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照全集.net》第13/27页
在南极冰原上降落,不需要跑道,只要在基地附近,找一幅比较平坦的地方就可以了。
看来,我的疑心是多余的,或许是寒冷的天气,使人会有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正当我在这样想的时候,突然在我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在叫着“卫先生。”
那是极普通的一下叫唤,我一生之中,被人这样叫,不知有多少次了,可是却从来也没有一次像这次那样吃惊过!
在南极冰原的上空,明明只是我一个人在驾着飞机,而忽然之间,身后有人在叫我,这怎能不令人吃惊?我一面陡然回头,在回头去的那一霎间,心念电转,已作了许多设想,其中的一个设想甚至想到了,是不是胡怀玉所说的“那个东西”在我身后呢?
可是,当我一转过头来时,我却在刹那之间,甚么都明白了。
一时之间,我真不知道是吃惊好,还是生气好,或者是大笑好!
在我身后,站着一个人,一副调皮的神情望着我,这个人,竟然是温宝裕!
我不明白在这样的情形下,有甚么可笑的,但可能是由于我那种错愕的神情,看起来相当滑稽之故,所以温宝格一和我打了一个照面,就“哈哈”笑了起来。
他一面笑着,一面挤了过来,就在我的身边的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说道:“你无法把我送回去了――回去燃料不够,你只好把我带到基地去。”温宝裕会突然出现在飞机上,自然意外之极。
我一看到了温宝裕,前后两批和飞机有关的人,为甚么那样鬼头鬼脑,倒十分容易明白了。
在我离开住所之前,他的父母已经声称他提走了他名下所有的银行存款“失踪”了,毫无疑问,他一定先我一步,到了纽西兰。
他曾在我书房中,听到了我和张坚的对话,知道了我的行踪,和我与探险队成员联络的方法,他赶在我前面,可以令得和我联络的人,相信他和我在一起。
他是用甚么方法使那些人不对我说的呢?多半是“想给我一个意外的惊喜”之类,西方人最喜欢这一套,尤其是温宝裕能说会道,样子又讨人喜欢,在南极边缘工作的人,生活都十分单调,自然容易帮他。
(后来,事实证明我的猜测,完全正确。)
问题是,他自称是我的甚么人,才能使人家相信他呢?我盯着他,眼神自然十分严厉,这小子,他也觉得有点不对了,笑容消失,现出一副可怜的样子。他的表情虽然十足,可是我可以断定那是他在“演戏”,这个少年人,是一个十足的小滑头。
我冷冷地问:“你对人家说,你是我的甚么人?”
温宝裕吞了一口口水:“我……说是你的……助手。”
我闷哼了一声:“助手?有理由助手的行动,要瞒着不让我知道吗?”
温宝裕眨着眼:“我说……你的南极之行,非要我随行不可,可是在出发之前,不论你怎么说,我都不肯答应。”
一听得他说到这里,我已经忍不住发出了一下闷吼声,温宝裕怕我打他,缩了缩身子,又用手抱住了头,眼睛眨着,一副可怜状。
我冷笑道:“不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父母会吃你这一套,我不会。”被我揭穿了他的“阴谋”,他多少有点尴尬,讪讪地放下手来:“所以,我告诉他们,我终于肯来,你一定会很高兴,但是我要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他们就答应了我的要求。”
我吸了一口气,这小滑头,真的,飞回去,燃料不够,只好把他带到基地上去,但是他以为我没有办法对付他了吗?那他就大错而特错了。
我冷笑一声:“一到基地,我绝不会让你下机,立刻加油,自然有人把你送回去。”
温宝裕吞了一口口水:“这……又何必呢?古语说,既来之,则安之……”
我不等他讲完,就大吼一声:“去你的古语。”
温宝裕忙道:“好好,不说古语,只说今语,或许我真的可以帮助你,不一定完全没有用。”
我冷笑:“你有甚么用?”
温宝裕对答如流:“这也很难说,狮子和老鼠的寓言,你一定知道,当老鼠说可以有机会报答狮子的时候,狮子也不会相信。”
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任凭你说破了三寸不烂之舌,我也不会听你,你父母因为你的失踪,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还在这里和我说寓言故事。”
温宝裕道:“他们现在已经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了,我在上机之前,写了一封信给他们,详细说明了一切,他们知道我和你在一起,自然再放心也没有。”
我瞪着他,这小滑头,做事情倒有计画:“这样说来,我又多了一条拐带罪了。”
温宝裕忙分辩:“不!不!我信里说得很明白,一切全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主意,不过……不过……”
他略顿了一顿:“不过我告诉他们,你一定会答应照顾我的。”
我没好气:“我要照顾你!用我的方法:立刻要人把你送回去,绝不会让你下机。”
温宝裕听出我的语气极其坚决,他抿着嘴,沉默了一会,才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会在归途从飞机跳下去,我知道紧急逃生设备在何处。”
我“哈哈”大笑:“欢迎之至,你未曾落地,整个人就会变成一根冰柱,希望你落地时,不至于碎裂得太厉害,你真要跳,现在就可以跳。”
温宝裕哭丧着脸:“卫先生,你真没有人情味。”
我立时道:“你说对了,半分也没有。”
温宝裕紧抿着嘴,不再出声。这时,飞机离目的地已不是很远,我又检查了一下降落前的准备工作,同时开始和基地作正式的无线电联系。
温宝裕忽然又问:“你的第一次冒险,是在甚么时候开始的?”
