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照全集.net》第18/27页


我这向上一跃,确然用尽了气力,跃得相当高。
(事后,好几个探险员对我说,他们从来不知道一个人从雪地上开始起跳,可以跳得那么高,因为积雪松软,会使人下沉,不会使人上腾。自然,他们不知道我面向着下,那一跃,绝大部分用的是腰和背部的力道,与地面上是否有著积雪,并没有多大的关连。)
我在一跃而起之后,由于直升机翼转动,带起积雪乱舞,我一点也看不到甚么,可是我的双手,却十分肯定已经抓住了甚么。
我不管抓到的是甚么,只要那是直升机的一部分,我就可以攀进机舱去,我甚至已经决定进入机舱之后,把张坚从空中推下来。
可是,我虽然抓到了甚么,多半是降落架的一部分,那上面也结着一层冰,滑溜异常,虽然抓住了,可是抓不牢。再加上直升机在这时,忽然大幅度地震动起来。可能是由于上升的必然震动,也可能是张坚故意令得机身震动,我戴着厚手套的手,又不能太灵活地指挥手指的活动,所以,大约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之内,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我双手滑离了抓住的东西,自半空之中,跌了下来。
由于时间短,我并没有升高多少,大约只有一公尺左右,所以跌下来时,我稳稳直立在雪地上。
好几个人向我奔了过来,一抬头,直升机离我至少已有二十公尺,机身倾斜,正以极高的速度,一面升高,一面向外飞开去,我无论如何没有法子再去对付张坚的了。
在那时候,我心中真是又惊又怒。张坚那样对付我,我知道是一片好意,他不想我去涉险,宁愿他一个人去犯难。可是这样子对付一个朋友,那算是甚么行为?他如果在心中承认我是他的朋友,他就不应该用这样的方法来对待我!
当时,我只觉得血直往脑门冲,情绪激动已极,对着直升机,大叫了几声,陡然向一旁停着的几辆雪车,奔了过去。
众人又开始发出惊呼声,我甚么都不理会,跳上了其中一辆,向着直升机飞出的方向,直追了上去,一下子就把速度提得最高,令得车头和车身两旁的积雪,全都飞溅起来。
地上的交通工具和空中的交通工具相比较,占优势的总是在空中飞行的。从来也只有直升机追逐地面上行驶的车子,但是我现在,却在地面上驾着车子,去追在天上飞的直升机。
当时我的情绪虽然激动,但倒也不是一味乱来,我考虑到,雪车特别设计在雪地上行驶,没有轮子,用雪橇滑行,而且探险队使用的雪车,都是马力相当大的喷射引擎,可以轻易超过时速两百公里,要追上小型直升机,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追逐一开始,就证明我的料断不错,虽然我未能追上张坚,但当我全速前驶时,直升机始终在我的视线之中,并未曾飞得太远。
由于我专注直升机的航向,所以对于地面上的情形,反倒不怎么注意,我只是隐约注意到,有两架雪车,在离我不远处,迎面驶来,转眼之间,便已经交错而过,那可能是探险队员回基地去的车子。
我一直追着,大约在二十分钟之后,我发现我已经远离了基地。
在南极,一离开了基地之后,四顾茫茫,全是皑皑的白雪和坚冰――南极的冰,在凝结之际,由于夹杂着空气的缘故,绝大多数是白色的,飘浮在海面上的冰山全是白色的,就是这个道理,只有极少数的例外,冰块才会晶莹透彻。
所以,看出去,通过深蓝色的雪镜,全是一种带着淡青色的惨白色,十分诡异。尤其气温如此之低,有置身于奇异的地狱中一样的感觉。我一直以高速前进,这一带的地形虽然平整,但是也有不少起伏的冰丘,当雪车极快地掠过冰丘,会在空中滑行一大段距离,才又落下来,震荡得十分剧烈。
我相信在直升机上的张坚,一定也看见了我驾雪车在追逐他,所以他也提高了飞行速度,渐渐地,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拉远了。
我心中虽然气愤,但是也无可奈何,认定了直升机飞行的方向,仍向前驶着,又过了二十分钟左右,直升机已经只剩下了一个小黑点,我也发现前驶的道路,十分崎岖不平,车又简直是在跳跃前进的,自然速度也减慢了许多,终于,直升机看不见了。
也就在这时,我又看到有两架雪车,在我前面,向我迎头驶了过来,双方迅速接近时,两辆雪车,阻住了我的去路,使我不得不停下来。
自那两辆雪车中,跳出四个人来,其中一个一下子拉开了我的车门,大喝道:“你驾驶雪车在极地行驶,怎么不打开无线电通讯仪?”
