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第31/64页
后来,我去找史特劳斯博士。一开口,我就劈头问他:“好了,以前你都说我对他太敏感了。今天的事又该怎么解释?为什么我问他问题,他会那么不高兴?”
“你让他觉得你高他一等,他无法接受。”
“我是诚心来问你的,看在老天份上,跟我说实话。”
“哦!查理,你不能再以为每个人都在笑你。尼玛今天无法讨论这个问题,是因为他还没读过那篇文章,何况他也不懂那些语言。”
“连印度文和日文都不懂?少来了!”
“查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语言天赋。”
“那他怎么可以驳斥拉哈杰玛提攻击他的方法?而且,他还驳斥塔尼达在控制法方面的学术地位呢!他应该都知道才对啊!”
“不是这样的,”他若有所思地回答,“这些都是最近的论文报告,应该还来不及被翻译成英文。”
“你是说你也没读过?”
他耸耸肩。“我在语言方面比他还要没天份。但我确信,最终报告完成之前,所有的资料文献都会经过仔细的确认。”
听到他这样回答,我也无话可说,但是很难接受他们对自己的研究领域竟然如此忽略的事实。
“你通晓几种语言?”我问他。
“法、德、西和意文,瑞典文则足够沟通使用。”
“俄文、中文和葡萄牙文都不会?”
他提醒我说他是个执业的精神病兼脑外科医生,学习语言的时间相当有限,唯一能够阅读的古语言是拉丁文和希腊文,对于古老的东方语言一窍不通。
谈到这里,我可以明显看出来,他很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此打住,但我还无意松手,极欲知道他究竟懂多少事。
后来,我终于发现了。
物理学方面:仅止于量子磁场理论;地质学方面:对于地形学、地层学、岩石学方面毫无所知;个体和总体经济也毫无涉猎;对于数学的初阶知识――变分法稍有认识,但对于巴拿赫代数和黎曼复数则完全没有接触。这个意外的新发现似乎在周末里等着我去察觉。
我无法再待在宴会里,于是趁机溜出来,想要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大骗子,假装成无所不知的天才,然而说穿了,也只不过是盲目行事的凡夫俗子,却装得一副好像可以替这个黑暗世界带来光明的圣人。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说谎呢?为什么每个人都跟表面不一样?悬念着这些想法转过街角时,我瞥见伯特尾随我后面而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赶上我时,我这样问他。“你在跟踪我吗?”
他耸耸肩表示不是,然后笑得很不自然。“这场会议的主角、大明星。难道你不怕芝加哥骑机车的牛仔盯上你,追得你在街上无路可逃吗?”
“我不喜欢这种被监视的感觉。”
我们两人后来改成并肩而行,他将手插在口袋里,眼神则避免和我接触。“我说放轻松点,查理。你是知道的,那老头最近被这个会议搞得神经兮兮的,因为这对他而言很重要,他等于是拿自己的名声做赌注。”
“你什么时候跟他走这么近?我怎么都不知道。”我语带讽刺地回答他。记得他以前老是抱怨尼玛的狭识和性急。
“我没跟他走得很近。”他立即反驳,为自己辩护。“不过,他确实把终生的心力都投入在这里,他既不是佛洛伊德、容格、巴甫洛夫,也不是华生的化身,只是从事这些重要工作的凡人而已。我还是很敬佩他的奉献精神,说不定还不仅如此,因为他是以凡人之身从事伟人之事,而很多所谓的伟人,实际上都在忙于制造炸弹。”
“希望你敢当面说他是个凡人。”
“他自认为是怎样的一个人并不重要呀!他是有点自我中心,那又怎样?有时候,自我中心反而会促使一个人达成像这样的成就。我看过许多像他如此自负又过份自我肯定的人,其实是因为内心的恐惧和不安,才以这种态度做伪装。”
“这种人肤浅无知,是不折不扣的冒牌货!”我说:“现在,我已看清他们的真面目,都是一群冒牌货。我真怀疑尼玛的为人。他内心好像永远永远都藏有一股恐惧感,而史特劳斯这个人也让我很惊讶。”
伯特暂时停顿下来,未反驳,叹了一口长气。我们转过另一个街口,看见一家可以坐下来喝咖啡的餐厅,直到这时,我都还没转头去看他的脸,但从他答话的声音中,我可以听出来他已经相当恼怒了。
“你认为我错了?”我问他。
“你发展得太快了。”他回答:“你的心智现在已发展得非常卓越,别人根本无法估出你的智慧,你吸收的知识容量,别人阅读一辈子都还无法跟上。但由于你发展得太快,得了偏食症,接触到知识就吸收,却不了解其中道理――请恕我使用‘宽恕’这个字眼――你不懂得什么是宽恕。你说他们是冒牌货,但他们何时又说过自己是完美无缺,是超人呢?他们只是凡夫俗子,你才是天才。”
伯特一口气说到这里,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在说教一样,于是赶紧住口停住,气氛因此显得有点儿奇怪。
“继续说没关系。”
“你见过尼玛的妻子吗?”
“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