督,和孙传庭共同负责征剿李自成,但如今的形势却是愈发的艰难。陕军精锐被洪承畴抽调走了将近一半,孙传庭的部队更是干脆全部用的是招募的民壮,大举在渭南屯田。傅宗龙手中的兵马不到三万人,但即使是这样,军粮依然是困扰着官军的最大问题。
  朝廷征调山东兵马剿贼的消息传到陕西,其时傅宗龙和汪乔年正为军粮的问题头痛不已,军饷缓一缓勉强还算可以,但军中一日无粮便是要出大乱子的。孙传庭孤军前往解救开封之围,傅宗龙只好引兵前去救援,于是征集粮草的重担百年全压在了汪乔年的身上。
  别无他法,汪乔年只好将主意打到了山东军的身上。山东这些年海贸做的风生水起,山陕的不少商贾都在其中大发其财,这样的消息自然瞒不过汪乔年,尤其是登州市舶司不停的向京师解送税银。任谁都知道,这些年朱平安的山东军绝对是富得流油。
  也因此,汪乔年只得凭着一张老脸向朱平安开口求援,无论如何要将眼前的难关先应付过去,解了开封之围再说。
  朱平安却是没想到自己刚一到潼关便被人给盯上了,看着汪乔年满怀希望的一双环眼,朱平安也着实无法拒绝,但潼关就驻扎有一万的军队,加上自己的一万人,那可是两万人的编制,要多少粮食才能勉强支应下来。自己的钱是多,可也禁不住这样的花销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好大一个局

  但朱平安转念一想,却是瞬间想到了一个解决之法。当下笑着对汪乔年说道:“汪佥宪如此说来,到时让下官有些惶恐了,山东这两年经营海贸,的确是从中获利。可其中大部分都要用来上缴朝廷和内廷,佥宪大人也别忘了,山东紧邻京师和辽东,这些年鞑子入寇可是首当其冲,人口、田地因此折损甚多,凭借海贸得的这些银子都用在了这上面,这……!”
  依汪乔年的脾气,这次能低声下气的去求一个地方武官,已然算是给足了朱平安面子,原本以为朱平安就算再吝啬也要榨出一些号出来,却没想到这家伙虽然年轻,却是丝毫不吐口风,当下便有些怒气上涌。
  汪乔年冷哼一声,“既如此,便当本官没有说过,天色已晚,本官就不多留了,便请朱总兵早早回去安歇,来日你我共同守卫潼关便是!”话中的意思很明白,你不给我钱和粮,那就算了,这接风宴也别吃了,以后各管各的事情。
  朱平安顿时哭笑不得,这汪乔年还真是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翻脸不认人的主儿。于是,连忙站起身解释道:“佥宪大人误会下官的意思了。下官可没有说过不帮这个忙,只不过,想要本官帮这个忙的话,佥宪大人必须再请来一个人才是啊!”
  汪乔年一愣,随即说道:“是何人?只要朱总兵肯救援我陕军钱粮,别说一人。就算是十人百人,本官也把他们一一请来!”
  “只一人便可!”
  “到底是何人,你速速讲来!”
  “陕军监军钱颂礼!”
  “啊!”汪乔年的嘴巴顿时涨得足可以塞下一个鸭蛋,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红。万没想到朱平安所说的,要来帮忙的人竟然是监军的内官。
  “一介阉宦,找他来作甚!”汪乔年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佥宪大人先将他请来便是!”朱平安偏偏卖起了关子。
  汪乔年无奈,只得命人去请钱颂礼。不多时,钱颂礼便来到了指挥使衙门,一进门,便笑嘻嘻的冲着汪乔年一拱手。“不知汪佥宪找咱家来是所为何事啊?”
  汪乔年依旧是不假辞色。根本没理会钱颂礼,而是直接将头扭向了朱平安。
  朱平安则是哈哈一笑,请钱颂礼坐下,接着便说道:“钱公。皇上和司礼监曹公交办的那件差事不妨说与佥宪大人听听吧。”
  钱颂礼却是有些发呆。“朱总兵何处此言。这差事是东厂、锦衣卫与山东军一起经办的,曹公来信明言,一定要恪守机密。现在却要告知汪佥宪,这……!”
  朱平安笑着摇摇头,“曹公来信中定然也曾经提过,这差事便是由本官全权指挥,动手的时机、参与的人手全由本官一言而定,是吗?”
  钱颂礼点点头,“不错!”
