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清全集.com》第13/448页


  那晋是举人出身,诸子百家经史样样jīng通,也算是一代大儒。他的门生,军事上不jīng通倒也没啥,只要在国学上有所成就,也不会辱没了他。
  所以,那晋打算另辟蹊径,给周宪章开小灶,恶补国学,他要把周宪章培养成一个儒生!
  那晋规定,周宪章每天晚上必须到他的书房,由他亲自教授国学,从三字经、百家姓这些启蒙读物,到论语周易这些儒家经典,还有诗歌词赋,全面教授。
  周宪章跟着那晋学国学,本来比学军事要难上一百倍,他连三字经百家姓都没读过,一来就学孔孟之道,难度太大了。
  但周宪章的国学造诣却突飞猛进,让那晋大为欣慰。
  这里面有两个原因。
  第一,那晋是个大儒,搞军事他不在行,教国学却是轻车熟路,方法得当。
  第二,周宪章眼见学堂里官官相护,要想被淘汰难于上青天,灵机一动,想出另外一招来——把国学成绩搞上去,哄得那晋一高兴,把他从天津武备学堂调到国子监去当太学生,这也相当于曲线救国。
  所以,周宪章学国学学得格外卖力,他的脑子原本也不笨,不久,周宪章的国学就小有成就,竟然可以和那晋唱和几句。
  就这样,周宪章成了个两面人。在军事上,他极为jīng通,比学堂里那些成绩名列前茅的学员要高出一大截来,但是,成绩单上却是一塌糊涂,人人都以为他是一个军事上的蠢才,除了两个——冯国璋和艾德。
  而在国学上,他只是个二半吊子,但是,学堂里的学员都是行伍出身,和他们比起来,周宪章的国学可谓是造诣颇深。
  久而久之,大家都认为,周宪章入错了行,他应该去国子监,而不是呆在武备学堂。
  就连那晋也深有同感,打算把周宪章送到国子监去,并给周宪章透了点风,让他做好去国子监的准备。
  这让周宪章大为欣慰,只要去了国子监,那就zì yóu多了。周宪章打定主意,只要离开了天津武备学堂,立马逃回湘西,让国子监见鬼去吧。
  当然,要去国子监,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周宪章身上没有功名,还是个白丁,那国子监是大清最高学府,就算那晋有关系,也不能说进就进。
  不过,有了那晋的承诺,周宪章倒是安心多了。
  一晃八个月过去了,冯国璋也不提砍头打赌的事,中rì两国之间风平浪静,看不出丝毫战争的迹象。久而久之,那砍头打赌的事,也就慢慢淡了下来。
  时间会消磨人的记忆。
  现在的周宪章,安安心心做起了大清国的臣民,他甚至开始相信,自己生来就是大清国的人,至于二十一世纪的湘西大山和新兵营,周宪章越发肯定,那只是大梦一场。
  他甚至不再相信,中rì之间会发生战争。
  不管是二十一世纪的钓.鱼岛,还是十九世纪的甲午战争,都是他做的梦,现实世界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今后也不会发生。
  他开始担心起了大哥冯国璋的脑袋。
  一想起冯国璋,周宪章心头是百感交集。
  本来,冯国璋拿他的脑袋打赌,让周宪章极为不满。所以,刚入学的时候,周宪章对冯国璋来了一个敬而远之——这样的大哥不地道,小弟不奉陪了!
  周宪章在学堂里不务正业,装疯卖傻,冯国璋并不以为意,反正,冯国璋知道他有内秀。
  冯国璋只对周宪章有一个要求——把rì语学好。
  冯国璋坚信中rì之间必然会大打出手,作为大清国的军官,必须知己知彼,要想知己知彼,就得掌握对手的语言。
  冯国璋的rì语就不错,那是他自学的,所以,他就自告奋勇,当起了周宪章的rì语老师。逼着周宪章学那些片假名。隔三差五还要亲自考校,学得不好,冯国璋就他面壁思过。别人面壁思过是对着一面白墙,周宪章面壁,却是对着一张rì本地图。
  久而久之,周宪章不仅rì语水平大增,把rì本地图也被了个滚瓜烂熟。
  闲暇时候,冯国璋就找周宪章侃大山,有时候是和艾德一起来,有时候是一个人来,每次来都是提着酒肉,高谈阔论天下大势。
  周宪章心头有气,可冯国璋毕竟是学堂的教习,又是磕了头的大哥,不好当面顶撞,只得来一个冷处理,由着冯国璋高谈阔论,自己低头喝闷酒,给冯国璋来一个沉默是金。
  可那冯国璋却对周宪章的冷淡毫不在意,只顾自说自话,说到兴起,引吭高歌,什么“男儿自当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什么“大雪满弓刀”,意气风发,旁若无人。
  久而久之,冯国璋的愤发激昂也感染了周宪章,有的时候,周宪章有一句没一句地搭上上一两句,冯国璋见周宪章有了回应,更加兴奋,和周宪章勾肩搭背,从英吉利说到法兰西,从俄罗斯说到美利坚,从世界列强的咄咄逼人说到大清国的萎靡不振,大清国连年战败,说到惨烈之处,冯国璋拍桌子打巴掌,放声大哭。周宪章也跟着落下几滴惺惺相惜的眼泪。
  渐渐地,周宪章与冯国璋还真培养起了兄弟感情。
  其实,如果不是有个砍头的堵约,周宪章还是很认可冯国璋的。冯国璋是个xìng情中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直来直去,一点也不像别的大清官员那么做作。
  唯一的缺点是,冯国璋太喜欢当官了,总是把光宗耀祖封妻荫子挂在嘴边,而且自视甚高,不把大清国的官员们放在眼里,常常自叹时运不济,顾影自怜。
  在冯国璋眼里,大清国的官员,上至朝廷下至地方官,全都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庸人,而他冯国璋有着管仲乐毅之才,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却屈就一个未入流的教习!时运不济,英雄气短!
  其实,冯国璋看不起别人,也是有道理的。他的确比同时代的大清国官吏看得更远,视野更为宽阔。
  大清国自鸦片战争以来,连年被动挨打,倒也打醒了一些人,很多朝廷大员不得不承认,洋枪洋炮的确比长矛大刀利害,他们开始办洋务,学习西洋的先进技术,开工厂,仿制西洋枪炮。
  但是,就连那些办洋务的所谓开明之士,也认为,西洋的技术虽然利害,可他们的国体和制度,比起天朝上国,却差了无数个等级。他们坚信,大清国的国体和纲常,是天底下最优越的制度,儒家文化是天底下最完美的文化。
  所以,他们提出了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也就是说,西洋的奇巧yín技可以学,工厂可以办,铁路可以修,但是,必须坚定不移地坚持大清国的伦理纲常和社会制度,要把西洋先进的技术,融合在大清国的伦理纲常之下。
  按照二十一的话说,就是坚定不移地走中国特sè的社会主义道路!
  叶赫那拉那晋就是持这种观点的代表人物。


