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飞雪记全集.net》第31/61页


  好歹还有五百两金子和一艘船。
  宋域沉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由“哧”地一笑:“那好,现在,带着你们的人,从船上滚下去!有多远跑多远!”
  那名头领又惊又怒:“刚才说的可不是这样!”
  宋域沉不以为意:“你们不是说过,谁的拳头大谁就做主么?”他现在改主意了,你们这些人,究竟敢不敢不听?
  看着那群海盗敢怒而不敢言,宋域沉觉得很是愉快。
  坐在桅杆上的鹰奴,也满脸笑意。
  但是岸上忽然有人说道:“这样说来,岂不是我也可以做一回主?”
  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干净清朗,铮铮然有金石相激之意。
  宋域沉蓦然转过头去。
  他从未听过这个声音,但是一入耳便让他生出莫名的不快与隐约的忌惮来。
  摇曳的火光中,可以看到,那个身姿挺拔、气度轩昂有如一柄稀世宝剑的年轻人,正从山崖上下来,步履从容,速度却极快,岸上留守的海盗,舞着刀冲了过去,被他随手一抓,一个接一个地被掷了出去,轻松得如同把玩掌中木球,离得稍远的海盗,纷纷倒抽了一口凉气,忙不迭地躲了开去。捆在一处的横川和尚一行人,身上两指粗的麻绳,被他指头一并便轻轻夹断,将一行人都放了出来。
  鹰奴的眼睛眯了起来。这样林中猛虎一般锋不可挡的气势,近些年来,他还只在陆青身上见识过。
  船上的那群海盗,暗自叫苦,眼前一个太岁还没打发走,眼看着又来了一个。互相看看,一个个悄没声息地退入黑暗之中,慢慢地缩到船尾,只求这两人千万不要注意到自己。
  转眼之间,那年轻人已经走近,也不见他如何作势,脚下一蹬,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纵身落在了船头的另一边,与宋域沉相对而立。
  一股浓烈的、夏日阳光般的明朗气息扑面而来,同时又隐约带着烈阳特有的灼热之气。
  宋域沉不自觉地抿了抿嘴。他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但也确定自己不太喜欢这个人。
  那年轻人紧盯着宋域沉,嘴角含笑:“河沟里的小鱼小虾,有什么好欺负的?来来来,咱们来过过招,且看这儿,究竟谁能做主!”
  被海风吹得忽明忽暗的火光,远远没有对面这人的目光那样明亮闪耀、灼灼逼人。
  宋域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绷紧了。
  对面这人,其实是一柄性属烈阳的出鞘宝剑吧。铁线蛇皮与五毒血制成的软鞭,委实不适宜用来对付这样一柄宝剑。
  他收了软鞭,横刀胸前,略一躬身,以示尊敬。
  对方年长,又兼气势逼人,他放低姿态,并不为过。
  那人伸手在腰间一抹,抽出一柄软剑,迎风一抖,展开剑锋,剑身修长,锋刃上暗纹隐现,星光璀璨,与百折刀的锋刃,竟是出奇的相似。
  宋域沉心念忽动,仿佛有一些遥远的记忆,袭上心头,虽然模糊不清,也足以让他判断出,对方的软剑,与自己手中的百折刀,连同鬼谷的翻天印,都是由同一人用相似的材料铸造出来的。
  宋域沉心中惊疑不定,面上也不多话,顺着海风,身形轻轻一侧,左踏右折,倏忽之间已逼近对面那人,刀剑相交,星光四溅,宋域沉被剑上汹涌而来的真力推得向后倒飞,一直退到船栏边,方才止住去势,却止不住心中的震惊。
  他方才固然是试探居多,不曾全力以赴,但这个对手,也的确是势若山崩浪涌,甫一交手,便令他觉得,仿佛又是他当年在开元寺中初次与鹰奴交手时的情形,面对太过强大的力量,无论什么样的精巧招式、百变手段,都不能抵挡。
  不过,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无还手之力的少年了。
  宋域沉没有丝毫停滞与犹豫,借着身后正在变得强劲的海风,又一次踏了过去,只不过这一次短刀与软剑相激之际,宋域沉顺势收力,刀锋圆转,内息粘滞,软剑被短刀一带内息一引,略略走偏,宋域沉左手微张,三枚透骨钉悄无声息地从剑锋之下打了出去。
  那年轻人内力强劲,手上一加力,便重新控制住了剑势,撤回软剑的同时,格飞了三枚透骨钉,踏前一步,剑锋反撩上去,宋域沉急退数步,让开烈焰一般灼人的剑锋,随手一颗烟云丹弹了出去。
  剑锋略略一转,将烟云丹凌空劈断,细密的药粉,立时烟雾一般散了开来。
  若是平常对手,药粉沾肤,即刻生效,此时已经痒不可当,浑身破绽百出。
  宋域沉一见药粉散开,便挥出了软鞭,真力贯注,软鞭被逼成一条直线,仿佛草中长蛇,箭一般窜向那年轻人的腹部。
  但是那年轻人似乎轻轻嗤笑了一下,长剑探出,在离鞭梢尺许处,轻轻一点。
  正是软鞭之上旧力将尽、新力未生之处,就像是铁线蛇的七寸。
  软鞭陡然下垂,宋域沉一抖手腕,急急收回,沿着鞭身传过来的灼热内息,从手心直撞向腕脉,左腕直至前臂,都有隐隐的灼痛。
  对方居然不畏药力!
  不论是那炽热如烈阳的内力,还是汹涌如江潮的剑势,又或者是这药毒不侵的本事,对方似乎都恰恰克制住了宋域沉的长处。
  宋域沉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宋域沉这么一吃亏,躲在暗处偷看的海盗,都高兴起来,几个胆大的,甚至开始商量着要不要趁火打劫。
  鹰奴居高临下,也看出了这一点,正考虑着要不要亲自下场替小观主将对方揍回去,那年轻人突然收剑后退,龇牙笑道:“小七,叫声师兄来听听?”
  宋域沉转念之间便想明白了,对面这人,必定是乔空山一手造就出来的,所以才会有这种酷似陆青的气势,才会有这等不畏药毒的本事!
  他觉得愤怒又委屈。乔空山将他一丢五、六年,造就一个弟子出来,一露面就拿他来开刀!
  宋域沉闭紧了嘴不答话。
  那年轻人又笑道:“我姓李,名默禅,是东海公主的养子。乔师叔找你很久了,我这趟出来,还特意让我记熟了你的画像。幸亏你的模样没怎么变,所以一照面就认出来了。”说到这儿,看看宋域沉的脸色,又道:“不乐意叫我师兄?那叫我表兄也行啊。”
  东海公主与昭文县主,一个是宣王亲女,一个是宣王堂侄女,又曾在宣王府中教养数年,算是宣王养女,论起亲近来,这一声“表兄”,其实并不为过。
  宋域沉的脸色更是阴沉。
  每一次他觉得自己变强了一些的时候,都会冒出一个更强大的对手来给他当头一棒。
  