我吸了一口气,一时之间,也不及去在意那家伙的态度如此之差,回答道:“我不是极地的工作人员,不知道规矩。”
那人怔了一怔,伸手进车来,一下子扳下了一个掣钮,立时,我听到了张坚的声音,他哑着声音在叫:“回去,卫斯理,回去,你没有机会,一点机会也没有,你再跟在我的后面,会驶上冰川,当你发觉驶上冰川时,再想退回来就不能了。”
我耐着性子听他叫完,陡然之间,发出了一声大吼,我想,张坚要是不够镇定的话,这一下吼叫声,就足以令他震骇至机毁人亡。
我在叫了一声之后,骂道:“你是一个出卖朋友的贼,卑鄙小人。”
张坚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他在急速地喘着气:“随便你怎么骂,卫斯理,求求你别再追上来。”
我厉声道:“我偏要追上来。”
我根本不想再听张坚讲任何话,所以伸手把那个通讯仪的开关掣又扳了回去。
那四个人围在我的车边,不知道如何才好,我问:“你们是探险队员?”
那四个人一起点头,其中一个道:“还负责拯救的工作。”
我“啊”地一声:“你们到过田中博士飞机失事的峡谷?”
那人摇头道:“峡谷下是一条巨大的冰川,根本无法从陆地上接近。”
我无明火起:“那你们去干甚么?只是循例如此?”
那人也恼怒起来:“你总不能要求我们四个人一起丧生,去进行一件无意义的事。”
我挥了挥手,表示无意和他们争吵:“雪车如果在冰川上行驶,会怎么样?”
那四个人都戴着雪镜、厚帽子和口罩,帽沿上和雪镜旁,全是冰块,他们脸上的神情如何,根本看不清楚。可是从他们身体的行动上,我还是可以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十分愚蠢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愚蠢程度,大抵和“一个人如果把头伸进一条饥饿的鲨鱼口中去会怎么样”相若。
那四个人没有出声,当然是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提出的这个问题才好。
我却不肯干休,又提出了我自己的看法:“冰川移动的速度十分缓慢,甚至看也看不出来,每一年,不过移动几十公尺,为甚么不能在冰川上逆冰川流行方向驾驶雪车?”
那四个人一听得我这样说,一起发出了一下怪声来,有两个还叫道:“天!这家伙甚么也不懂!”
另一个比较有耐心:“冰川运动,由于巨大的压力所形成,看起来十分平静的冰川,在它缓慢的行动之中,你根本不能知道甚么地方是陷阱,只要一遇上了陷阱,就会把任何东西扯进去,在冰块之中,挤榨得甚么也不剩下。”
听了那人的话,的确有点令人不寒而栗,可是除此之外,我没有法子。
我考虑了几秒钟:“我要去试一试。”
那四个人先是一呆,接着不约而同,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极度夸张地笑――他们口罩上的冰花,就纷纷洒下来。
那个人又道:“天!你绝不能和冰川对抗,冰川的力量,甚至形成了如今地球上有五大洲的面貌,它的力量,无可抗拒。”
我点头:“我知道,甚至阿尔卑斯山、喜马拉雅山,也是冰川的力量推挤而成。但是我又不是要去和冰川对抗,我只是想在冰川上逆向行驶,我加上这辆车子,重量微不足道。”
那人叹了一声:“要是有一块巨大的冰块,忽然倾斜了,那你怎办?”
