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江南全集Zei8.com》第118/134页


真的喜欢这个烟花女子吗?唐石敬并不清楚,事实上他并不清楚那孩子究竟是谁的种,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他们都需要对方,即使阿仙不以孩子要挟他,说要去向玉凤揭示他背着玉凤做的事,他迟早也会让玉凤知道这一切。

他是玉凤的棋,玉凤是阿仙的棋,阿仙是他的棋,大家都是棋。

当唐石敬看到玉凤听到孩子的事时的愤怒表情时,他感到新鲜而快乐,他知道玉凤在妒嫉,这个铁一般的女人,也会妒嫉吗?

唐石敬听见灵前玉凤轻轻的说话声,玉凤的声音永远是那么冷静与矜持,多少年来,他一直是带着敬重与欣赏的心情听着这个声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声音变得刺耳的?是在突然惊觉这几十年来自己不过是个傀儡的时候吧。

谁说无知无觉不是一种幸福,唐石敬在黑暗里闭上了眼睛,回忆中的玉凤笑厣如花。绝色的佳人,脱俗的女人,得到她,那是一件多么令人自豪的事。但是,究竟是他得到了她,还是她得到了他……

如果不是老了停下来休息,突然发现自己的存在对于这个唐家是如此的无足轻重,大概是不会有这种失落的。

这一生究竟是怎样活下来的?做为一个男人而依附于一个女人的一生大概是不能叫做一生的,他以前赖以自豪和骄傲的东西有几分是真正按自己的意思拼得而来的?也许一分也没有。

唐石敬想要娶阿仙,她是唯一一个真正从心底里崇拜他的人,唐石敬想和她在一起,那是因为从阿仙的眼里他看不到玉凤,只会看到自己。

在阿仙那里,他是个独立的人。

当然,阿仙比不上玉凤,这一点唐石敬比谁都清楚,即使知道她的死讯,唐石敬也没有伤心到要为她而死的地步,但他那时确实想死,不是为了阿仙,是为了自己。

看到阿仙留下的那封信,唐石敬明白了一件事――虽然都是棋子,但玉凤控制了棋局,她是棋子,也是棋手,而他和阿仙,永远只能被棋手操纵。

那么干脆连棋子也不做了吧!在喝下屋中被玉凤珍藏的那瓶最珍贵的见血封喉的毒药时,唐石敬确实是这样想的。

但他错了,棋子的生死也是由棋手控制的,玉凤永远有操纵棋局的能力,因为她是那样了解他,轻易地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他会干什么。所以,她早已在前半夜照顾他的时候换去了药瓶。

唐石敬大口地呼吸着,棺材盖得实在是过于的紧。唐石敬知道,只要动一动,哪怕只是碰出点声音外面的人就能知道他还活着,但他不想动,因为他知道玉凤在灵前等着,等着他的屈服。一生只有一次,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他不想对她让步。

时间慢慢地在流过去,唐石敬听得见死亡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当一个人知道自己要死去,很缓慢但绝不可逃避地去死时是很难熬的。

随着呼吸越发困难,唐石敬的感觉渐渐麻木了,他觉得自己正站在阿仙的棺材边,清清楚楚地看着阿仙死去的全过程。地下很冷,棺材里很窄,绝望和恐惧象流水一样从身下慢慢地渗出来,一点点蕴满了棺材,把里面的人淹没进去。朦胧中,唐石敬看见自己身处于一片杂草丛生的坟地,坟地中有一口蕴满了水的棺材,阿仙披着湿淋淋的散发地从水棺中爬出来,向他伸出被水泡得发白肿胀的手臂。

“老爷,我为您死了,我死了!”阿仙哭着叫道,用那苍白的手抓住了他的腿。

唐石敬从未这样害怕过,是的,虽然不是他下的手,他也从未想过害他,但阿仙却是因他而死的。他用力的挣,挣不开,于是唐石敬大叫了一声,用力的蹬开了阿仙的手。

唐石敬的意识模糊了,恍惚间,他听见有什么东西响了一下,然后,一只柔软的手臂将他从棺中扶坐了起来。

当唐石敬重新睁开眼睛时,看见的是唐玉凤那张冷静而矜持的脸。

“老爷,您又活过来了?”唐玉凤轻轻地问。

唐石敬没有回答,虽然在生的世界里,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唐家掌门的死而复活让唐家人欣喜雀跃,人们说那一定是唐夫人在灵前不停的祈祷让神仙发了慈悲。唐夫人微笑着听着大家的议论,尽心地照顾着身体尚未康复的唐石敬。当唐石敬身体稍好一些的时候,他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儿子唐辊。唐家的新掌门要撑起门派需要一个过程,唐玉凤常常需要在前面帮忙,因此唐氏夫妇最近很少有时间能够呆在一起,不过人们仍然是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们,说着象他们那样相敬如宾的夫妻真是难得的话。

当京城里的秦家人在议论唐玉凤的来信时,唐石敬也正坐在自家的后院里望着晴空发呆。他在传下掌门之位后的一个月里迅速地苍老了下去,须发变得雪白,背也开始变驼,在大多数时间里,他只是躺在后院的木榻上看书,看天或看花草。

当秦海青和池玉亭在京城的小屋中谈论这对夫妻的时候,唐石敬正躺在木榻上看着高空中飞过一只鸟,当鸟消失时,玉凤带着一对年轻的男女走进了后院。他们是老朋友的儿女,一对刚刚订了婚的江湖情侣,听说唐伯父身体不好,特地前来探望,并执意地要见上唐石敬一面。

唐石敬看着他们,痴痴地笑了起来。

“玉凤,你很漂亮。”他对那个年青的女孩欣赏地说。

情侣们楞住了。

唐玉凤叹了口气,“走吧,你们已经见到了,就让老爷休息一下。”她对那对情侣说。

唐石敬并没有在意人们的离去,他自顾自高兴地叫了起来:“玉凤,我真的可以娶你吗?那真是太好了!”

他向年青女孩的背影摇他的手。

玉凤带上了小院的门,将年青人们带离了后院。

“唐伯父怎么了?”年青的男孩惊奇地问。

“老爷现在是活在回忆里,”玉凤苦笑了一下,“活在他最快乐的时候。”

情侣走了,玉凤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又想起了那个一去不返的白马黄花的少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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