我一听得他这样问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用意何在,所以立时道:“可能比你更早,但那是自然而然来的,不是我用手段,欺骗和隐瞒去刻意追求,像你这样子,只怕一生也找不到甚么真正惊险的经历。”
温宝裕急急分辩:“不,不,我不是刻意追求,对我来说,这次到南极来最自然,任何事情,用上一点小小的手段,是免不了的,相信你也不止一次用过同样的手段。”
我懒得再和他争辩,这个少年,不但聪明,而且简直有点无赖,我一生之中,和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可是和这样的少年人打交道,倒真还是第一次。
温宝裕说着,忽然又叫了起来:“卫先生,我可能是人类有史以来,到达南极的最年轻的一个人。”
我更正他的话:“到达南极上空的最年轻的一个人,我不会让你下飞机,你没有机会踏足南极大陆。”
他眨着眼望着我,我已经和基地通完了话,我大声吩咐:我需要立时替飞机加满回程的燃料,同时希望有驾驶员可以立刻将飞机飞回去,因为有一个意外的搭客在飞机上,他是混骗上来的。
基地方面的回答十分吃惊:“怎么会有这种情形。”
我还没有回答,温宝裕像是明知没有希望了,所以豁了出来,对着无线电通讯仪大声叫:“这是由于卫斯理先生的疏忽。”
我用力把他推了开去,他倒在座位上,我又吩咐,同时令飞机的高度迅速减低,不一会,已经可以看到下面一望无际的冰原之上,探险队基地的各种建筑物和旗帜,以及在适合飞机降落处,所作的标志,同时也看到一辆雪车驶向前,车上有一个人,正在挥动着一幅相当巨大的红布。
我估计这个在车上的人,可能就是张坚,这时,我当然不能和他打招呼,只是专心于飞机的降落。当飞机终于落地,在冰面上滑行,而我也放出了减速伞之后,温宝裕作最后挣扎:“卫先生,求求你,我已经来了,就让我留下来。”
我坚决地道:“不行。”
温宝裕道:“我就留在基地,哪里也不去。”
我冷笑:“你以为南极探险基地是少年冬令营,随时欢迎外来者参加?你知道南极的生存条件有多差,你随时可以死亡,到时,我就会成为杀人的帮凶,不行!”
温宝裕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说,我已有足够的准备… ”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你的所谓御寒准备,只能参加城市郊外的冬令营。”
飞机在这时,完全停了下来,温宝裕向机门望了一眼,若他的情形像是想强冲下去。可是不等他有任何动作,我已经发出了一下严厉的冷笑声。这样的冷笑声,足以使得一个恐怖分子不敢轻举妄动了,何况是温宝裕。
果然,温宝裕乖乖地生着,不敢再动,我已经看到,停在不远处的雪车又向前驶来,当我打开舱门时,车子恰好驶到近前,在车上的那人果然是张坚。他拉下口罩,大声叫着。
我和他相隔不过十来公尺,可是由于风势强劲的缘故,他在叫些甚么,我一点也听不到,我向前做着手势,示意他过来。
他下了车,踏著积雪,向前走来,上了登机的梯级,我让他进了机舱。
他进了机舱之后,第一个向他打招呼的居然不是我,而是温宝裕。
温宝裕向他一扬手:“嗨,张博士,你好。”
张坚怔了一怔,拉下了厚厚的帽子和雪镜,我也忙把机舱门关上,外面的气温至少是摄氏零下十多度,不是没有御寒设备可以受得住的。
张坚向温宝裕望去,现出极讶异的神色来,笑道:“嗨,小朋友,你好!”
我忙道:“张坚,别和他多说话,他是一个小滑头,你这种呆头呆脑的科学家,不够他来。”
张坚显然不明我的劝告,十分有兴趣地望着温宝裕,而且,立时和他互相眨眼睛。
我连忙横身,搁在他们两个人的中间,不让他们继续眉来眼去,因为我知道,只要给他们两人有说上十句话的机会,温宝裕一定有办法被张坚邀请他在基地住下来。
所以,我一隔开了他们之后,立时正色对张坚道:“你听着,这孩子的事,完全由我来处理,你只要多一句口,我不管你这里发生了甚么事,立刻就走。”
张坚张大了口,忙道:“好,我不说,我不说。”
他一面说“不说”,一面还是多了一句口:“这孩子,他竟然能瞒过了你混上机来,真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