另一个人阻止了那人:“我看别对他说了,我们遇到超人了,超人,你还是飞向前去的好,放弃这辆微不足道的雪车吧。”
这个人在讽刺我,我自然听得出来,反正我已经决定了,也懒得再和他们多说,所以,只是冷笑了一声,立时发动了引擎。
那四个人一看到我的行动,立时大叫起来,一个探进车身来,用力抓住了我的手臂,厉声道:“根据极地上的国际规章,我们有权禁止你继续前进。”
我向上指了一指:“刚才有一架直升机飞了过去,飞向冰山峡谷,你们为甚么不阻止它?朋友,田中博士驾机失事,只要有亿分之一的机会去救他,我都一定要尝试。”
那人企图把我自车中扯出来,我只好叹了一口气,一圈手,把他的手臂扭得非放开我不可,然后,我用力一推,把他推得向外仰跌了出去,同时让雪车向前迅速驶出。
那四个人还不肯罢休,他们很快地跳进了车,随后追来。
我看到他们追了上来,但是不加理会,仍然把速度提得最高,约莫又过了半小时,我已经看到了巍峨耸立的冰山,两面相对的冰山离我越来越近,我看到随后追来的雪车,停了下来。
由于我仍然在高速前进,所以追上来的车子一停下,转眼之间,就成了雪地上的一个小黑点。这时,我也陡然惊觉到,那四个人之所以停了下来不追,一定是由于我已驶进了危险的冰川范围之内了。
放眼看去,在冰川上行驶,和在别的地方行驶,全然没有分别。
冰川的移动速度十分慢,根本觉察不到。当然,我知道在冰川上,处处隐伏着危机,但是在南极的其他地方,又何尝不是一样。
车子两旁,全是高耸的冰山,冰山上的峰岭,都是尖峭的,看来是毫不留情的陡险。峡谷的底部,大约有两百公尺宽。
开始驶进峡谷,冰川的表面,还十分平坦,可是在十分钟之后,困难就出现了,先是极度的不平,车子跃过了一层冰块,跌进了一个相当深的冰坑中。
好不容易自那个冰坑之中挣扎了出来,向前一看,我不禁傻了。在前面,是一大堆乱堆着的冰块,足有十公尺高,把前进的去路完全堵住了。
那一大堆乱冰块,是一座巨大的冰山,在冰川的运行中,被超乎想像的巨大压力所挤碎而形成,虽然不是十分高,可是车子也绝对无法再向前去。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也不禁犹豫了起来,看来,只有弃车步行了。
想了一想,决定在弃车之前,和张坚联络一下。虽然已经进入了峡谷很久,可是一直未曾见到张坚的直升机。
我扳下了通讯仪的开关,听到了一阵嗡嗡的声响,我提高声音,叫着张坚的名字:“张坚,你现在在甚么地方?我驾车在冰川上行驶,遇到了阻障,准备弃车步行,你如果能飞回来接载我,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我连说了三遍,都没有回音,正在极度疑惑,看到通讯仪上有一个掣钮,不断在闪着红色的光芒,我把那掣钮按了下去,立即听到了探险队长的声音:“基地和张坚的联络,在十五分钟前中断,看老天的分上,你在还可以后退的时候,快点后退吧。”
我大吃了一惊:“联络中断……是甚么意思?”
队长的声音听来像是在哭叫:“我但愿知道是甚么意思!”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坚和基地的通讯联络中断,可以是许多情形,最好的情形,自然是他不愿意和基地联络。而最坏的情形,自然是他已经机毁人亡。
由于冰川上的情形,十分平静,峡谷中的强风,也不如想像之中那么强烈,所以我宁愿采取较乐观的看法。
我回答队长:“现在,至少已有三个人在这个峡谷中遇了事,我必须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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