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第8/112页


  “你自己决定。”易雪淡淡地回答。
  刘镜兰踌躇了五分钟,另三个人默默地看着她。这种事情,只有她自己有权决定,别人是没办法越俎代庖的。刘镜兰下定决心,刚将眼镜腿架到耳朵上,却又犹豫不决地收起眼镜。过了一会儿,再架上,再收起。
  主人格似乎感应到某种危机,开始努力地挣扎。这一次的挣扎比以往各次都强,主人格将积蓄了一夜的力量全部用上。刘镜兰正在彷徨之际,这次促不及防的挣扎几乎成功。就在主人格快成功挣脱的时候,刘镜兰孤注一掷,戴上眼镜。
  风刮过,天空中飘下几许雨丝。
  刘镜兰大笑起来。
  “你究竟是主,还是副?”胖子小心翼翼地问。
  刘镜兰皱眉,脸上表现出抑制不住的怒气。胖子被她的表情吓一跳,不过很快就针锋相对地回敬以同样的表情。刘镜兰望着不远处的易雪和易灵,强行将怒气压下,转而大笑起来:“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主副之分了!我就是刘镜兰,刘镜兰就是我!那个家伙,让她永远呆在心域,品尝我十五年来所受的苦吧!”
  易灵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脸色时而苍白、时而通红的少女,他突然迷茫起来,帮助了副人格,那被困在心域中的主人格不也是同样的可怜吗?但如果帮助了主人格,那副人格又算是什么呢?这两个人格,都是同样活生生、有感情的人啊。究竟是哪一方面出了问题?究竟是谁错了?
  “你可千万不要为这种小事而迷茫困惑,我能体验到你的心情,这种心情可不好受。”易雪微笑着说,“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谁都没错,错的是,将人格封印住的那个人。”
  “什么意思?”
  易雪招招手,把刘镜兰和胖子叫过来。刘镜兰漠然地走过来,自己的问题解决之后,她就不怎么关心别人的事了。
  “你是不是以为戴上眼镜后,就万事大吉了?”易雪冷笑道。
  刘镜兰脸色一变,紧抓住易雪的手。“什么意思!”
  “你记忆当中,有没有遇上过眼镜掉落的事?”
  刘镜兰摇摇头,然后脸色大变,立即明白了易雪的意思。在过去的十五年里,无论怎么跌倒,眼镜都稳稳地戴在脸上。可现在却掉了,说明某种原本存在的约束力已经不见。也就是说,以后刘镜兰必须处处小心,不然随时有被取代的可能。甚至于睡觉时,都要担心眼镜会不会掉落。
  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比死还难过。
  “然后,你的情况很奇妙。我原本以为这眼镜是为了封住你这个副人格而存在的,但想不到同时也能封住主人格。这一点是极不合理的,唯一的解释就是,你的人格并没有主副之分。要么两个人格都是主人格,要么两个人格都是副人格。”
  听了易雪的话,刘镜兰的脑海中仿佛浮现出一副模糊不清的影像,她努力想回忆起来,却怎么也想不起。
  易雪继续说道:“同时,你的心域也很奥妙。一般来说,进入心域的人格,全会沉睡在潜意识中。没有外界的故意唤醒,根本没有可能挣脱出来。但你的心域却完全不是这样,两个人格可以很方便的随时互换。”
  “随时互换、随时互换……”刘镜兰反复念叨这个词,突然厉声道:“既然我天生就能随时互换,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被困在心域十五年!既然两个人格都一样,凭什么我是那个被封印住的!”