☆、卷六:一生未售屠龙技(二)

  李默禅是流民遗弃的孤儿,襁褓之中便由保国寺的僧人收养,因为是在一棵李树之下发现的,又不喜哭闹,沉默得不像幼儿,所以送到东海后,便起名李默禅——禅之一字,却是为了感念保国寺僧人的三年养育之恩。
  东海在各地甄选搜罗的孤儿,成千上万,能够脱颖而出、让乔空山以奇技秘药精心栽培的,寥寥可数。李默禅无疑是佼佼者之中的佼佼者,乔空山前前后后累计花了十年的时间,用了无数珍贵药物,外加两个药师日复一日、坚持不懈地按摩打熬筋骨,这才有了今天的李默禅。
  宋域沉只觉得胸中一股酸意难以自抑地涌上来,上下打量着李默禅:“真看不出来,原来李师兄是这般良材美质。”
  所以才让乔空山每到一地都念念不忘采集珍药,然后将他一丢五六年不闻不问。
  李默禅笑道:“乔师叔说,我的天生资质,并非最佳,不过有一项是其他人难以相比的。听说当初保国寺的僧人捡到我之后,因为一时之间找不到乳娘,住持便捉了一头刚刚失了幼虎的母虎来当了半年乳娘。”
  鹰奴恍然明了,难怪得初见之际便觉得李默禅隐隐然有着林中猛虎一般的气势。
  宋域沉更是暗自磨牙。
  他当然知道,虎乳喂养的幼儿,筋骨坚牢、气势天成、百兽辟易,再加上李默禅后来习练的至阳之功,虫禽皆畏,乔空山偏偏又给了李默禅辟毒丹——如果李默禅不是他的师兄,他就要遇上大麻烦了!
  但即使李默禅是他的师兄,他也不觉得接下来的日子会好过。
  有些人天生便是对头。
  李默禅此次至浙东,是因为收到消息,有奸细要谋刺郭大郎,东海想要笼络郭大郎,便派了李默禅去,不想还是迟了一步,郭大郎被刺杀,李默禅只能将那奸细斩杀了聊以泄愤示威,又听郭大郎的亲信说起横川和尚送黄金来的事情,便一路寻到此处,稍稍慢了一步,横川和尚一行,已被海盗劫了,好在宋域沉从中插了一手,那群海盗,还来不及将船开走,便被截了下来,若不然李默禅可要大费周折了。
  说到此处,李默禅将宋域沉大大感谢了一番。但是那两万两黄金,坚决不肯松口让出来,至多留个一千两,就当是乔空山这几年应该给宋域沉的压岁钱。宋域沉怒道,若没有他拖住那伙海盗,现在就到海里去捞黄金吧!讨价还价许久,李默禅勉强给他再加了一千两。
  宋域沉大怒,当下便要叫鹰奴来和李默禅过过招。不能立威也就罢了,连实惠也不让他拿,这就太过份了!这样的师兄,有还不如没有!
  李默禅大笑,说道鹰奴与陆青师叔尚有一战之约,现在绝不会同他过招的。他们两人,若想要分出个高下来,必是两败俱伤。
  提到陆青与鹰奴的一战之约,宋域沉不免愤怒变色:“鬼谷当日想必已经知道有穷的身世,大约也知晓一些有穷与韩迎的关系,所以才在动手之前,先与东海交涉,说清个中缘由,才好达成协议——这么说来,你们早知道,有穷便是我,居然还答应鬼谷的条件,将我卖给了鬼谷?”
  李默禅收了笑容,正色说道:“小七,那个时候,东海只知道有穷是昭文县主的儿子,知道他与韩师叔有点儿渊源,所以鬼谷才会事先与我们打招呼。然而这样的身份,并不足以让东海郑重对待。”
  宋域沉错愕地道:“我师父没有和你们说过我?”
  李默禅道:“不知道为什么,乔师叔收了你作弟子之后,一直藏得很严实,从来不和我们说起。韩师叔也从来不和别人提起你。直到我从南荒历练回来,将要返回中土时,乔师叔才将你的画像给我,叮嘱我小心留意。”
  韩迎不想提,情有可原,乔空山从他手里抢走宋域沉这个得意弟子,对他而言,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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