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遥》第36/202页


“烟络明白。”她俏脸黯然,幽幽地回答,“烟络已在苏府叨扰多日,承蒙大人和穆总管不吝款待。如今烟络还要北上访友,明日大人入宫之后,烟络自当离开,还要烦劳穆总管代烟络向大人道一声‘多谢’。”

穆青淡淡看着眼前神色黯然忧伤的女子,虽心有不忍,却不能手软。大人为她已经得罪了皇上和太子,若是让她再呆在府中,不知以后还会掀起何等的惊涛骇浪?就让他做一回狠心人吧,为了大人好,亦为了眼前青涩的女子好。天涯何处无芳草?世上好男子不计其数,大人是她不能招惹的。她聪慧如此,应能明白他一番苦心。

“烟络要收拾随身细软,就不送了。”

穆青见她白色淡雅的背影缓缓远去,轻叹一声,带上门,无声离去。

烟络百无聊赖地坐在床沿,目光呆滞。

她这样坐了多久?已经记不得了。站起的时候,双膝以下酥麻无力,差点跌到,攀着床棱,她满腹委屈。

她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让人讨厌,像苍蝇一样急于驱赶的人?她来到他身边是被人逼迫,如今自此处离开也是身不由己。她想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此时看来,竟是如此荒谬可笑的事情!?她咬紧秀气的红唇,扫视屋内的景象――这是苏洵安排给她居住的小院,窗外桃花夭夭,夜色里虽然看不真切,香气却是沁人心脾。这院子里还有她最喜欢的他身上的甜香味,因为院子里也种满了那种紫色的小花――那是她执意从他院子墙角挖来的。

她浅浅地笑着,有哀伤亦有小小的欢喜,为他。释然地拭去眼角的泪痕,她下定了决心――她本就愿意为他做愚钝的樵夫,此时叫她归隐山林又有何不可?只要他真能因此过得很好,她又何必这么计较?她本不是有了所爱,就非得执着一身厮守的女子,她可以为他坚强。

突地瞥见桌上的紫檀木箱,烟络有些好奇,他到底给她什么东西?打开箱子,她笑了起来。箱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叠泛黄的医书,角落里是两支坠有紫色珍珠的白玉簪子,以及两双紫珠耳环。烟络拿起其中一对紫色的耳环,她记得初次见面的那一夜,他门前挂着的紫色珠帘。这个男人,居然真的拆来给她了。

烟络再次研墨,哈口气温暖冷得有些发僵的小手,铺开宣纸,一字一字认真而执着地写道:

花前月下暂相逢。苦恨阻从容。何况酒醒梦断,花谢月朦胧。

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此时愿作,杨柳千丝,绊惹春风。

一口气写完,烟络将纸细细折成一只展翅欲飞的纸鹤,放于紫檀木箱上。她笑得轻柔,神情坚决。她会离开!但是――在离开苏府以前,她一定要再见他一面!

春寒料峭,烟络将头发用白玉紫珠的簪子绾在一侧,耳垂上跳跃着一对紫色珍珠的耳环,双臂缠绕着足有两丈余长的浅绿纱罗,衣袂飘飘,急步走在黑夜中。冷风骤起,一阵凉意袭来,却并不觉得冷,她的心此刻正是火热,仿若扑火的飞蛾一般热血沸腾!

熟悉的甜香味愈来愈浓,她已经来到他书房门前,屋内烛光摇弋,温暖柔和。叩门许久,没有人回应。他不在?烟络不放心地推门而入,通常这种时候,他不都忙于办公的吗?

屋内确实空无一人,桌上烛火尚新,像是才出去不多时。烟络正欲旋身离去,蓦地眼尖地瞧见桌上小山样的公文本子里摊着一张写满小字的纸,随入室的凉风轻轻翻飞,发出细细的声响。

她好奇地走上前,拾起来细看。字迹苍劲流畅,仿若行云流水,是他的字迹吗?纸上几行小字: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他说聚散苦匆匆,知与谁同?烟络失神愣住,手一松,纸笺飘落,落地无声。

他为何要生这样的感伤与忧愁?她所知道的苏洵不会有闲暇生出这样无聊的感情来!他一身心志全在社稷江山,黎民苍生,他为了天下相对的太平,自己的幸福,甚至自己的性命,尚且不顾,怎么会在意身边跟的是否是旧人?又怎会担忧自身命运叵测,安危难定,明年的今日能否与旧人共聚?他本不是念旧的男子!

烟络不敢细想,仓惶地逃出屋去,溶进一片寒冽的夜色之中。

翌日清晨 平康坊

花门柳户猖妓家。

平康坊,又称之为“平康里”,位于长安城区最为繁华热闹的东北部,即长安皇城东第一街以北之第五坊。东西长约一公里,南北宽约半公里。坊中的妓家以“北里”最为著名,其占有北曲、中曲和南曲等三曲之地。南曲位于东西巷之南,拥有的名妓最多,为三曲之中最负盛名者。其中不乏知诗书,通艺文,擅音乐,谈吐文雅,举止高贵――色艺俱佳、才情并盛的名妓,其冶游者众多。

北里南曲名坊舞罗衣。

一名年轻的白衣男子独倚乌木窗棂,嘴角含笑,却是眼神清冽。修长漂亮的手指挑着晶莹剔透的夜光杯,杯内鲜红艳冶的葡萄美酒随着他手指的动作轻微地起伏,泛起细微的粼粼波光。

门扉轻启,红衣女子翩然入室。

“小女子红袖拜见几位大人。”话音婉转动听,甜而不腻,摄人心神。

白衣男子只笑不语,清俊恬淡的脸上笑意只及唇角角,再无上扬,眼神里清冷如初。

红衣女子未听闻招呼,不敢擅自起身,犹自微福,却是身姿娇柔,惹人怜惜。

一旁的华服男子冷冷开了口,“四弟,可是不合你意?即便如此,这般怠慢佳人,传了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白衣男子缓缓举杯,仰头一饮而尽,脸色柔和,带着一身淡淡的干净的香气,行至那女子身前。他凝视她的背影,声音低柔动听,“红袖姑娘,不必多礼。”

那女子终于袅袅起身,娉婷而立。容貌艳丽耀眼得不可直视,却透着一股倔犟和清丽,水眸盈盈。

白衣男子视若无睹,淡淡地扬起嘴角,温和地看着与他年纪相当的华服男子,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二哥嘱希沂至此,不会只为了女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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