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明全集.net》第40/328页


  “杨嗣昌定下的四正六隅之策,已经开始显现威力,李自成为洪承畴所败,已经不得不向四川退却。张献忠兵败潜江,此时也已是丧家之犬,只要各部同心协力,剿灭这两大匪患只在朝夕之间。”
  路振飞哼了一声,“这些战事你我已推演多次,形势已经向着有利于朝廷的方向发展,如何能称得上**?”
  朱平安苦笑了一声,“原因是那时我和先生都忽略了两个重要的方面。第一,关外皮岛失陷、朝鲜归附满清,满清自此之后再无掣肘之患,可以一心一意对关内用兵。第二,一旦满清入寇,势必要抽调官军精锐拱卫京师,但乱匪还要不要再剿。”
  朱平安的双眼不禁有些泛红,“假如学生猜测的不错,来年,满清必然要对关内大举用兵,此次规模将远超往日。诸位不妨试想一下,如果满清铁骑南下,朝廷将会如何应对?”
  黄公辅和陈子壮互相看了看,“危言耸听,奴酋皇太极继承汗位不过几年的光景,而且不曾停止用兵,怎么会一定在明年入口关内呢?”
  朱平安坐直了身体,不禁笑了起来,但脸上满是苦涩。“两位还没有想明白吗?鞑子与流贼就是我大明躯体上的两颗毒瘤,他们会眼看着彼此被朝廷分而治之吗?没有流贼,我朝廷数十万大军即刻便会云集九边,满清何来入寇的机会?没有鞑子,流贼能逍遥这么多年吗?”
  朱平安一拍桌子,“如今流贼陷入困境,眼看朝不保夕,鞑子会坐视不管吗?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难道诸位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
  “试想一下,满清一旦进犯,剿灭流贼的大好局面将会即刻烟消云散,说不定,还会有朝廷官员打着招安的主意,养虎为患。等到朝廷和鞑子厮杀的筋疲力尽之时,这些个流贼便会毫不犹豫的再度举起反旗!”
  朱平安说了这么一大番话,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但这就是真实的历史,虽然眼下不过是朱平安的猜测,但朱平安知道,这些“猜测”正在一点点的变成现实。
  黄公辅、陈子壮,包括路振飞和张继祖都不禁悚然而惊,回想这自天启年间延续至今的战事历程,的确便如同朱平安所说的一样,鞑子和流贼一北一南,一唱一和,正在不断的损耗着大明的实力,而现在的大明已然接近于崩溃的边缘,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吏治**、烽烟遍地。
  “那,那你说的天灾呢,又是什么意思?”陈子壮喝了一杯酒,这才压住心中的惊骇,带着颤抖的语音问道。
  这还用说吗?明末时期的小冰河期啊!朱平安在心里呐喊。
  要说崇祯还真是一位运气极差的皇帝,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没有像他遭受过如此之多的困难。自崇祯继位开始,一直到明朝覆亡的这二十余年之间,便是整个小冰河期最为寒冷、干旱的一段时期。清朝所谓的“康雍乾”盛世,纯粹是一个笑话。要不是土豆等高产耐旱农作物的大规模种植、气候的转暖,怎么会迎来人口爆炸式的增长,从这一点上来说,崇祯的运气实在是太悲催了。
  但这些,朱平安没办法明明白白的告诉黄公辅等人,只能托词自己曾经遇到一位世外高人,精通天象,已经推算出自崇祯元年开始,将会有二十年左右的极端恶劣天气困扰大明疆域。
  也许这个说法,反而能让他们半信半疑,其实,信一半就够了。
  朱平安说完,酒桌上的众人陷入到长时间的沉默当中。所谓的天灾,众人的确是半信半疑,但将近十年来的大旱和寒冷天气却是不争的事实。而朱平安对于目前局势的分析却让众人相信了大半。
  没办法,这些都是摆在眼前、无法辩驳的事实啊!
  黄公辅抓起酒滩,咕咕咚咚灌了一大口,不管自己的长须被淋得透湿,将酒坛随手一丢,“平安小子,老夫与你立个赌约,假如明年鞑子真会大举入寇,老夫和集声贤弟便即刻开始在书院中教授兵事,不管士子们愿不愿意学,就算老夫找来些农家子弟和军户子弟,也要仿照昔日武院的规制将兵事传授下去,你看如何?”
  “当真?”朱平安惊喜莫名,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言语真的起了效果,如果能让这些将来的南明精英现在就意识到局势的严峻,由此开始早做准备,那对于将来的抗清大业绝对是一大臂助。
  陈子壮笑着拍拍路振飞的手臂,“见白收了一个好学生啊!”
  黄公辅则冲着朱平安嘿嘿一笑,也抓住路振飞的手臂,“你恩师在此,老夫还能诳你不成。不过,加入你输了……!”