第019章 洋务与清流

   表面上,那晋不排斥西洋的技术,甚至对西洋枪炮有着一种由衷的恐惧。但是,在他的心底里,却瞧不起西洋人,在他看来,那些红头发的西洋人还一群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只知道拿着洋枪洋炮横冲直撞,根本不懂得仁义礼智信这些做人的根本,大清国的仁人志士有责任有义务去拯救这些洋鬼子们的灵魂。
  所以,那晋每周都要为德国教习们讲授周礼和论语。天津武备学堂聘请了六名德国教习,那晋要求所有德国教习必须全部到堂,不得以任何理由缺席。
  为了教育这帮红头发蓝眼睛的洋鬼子,那晋不可谓不用心,两个小时的讲学,那晋要准备七天。讲课的时候,那晋讲得口吐白沫,可那些洋鬼子却是大眼瞪小眼,一脸的懵懂。
  冯国璋与那晋截然不同,他对于西洋的先进制度和理念十分推崇。冯国璋坚信,一个在体制上和文化上落后的民族,无论如何也不能产生出强大的技术。
  有一次,冯国璋喝过了头,拍着周宪章的肩膀痛哭流涕:“兄弟!我天朝上国的国体如果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怎么会产生出全世界最窝囊的军队和落后的武器装备!朝廷上那些大臣们庸才误国啊,太后老佛爷误国啊!”
  周宪章吓得一把捂住了冯国璋的嘴——胆敢议论老佛爷,冯国璋活的不耐烦了!
  周宪章非常赞同冯国璋看法,大清国处处受洋人欺负,绝不应该简单地归结于枪炮不如人!
  这大半年来,周宪章跟着那晋学了那么多国学,也渐渐了解了大清国的国情,他本来就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看大清国就如同是旁观者清,而那晋之流大清官吏却是当局者迷。此时的大清国已是江河rì下,就算不暴发中rì之战,哪怕不暴发战争,大清国也经不起折腾了。
  难能可贵是,冯国璋这位当局者,却看得很清楚,令周宪章对冯国璋大为敬佩。
  所以,眼见中rì之间风平浪静,暴发战争的可能xìng微乎其微,周宪章暗自庆幸自己的脑袋算是保住了,他担心起了大哥冯国璋的脑袋。
  ……
  来年3月,光绪十二年,西历1894年。
  天津城里chūn暖花开,一派祥和。
  这天夜里,周宪章刚刚结束了国学课,走出那晋的书房,当空一轮明月,月光皎洁,洒下一片银白,照在chūn芽初露的树枝上,暖风拂面,景sè怡人。
  这段时间,在那晋的细心调教下,国学造诣突飞猛进,原本不知四书五经为何物的周宪章,现在居然可以写策论了,而且,落笔流畅,引经据典,颇有一番气势。
  那晋为了把周宪章搞到国子监,也下了一番功夫。他把周宪章写的文章拿到京城里到处宣扬,居然得到了不少王公大臣的称赞。
  其实,周宪章学习国学毕竟才大半年,他就是个神童,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就写出如花似锦的文章,这里面有两个原因。
  首先,那晋为了给自己挣面子,把周宪章写的文章略加修饰,那晋修饰的地方不多,也就是聊聊数笔,但以那晋的功力,每一笔都是点睛之笔,使得文章增sè不少。
  其次,也是最为重要的是,在那些饱读诗书的朝廷大员眼里,天津武备学堂的一个学员兵,能够把文章写通顺不错了,居然还能引经据典妙笔连连,简直就是个奇迹。
  大清国的武将里面,还没有人能超过周宪章的文笔。就连大清朝廷公认的儒将,太原总兵聂士成,也达不到这个水平。
  聂士成已经年近六十,在官场混了几十年,是官居总兵的朝廷大员。而周宪章却才二十多岁,还仅仅是一个小小学员。
  就凭这一点,周宪章就有理由让朝廷大员们另眼相看。
  今天晚上,那晋告诉周宪章,明天上午,北洋通商大臣兼直隶总督李鸿章,户部尚书翁同龢将要莅临天津武备学堂,亲自考校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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