  “这个,就要问做出这副眼镜的人了。这副眼镜的约束力应该已经弱了不少,我敢预言,不久的将来,这副眼镜就会彻底没用。你和她还从来没有好好聊过吧,我建议你们好好聊聊。”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听了她们的对话,易灵马上想到这首诗,随口念出这句诗来。刘镜兰一下愣住,陷入沉思之中。
  天边响起一声闷雷,积聚了一天的雨像是听到号令一般向大地冲来。易灵等人连忙找躲雨的地方,离这里最近的自然还是旧楼。
  阴沉的天,淅沥的雨。
  在一间曾经是教室的房间里,易灵坐在一张还算完整的椅子上看着雨水拍打窗外的爬山虎。风从已经没几块玻璃的窗户里吹进来,衣衬单薄的易灵不禁有几丝寒意。他打了个寒噤,把领口拉高。一个柔软而温暖的物体靠过来,还带着醉人的香味。易灵下意识地抱住,沉醉在温柔乡里。他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易雪眨着她那会说话的大眼睛,脸上带着绯红,含笑看着他。
  易灵大窘,连忙想松手。易雪揽住易灵的腰,钻进他的怀里,微笑着说:“当心别着凉了。”易灵抱着这个会说话的暖炉,不知如何是好。少女的幽香钻进他的鼻尖,连同怀中柔软的触感一起刺激着易灵的每一根神经。不知怎的,易灵突然回想起初见易雪时,易雪那宛若天使的无瑕身体。不知不觉间,易灵抱紧易雪,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们两人。听着天籁的雨声,易灵一点点陶醉了。
  刘镜兰一个人坐在墙角,她双目无神,两个人格正在心域之中交流。
  唯独只有胖子一个人百无聊赖地东游西荡,捡起一支不知哪年掉在地上的粉笔头,在黑板上乱画起来。
  粉笔头划过黑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胖子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易灵被这声音召唤回现实之中。易灵奇怪地看着胖子,胖子犯了大错似地低头跑开。
  “等等。”易灵突然想起一件事,站起身叫住胖子。易雪顺势一滑,稳稳地站在地上。易灵因为刚才的事,不好意思直视易雪。易雪只是微笑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师父,什么事?”胖子赔笑着说。
  “你有没有听说过学校的十大灵异现象?”
  “当然听说过,不过我对这种道听途说的东西,一向不相信。比如说灵异会事件就是其中之一,还有嘛,让我想想……”几道电光划过,天空中一阵闷响,胖子说的话被这巨大的声响掩盖住。“对了,我记得一个是雷雨天的解剖手。”
  又是一阵雷声,雨拍打着地面,发出不弱于雷声的轰鸣。窗外,几十米外的景物被雨帘遮住,只能看清一个大概的影子。天地间除了雨水似再无别的东西,仿佛大洪水重现。
  “雷雨天的解剖手?”易灵没来由地心里一寒。
  “让我想想……对了,说是好久之前,学校的生物课有过解剖兔子的课程。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某一次上课时,一个同学因为好玩,坚持要把兔子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跟他同组的一个同学想劝阻他,不怎么的就打了起来。争执中,两个人手中都还拿着刀,结果劝阻他的人失手捅死了他。于是,学校取消了解剖课。这次意外发生就是发生在一个雷雨天里,据说那个杀他的同学也在某一个雷雨天被人发现死在旧楼里。他身上全是刀痕,被切下的肉散落一地。”
  胖子笑笑,继续说:“这事还没完呢。以后每次雷雨天的晚上,都会在旧楼里发现一具破碎的尸体。不过啊,全是猫啊、狗啊、鸡啊什么的。据说生物老师说,犯人一开始的手法非常笨拙,可以说是根本没有学习过解剖的生手。不过,随着尸体的增多,切割手法也愈加完美。我记得上一次出现是在三年前,死的是一只猫。我也去看过,一个个器官完好无损地摆了一地。就是我这样的外行也可以看出,解剖它的是一个高手,最起码也得是个熟练的外科医生。”
  “猫?”易灵回想起那晚,他的的确确听到某处传来猫叫声。
  夏末,天黑得比较晚。但雨天就不一样了,尤其是现在这样的雷雨天。厚厚的积雨云将阳光彻底隔离大地,巨大的影子投在地上,暗如黑夜。旧楼旁边的新楼里,只有零星的几扇窗户还透着灯光。灯光经过雨水的折射已模糊不清,到达旧楼时连原先亮度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远处的灯光尽管微弱,但还是有一点用处的。比如说,易灵现在就能看到胖子身后,突然闪过一道光,像是镜子的反光。易灵看了看表,放学时分他们来到旧楼。现在刚刚过了一个小时,才六点。易灵觉得这个时间,应该还不能算是晚上。
  易灵是这么认为的,可是很明显,某个人不是这么认为。
  易灵猛然踢出一脚,正踢中胖子的胸膛。胖子向右边飞去,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堪堪划过胖子的身体。胖子跌坐在地上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当他看清刚刚在自己身后的东西时,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
  刘镜兰迅速回过神,不知哪个人格控制了主导权,处于她那个角度只能看见空中飞舞着一道白光。白光如有生命般纠缠住易灵,它似乎也知道易灵是众人中最强的。易灵狼狈地闪躲着,丝毫没有反击的意思。易雪想冲过去帮他,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怕误伤易灵。
  刘镜兰急了,大叫道:“你快还手啊!”