  “那便是了!既然如此,本官不日便要率兵直扑张家口,那介休一处却是无人负责,据本官所知,介休可是有叛逆的两千私兵,一旦动手,仅凭锦衣卫的人手可是万万无法控制的住的,一旦让叛贼有了可趁之机,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钱颂礼一时陷入到苦思之中,汪乔年却是听得云笼雾罩。但“介休”和“张家口”两处地名却是听得分外清楚,仔细想来,不觉大吃一惊,“朱总兵要对山右晋商动手,他们何时成了叛逆了?”
  朱平安也不隐瞒,当下便将这些年来与山右商贾数次交手的经过一一讲来,其中便包括不久之前,山右商贾鼓动天津卫守军发动叛乱,劫夺漕粮的事情。
  “自万历年间开始,山右八家以范永斗为首,便向草原蒙古和关外满清秘密运送盐铁等物,以此来谋取暴利,其中数额巨大,已经达到了丧心病狂、耸人听闻的地步。满清正是在他们的全力帮助下,才日渐壮大,河北之战时,他们为南下的清军提供情报和粮草,令无数忠勇将士饮恨沙场!这一次,本官便是奉皇命要铲除这一毒瘤!”
  “朱总兵的意思是,山右商贾积攒钱粮,以为鞑子所用,本官全力配合,便可以以这些资财供应我陕军使用!”汪乔年终于有些明白了。
  朱平安微笑点头,“正是此意!”转头对钱颂礼说道:“钱公,此次征剿山右叛逆,务必一击即中,但机会稍纵即逝,一旦有所疏漏,范氏等人便会遁入草原,以后再想缉拿便势必登天了。介休一事,本官打算托付于汪佥宪,调动陕军兵马,轻骑奔袭汾州介休,而本官则直扑张家口,与京师居中联络指挥的众人便非钱公莫属了!”说着,站起身,深施一礼。
  钱颂礼心头一热,也连忙站起身,一拱手,“义不容辞,两位放心便是,咱们同时发动,务必要全歼叛逆!”
  以山右商贾的资产充作军用,汪乔年虽然对这种方法有些不齿,但兵临绝境,眼下已经没有什么别的好的办法,也只能答应下来。朱平安和钱颂礼又将各自保管的朝廷密旨展示给他,以安其心。
  “如今潼关兵马不到一万,陕军贺人龙所部追随傅总制入河南,其麾下大将郑嘉栋、牛成虎镇守蒲州和同州,还有万人的兵力。如果本官率兵前往介休,潼关势必空虚,不如调遣这两部拱卫潼关!”汪乔年说道。
  旁边的杨廷麟却是一笑,这些天在路途上百无聊赖,他和孙世康以及朱平安已经将山陕、河南的战事走向推演了数次。现在李自成渐渐势大,麾下号称兵甲数十万,但真正的可战之兵不过十余万人。傅宗龙和孙传庭的兵马合兵一处,也有将近九万人,足可以李自成周旋。但目前的明军却是各自为战,仅是傅宗龙的手下,便有三大派系,一为陕军贺人龙、二为左良玉的湖广兵、三为杨文岳的保定兵。还有便是孙传庭的陕西团练兵。
  诸将各怀心思,临阵不能协调配合,因此很多胜券在望的战役反倒是被流寇把握住了战机,轻松取胜。因此,杨廷麟和孙世康推出的结论是,明军在山陕、河南的战线上前景不妙。
  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朱平安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执行得利的话,完全可以一举扭转山陕战场上的颓势。
  那便是利用剿灭山右商贾的机会,故意将整个潼关暴露于敌人的兵锋之下,以示空虚,吸引李自成铤而走险,放弃围攻开封,而转向潼关。这其中需要严格按照遇险设定的时间段来执行,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剿灭山右商贾,随即两路兵马即刻向潼关靠拢。这其中还需要傅宗龙的全力配合,一旦发现李自成分兵,便要立刻发动攻势,牢牢的拖住他留在河南境内的兵力。而后,调集山陕地方各部,汇聚潼关,以逸待劳,重创来犯的李自成所部。如果战事顺利的的话,完全可以消灭李闯的主力部队,一战而定山陕、河南的局势。
  听完杨廷麟的说明,汪乔年半晌合不拢嘴。这朱平安看似年纪轻轻,山右叛逆还没剿灭,却又将主意打到了李自成的身上,这叫什么?好像是叫“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刚到潼关来,竟然打算下这么大的一盘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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