  “黄大人请明言,小子愿赌服输,甘受惩处!”
  “哈哈,那倒不用,只是听见白贤弟说,你这麾下可是有当年戚金将军的部属,怎么样,假如赌输了,送几名老卒到老夫军中可否啊?”


第五十章 海上来客

  接下来的几天,朱平安带领着黄公辅和陈子壮走遍了高墙卫所的各个营地。看到朱平安麾下士卒的训练,黄公辅偌大的年纪,竟是爆发出如孩童一般的欢欣喜悦,看着仇泽和一群浙军老卒带领着士卒在校场上生龙活虎的英资,黄公辅的口水几乎都要流下来了。
  “这才是精锐啊,想当年戚家军威震南北,使得我大明四方疆域平定。这才多少年的功夫,怎么由得一干流贼和鞑子肆虐!”黄公辅唏嘘不已。
  岳锦峰、张大狗等人此时已经荣升百户之职,训练间隙,看到一名上了年纪的武官毫无形象的蹲在校场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中的士卒,都是大感诧异。
  “这老货是谁,怎么盯着咱们的士卒不放,不会是来挖人的吧?”洪胖子抠着鼻孔,一副警觉的样子。
  岳锦峰回头看看朱平安等人,“慎言,没看到大人对他们两个很是恭敬吗?”
  此时,张大狗率领两百名骑兵如旋风一般掠过校场,掀起漫天的烟尘,张大狗哈哈大笑,豪气干云,一众顶盔贯甲的骑兵也是一脸的得色。
  岳锦峰和洪胖子以及麾下正在喝水休息的士卒们措手不及,一个个被弄得灰头土脸。
  洪胖子不禁破口大骂:“你个天杀的老狗子,没看见你家胖爷在这儿饮水吗?”
  张大狗的百户以骑兵为主,吸纳了跟随张氏兄弟一同入关的辽镇老兵,还有便是招降的流贼中的精悍马贼。一个月下来,整支骑兵队伍已经有模有样。虽然还达不到一人双马的标准配置,但每名骑兵的装备却是羡煞旁人。每人配备高墙卫匠户所出品的明军制式长刀和长枪,手弩、短刀、弩箭无一不精。百户所还有一百多人的辅兵队伍,专门伺候这些骑兵大爷。
  相比较之下,岳锦峰麾下的步卒方阵以及火器营便显得有些寒碜了。
  整个火器营不过两百人,其中的各式火铳还不到一百把,制式更是五花八门,只有其中的精锐才能用上匠户所打造的新火铳,数量也仅是三十支左右。
  一轮齐射下来,烟雾弥漫,呛得人睁不开眼睛,可对面的靶子上,却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十个弹孔,竟然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脱靶,剩下的都是没打响的陈旧火铳。
  黄公辅和陈子壮信步走上前去,随手从士卒手中搜集了几支火铳,翻来覆去的一看,眉头顿时皱成一个川字。
  “怎么还是崇祯元年的家伙!“陈子壮发现了火铳上面的标记。
  面对这样的成绩,朱平安也有些抬不起头,狠狠瞪了岳锦峰一眼之后,赶忙解释道:“兵部已经许久未曾下发过新的火铳,这还是从凤阳卫所中淘换来的装备,虽是陈旧了些,但毕竟能用,就拿来应付士卒训练了!”
  黄公辅则拿着一杆崭新的火铳赞不绝口。
  “这是小侄匠户所的出品,但造价太高,耗铁量极高,因此到现在为止,也只打造出了二十余支!”唯恐黄公辅开口讨要,朱平安赶忙打上预防针。
  黄公辅撇撇嘴,“好吝啬的小子,难道老夫还会占你的便宜不成?”
  说着一指陈子壮,“需要用铁,就找集声贤弟商量!”
  朱平安一愣,随即而来的便是莫名的惊喜。打造火铳、长枪、钢刀无一不需要大量的精铁,但凤阳周边并无铁矿,只有镇守太监府保有一些精铁,之前由路振飞牵线,朱平安花了一笔银子从卢九德手中买了过来,但还是相距太远。此时一听到陈子壮居然有弄到铁矿的门路,这对于朱平安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陈子壮笑了笑,“愚弟子升科举并不如意,因此便留在广东一边晋学、一边打理家中产业,他在惠州便有一个铁矿。平安贤侄如果有意,我可以休书一封,相信问题不大!”
  “可是”,朱平安有些怀疑,“朝廷对于盐铁的监管向来极为严密,就算之前已经裁撤掉一批矿监,可现如今依旧是掌控极严……!”
