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明》第43/543页


王滔等皆是愕然,所有人糊涂了,高原是他们从大牢里救出来的,怎么会带着通许知县的信件?

“下马,交出兵器,绑了。”那军官暴喝。

黄镇大怒,“我等是来投闯王的,尔敢如此无礼?”

那军官蛮横无礼道:“谁知道你们是哪座庙里的和尚,下马交出兵器,捆你们去见我家闯王,否则杀无赦。”他见高原一行人少,心中很不以为然,认为又是一伙来混饭吃的土匪。

所有闯军士兵都摇着火把大喝,“下马,放下兵器!”

黄镇大怒,正要爆发,却不想王滔早就按耐不住,一夹马腹猛冲过去,只一把便将那军官的咽喉掐住。他也是做惯了弄活的人,再借马力,可以在一瞬间扭断这个目中无人的小军官的脖子。

那军官也是硬气,也不畏惧,一张脸憋得通红,口中含糊叫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所有闯军士兵都抽出兵器围了上来。此刻高原等人已被围住,马匹也失去了速度,如果一动手,只怕立即要被人用长抢戳成筛子。

高原大惊,忙从马上跳下来,大喝,“王滔住手,我们都下马。”

王淘这才恨狠地将那军官放下,口中木然道,“你是大哥,我听你的。”便起身跳下马来。黄镇等人见高原下令,有都一并扔下手中兵器。心中虽然恼火,但眼前这群人以后都是战友,面子还是要给的。真打起来,也打不过这两百多人。

高原走上前去,一施礼,“抱歉,请带我们去见闯王。”

小军官摸了摸脖子,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大喝,“来人,将这群贼子给我捆了,我这就去禀告闯王。”

听到小军官的命令,众闯军士兵一涌而上,将六人捆了个严实。

高原也不急,只微笑着随他们动手。王滔等人虽然不忿,但人为刀俎,我是鱼肉,想反抗也没那个力量,也就不再挣扎。

他还没见过古代的军营,现在被押着朝中军大帐送去,眼睛不停观察着里面情况,心中无比新鲜。这古代的军营还有很多讲究,以前在电视里看CCTV的历史长剧中,那些军营不外乎几顶帐篷矗在那里,里面是一片平地。今日一见,却别有格致。整座大营分为五块,前后左右中,各营之间除了有栅栏分割还放了拒马,挖了壕沟。栅栏后还放了不少火器和器械,很有几分后世梯次立体防御的味道,就算是被人偷袭,也不至于全军皆乱。

高原看得连连点头,心中佩服。又想到马上就可以看到自己老家这个历史名人,起义军领袖,心中更是无比激动。

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走到中军大帐,那军官自去报告。

须臾出来,狞笑着说:“小子,算你运气不好,闯王说了,不见,一刀一个杀了。”

“啊!”

六个人同时大叫起来。刚一挣扎,后面的士兵一顿老拳过来,直砸得众人头昏眼花。

高原心中混乱无比,“怎么会搞成这样,怎么会搞成这样?”

那黄镇大叫一声,“蛮子大叔,他们要杀我们了,你不是说闯王是义师吗,怎么还杀壮士?”

“你等分明是奸细,杀了干净。”

王滔怒喝,“黄镇,死就死,我这条命都是蛮子大哥的,今日还给他也没什么?”

黄大牛兄弟剧烈地挣扎着,倒是那应龙没有反抗,一脸迷茫,弄不清状况。

高原心中大颤,想叫,却不知道叫什么,眼见着背后的士兵纷纷抽出刀来就要上前杀戮,不禁怒叫一声,“都是陕西出来的弟兄,没准还能攀个亲戚,也下得了这个手?”一急之下,纯正的陕西方言脱口而出。

后面的士兵有不少是从陕西来的,听到这亲切的乡音,手中都是一缓。

那个小军官一呆,“你真是陕西老乡,什么地方的,怎么证明?”这个时代没有什么东西比乡亲、宗族更近的关系。细细算了,同一个县的同姓人大多在一个祠堂。当时陕西起义,农民军也是一大家一大家的跟了闯王。后来起义军几经扩充,但军中骨干还是那些陕西乡党。当然,连年大战,失落在战场上的了同乡也是不少。

见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高原也顾不得其他,一急之下,张口就吼出一段秦腔,“喝喊一声绑帐外,不由得豪杰笑开怀。某单人独骑把唐营踹,只杀得儿郎痛悲哀,只杀得血流成河归大海,只杀得尸骨堆山无处埋。小唐儿被某胆吓坏,马踏五营谁敢来,敬德擒某某不怪,某可恼瓦岗众英才。想当年歃血为盟十六人,他们受过某的恩和爱,到如今一个一个投唐该不该。单童一死阴魂在,二十年报仇某再来,刀斧手押爷在杀场外,等候了小唐儿祭奠某来。”

正是戏剧《斩单童》的选段,说的是隋唐好汉中单雄信被擒,被押付刑场,临行时心中愤恨,不由得仰天长啸。

以前在老家时高原学过几段,后来在草原上无事,偶尔也吼上几句。此时一开口,当真时怒气冲霄。怒的是自己将事想得太美好,反误了王滔一众好兄弟的性命,将来做了鬼也无颜与他们相见。

这一段金铁交鸣,铿锵有力,却愤怨难平。正是地道的陕北滋味,刚一吼出,后面的刀斧手都呆住了,都是眼泪长流。自举义已来,已经多年过去,却不知道家中情形如何。今日又听到这黄土高坡的土音,听到这如同塬上坝子和奔流黄河一样坦荡的调门。都呆住了。

几人都喊道:“是我们陕西的老乡,不能杀呀!”

正在这时,一个高大人影从大帐中走出来,“陕西什么地方的?”

高原昂起头大吼,“米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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