  易灵听见这句话,只能苦笑。他不是不想反击,而是不知道从何下手。他现在算是了解什么叫“雷雨夜的解剖手”了。
  它只有一只手,不,应该说,它就是一只手。
  借着刀刃的反光,易灵只能大致看清手的轮廓。那只手像是烧焦的木炭,融于黑暗之中,隐隐闪动着暗色的光芒。银色的刀刃和焦黑的手形成鲜明对比,却又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刀刃在手中翻飞,削、刺、切、劈,动作配合得如此娴熟完美,已然分不明刀和手,究竟谁是谁的一部分。
  没有胳膊的束缚,手以人类所无法达到的角度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专找易灵最薄弱的地方下手。白光闪电般越舞越急,编织成一片光网,仿佛要捕捉、切碎黑暗。光网在黑暗中幻化,游走于其间的英俊少年被染上一层圣洁的光。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死亡更圣洁。
  只有在战斗的时候,易灵的脑子才最清醒。一开始看见那只手时,易灵心中还有些恐怖。当战斗开始后不久,他已忘记自己的对手不是人类。在他的眼睛里,只有黑暗的那一道白光。白光如此耀眼,如此醒目,如此美丽。易灵如同一个高明的舞者,在刀刃边起舞。寒冷的刀刃划过时,皮肤不自觉地战栗,让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凭借超乎常人的反射神经和脚力,他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那致命的一刀。如果被击中,每一刀都将是致命的一刀。
  刀卷起的风声盖过外面的风雨声,胖子和刘镜兰一动不动,生怕被这刀风撕裂。易雪紧握住匕首,她在等待冲进刀网的机会。
  刀风外的三人度秒如年,刀风内的一人度年如秒。
  沉浸于战斗之中,易灵早已忘记时间的流逝,忘记自己的存在。耳边的风声不见了,窗外的雨声不见了,鸣动的雷声不见了,刀刃的啸声不见了,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一部默片。在易灵眼中,刀光的运动轨迹越来越清晰。究竟是刀变慢,还是自己变快?易灵不在乎,他只知道,再差一点他就能超越这只手。
  白光一点点靠近易灵,网开始收拢。上百道白光聚在一起,刺向易灵的心脏。
  还差一点,只差一点,就差一点。
  成了!  
第七章 无人所知  
  易灵捕捉到决胜的一瞬间,没等大脑下命令,神经自动做出了反应。
  那一踢,力度最佳,速度最佳,角度最佳,堪称完美。
  易灵忽略了一件事,他一直是在跟一只手作战。而一个人,应该有两只手。这只是右手,而左手正抓住易灵的脚。
  就差一点,只差一点,还差一点。白光从脚背上掠过,易灵踢空了。刀带着得意的尖啸冲向易灵的心脏。
  易雪终于找到合适的机会,她冲到易灵的身前,背对刀锋。白光丝毫没有要减速的意思,杀死谁对它来说没有区别。在寒气逼人的刀刃前,粉嫩的肌肤如豆腐般被剖开,连手带刀没入身体里。刀在易雪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尽情地发泄着自己的能量。在把易雪的内脏绞的稀烂后,它出来了。
  它的速度比进去时慢一半,很轻易的就被一把匕首钉在地上。易雪冷冷地看着地上抽搐的手,如果它还有感情这种东西,现在一定已陷入恐惧的绝望中。易灵一脚,将它踩成一堆烂肉酱。左手显然不如右手,它连掉在地上的刀都没敢捡,迅速地飞到门外,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雨过天晴,月亮放出柔和的光芒。
  “到底……到底……到底……”结巴了半天,胖子还是没有说出下文。
  倒是刘镜兰显得比较冷静,替胖子把话说完。“到底那是什么东西?然后……”刘镜兰看着易雪,刚才她亲眼看到刀在易雪体内狂飙,现在易雪却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你又是什么?”
  “这个嘛……”易灵向易雪望去,易雪点了点头。得到易雪的同意,易灵把那这些天的经历告诉了胖子和刘镜兰。
  “好家伙……灵异会的恶魔,夜半的血滴声,旧楼的保安,雷雨夜的解剖手……我还以为这些都是编出来的。居然……”原本瘫在地上的胖子突然跳起来,大声叫道:“现在几点了?”
  借着月光,易灵勉强看清手上的表。不看不知道,居然已经八点多了。想不到自己居然和那只手缠斗了那么久,居然还没有半点累的感觉。
  “八点多!”胖子的脸几乎拧成一团,“快走!如果说学校的十大灵异事件全是确有其事的话,那今天恐怕那件事也会成真的!我们赶快离开这里!”说完,胖子颇有气势地一挥手,示意大家跟他走,接着就冲了出去。
  结果,所有人之中,跑得最慢的人还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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