  陈子壮很清楚朱平安的担心,不禁苦笑,“说是如此说,其实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崇祯八年时,圣上下旨裁撤矿监,一部分矿产便落入地方官府之手,监管极为混乱,到如今已经是名不副实。还有一大部分便归于民间,产量、售出虽有朝廷监管,但其中漏洞甚多,加上各级官吏盘剥,大部分已经入不敷出。愚弟子升名下的那个铁矿便是如此。”
  黄公辅一抚长须,“老夫做的这个中人如何,为你们两家都解决了大问题。一买一卖,两边俱是得了实惠,平安小子,你看咱们的赌约是不是可以提前兑现哪?”
  朱平安连忙摆手,“那怎么行,小侄的这些新军初建,正需要老卒带领,如果被您带走,那小侄这里还如何训练啊!”
  黄公辅翻翻白眼,“早知你小子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这样,既然不肯给我人,那我就把人派过来,在你这里学习兵事。老夫先声明,我的人可是要全程参加你的日常训练,一项都不能缺漏,还有,你小子可不能藏私!”
  朱平安这才放松下来,连忙摆出笑脸,“这是自然,黄伯父放心,都是我大明的军卒,小侄一定不会看人下菜。不过,小侄有一点要声明,小侄麾下的训练可是严酷的很,吃不得苦的人小侄可是不要!”
  黄公辅哈哈大笑,“你放心,老夫派来的便是身边的十名亲兵,跟随老夫征战湘南,也算是劲卒精锐,绝对不会拖你的后腿!”
  关于惠州铁矿,朱平安也略知一二。明代中叶,广东由于山水纵横,矿产丰富,开始出现开矿热潮。而惠州一带的铁矿产量高居全省之冠,逐渐超越英德和韶州地区成为铁矿开采的核心区域。在这股热潮的吸引下,大批流民涌入广东惠州群山之中,寻找矿脉,也使得当地民乱不断。
  大明朝廷的矿产政策随着内阁和皇帝的更替不断发生变化,造成的接过便是官府对于矿产的掌控力度急剧下滑。地方豪族和民间豪商逐渐成为惠州和潮州一带矿产的实际掌控者。但其中却又与官府藕断丝连,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外人很难插足其中。
  而陈子壮的一番话却让朱平安眼前一亮,能在惠州掌握铁矿,始终屹立不倒的,绝对是在当地有实力的豪族,现在能和他们攀上关系,开展交易,铁矿的用量便绝对可以得到保证。
  朱平安喜不自胜,立刻便缠上了陈子壮,陈子壮无可奈何,便答应一回到广东便立刻着手安排此项交易。
  十天之后,黄公辅满意的留下十名亲兵,这才和陈子壮离开了凤阳。而得到了陈子壮的保证,也让朱平安欣喜若狂。但接下来,还有一个好消息传来,外出将近一个月的王金发回来了。
  这让朱平安有些奇怪,王金发走时曾言明要到宁波一带寻找之前认识的海上豪客来做交易,算算时间,这也有些太快了吧!
  一个月未见,王金发确实有些消瘦了,看来路上也吃了不少的苦头,但精神还算不错。一见到朱平安,顿时双膝跪倒,声音竟然都哽咽起来,“大爷,小的,小的幸不辱命!”
  这一番**裸的表白搞得朱平安哭笑不得,好不容易将他拉起来,王金发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个不停。
  原来,王金发没走出多远,便遇到了张献忠所部流贼与官军混战,不管是官军还是流贼,将好端端的江淮祸害的不成样子,王金发也被官军抓了壮丁,所带的金银被洗劫一空,好不容易才了逃出来。但想到第一次办差便弄成这个样子,王金发实在是没脸回来见朱平安,于是一咬牙、一横心,干脆沿街乞食,徒步向着宁波方向摸索前行。
  好在到了扬州之后,通过当地的江湖朋友周济,总算捡了一条性命。在这些人的帮助下,终于和之前的那些海上的熟人取得了联系。
  听完王金发的哭诉,朱平安也是赞许的点点头。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才干,但还算有些毅力,无论如何总是将差事给办成了,这就值得褒奖和奖励。
  王金发稳定了情绪,这才将自己联络到的人引进朱平安的官厅。
  来的是两个人,一个矮小精悍的汉子,三十多岁的年纪,颌下的短须如同根根钢针,见到朱平安没有丝毫的惧意,反而是用两只狭长的眼睛不停的上下打量。
  而另一个则穿着胖大的斗篷,浑身上下包括脑袋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比之那矮小汉子高了足足有一头,但就是看不清样貌。只是从此人已进入房间,整个厅堂间便弥漫着一种令人起腻的香味。
  两人还带了七八名随从,看模样都是桀骜不驯的彪悍之辈,全部被张二狗挡在了门外,朱平安的亲兵们手按刀柄严密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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