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经典天舞》第123/159页


  方才惊醒过来,报歉地笑笑:“小叔公,说了什么?”
  兰王瞟了他一眼,“你有心事?”
  他本想否认,然而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
  “是,朝中出了桩大事,小叔公只怕还不知道。”
  兰王淡淡地说:“文乌的事情,对吧?”
  “正是!小叔公你……”
  兰王摆手,“别提这档事,我不爱理。听说你府里腊梅不错?带我瞧瞧去。”
  邯翊眼波一闪,微笑说:“好。”
  便引兰王进了花园。
  站在一大株淡香漂浮的腊梅树下,兰王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他仰着脸,望着枝头娇黄的花朵,眼神飘忽不定,仿佛想着心事。
  邯翊便也不说话。
  好半天,听见兰王问:“在想什么?”
  邯翊说:“我在想,小叔公今天来,是要跟我说什么话?”
  兰王忍不住笑了,“答得好!”
  他转过脸来看着邯翊,好像心中有无限感慨似的,良久,忽然重重地吁了口气,“你的聪明,可真是像你老子。有时候,我觉得说你们两个不是亲父子,都不信。”
  邯翊心中一动,低头不语。
  “我是有话要跟你说。这些年我在你老子眼皮底下,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何况是在你府中,掉根针你老子都会知道的地方。可是这话,我还是得来跟你说。”
  兰王的语气异常阴沉,“从子晟踏进帝都的那天起,我就一直看着他。他的为人,我就算不是知道十分,也有八分。这些年他待你,确实如待亲生,可是邯翊,你要记着,他待你再好,有些事你还是碰不得。”
  邯翊惶惑地问:“我做了什么?”
  兰王看看他,似乎是想笑,然而笑声虎头蛇尾地消散在一声叹息当中。“所以我非得来跟你说这话。”他说,“我不说,只怕没有别人能说。文乌那小子,不知到底是存心,还是误打误撞。他把你逼到了刀刃上,你知道么?”
  邯翊一惊,“我不明白。”
  “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你不能动嵇远清,谁都能动他,唯独你,绝对不能动他。”
  “为什么?”
  “你真不知道嵇远清的来历?”
  邯翊想了想,说:“他不是鹿州嵇家的么?”
  兰王说:“错也不能算错,他跟鹿州嵇家,是亲戚。只是他家原在东府,还是先储在的那次东乱,他家就倒了。可是没过多少年,他又发迹,你知道是为什么?”
  邯翊摇了摇头。
  兰王却又不说话了。过了会,他伸手按了按邯翊的肩,“你去看看他的履历,就明白了。”
  官员的履历,吏部都有存档。送走兰王,邯翊便命人取了来。
  从后往前,一页一页翻看,直看到最先的一页,写着:“四十二年,任江州鲁安郡守。”
  仿佛屋里的火盆同时熄灭了,寒意袭来,身子一点一点地冻住。连思绪也像是同时僵了,只是呆呆地站着。
  手慢慢地垂下,指尖的那页履历,悄无声息地飘落。
  那年大概是七岁,和栗王家的孙子吵嘴。
  堂兄说:“你神气什么?你又不是你爹的亲儿子!”
  邯翊瞪着他的堂兄,一瞬时栗王的孙子或许以为他是惊住了,然而不过是下一瞬间,邯翊便扑到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堂兄身上,不顾一切地拳打脚踢。
  大约是事起仓猝,栗王的孙子给吓呆了,周围的侍从们也吓呆了,毫无反应地看着他被痛殴。直到邯翊抓着他的头发往地上撞,他惊惶失措地哭喊起来,宫人们才一拥而上,分开了两个孩子。
  事后白帝追问缘由,没有人敢说出实话。
  那件事,就当成两个孩子的胡闹,不了了之。
  可是七岁的孩子,已经懂很多事。那句话他一直记在心里,他偷偷地问过乳娘,乳娘当然不敢说。可是她越是闪烁其辞,他越明白,那句话是真的。
  那时起,他觉得好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虞妃进府的时候,带来一个孩子,叫小禩,听说是拣来的,跟他差不多大。白帝要他跟小禩一块玩,他总不大乐意,觉得他是个野孩子。这时他却觉得,自己也一样。
  他很留意周围人的只言片语。虽然都瞒着他,但是只要有心,没出几年,他也就明白了多半。
  他的生母,原是青王府的丫鬟。青王被贬到江州鲁安,他娘一直跟着。患难之情,也就顾不上什么身份悬殊,他的生父世子阖垣,便娶了她。那是四十二年初的事情。
  不到半年,他祖父和他生父,就双双暴亡了。
  据说,是食了坏掉的鱼。
  算起来,那时他娘怀他,不过五个月。料理丧事的时候,他娘不见了。都道她是卷财跑了,哪知过了一年多,她到了帝都。
  天晓得她这一路如何行来,到帝都的时候,已经病入膏肓,只是憋着一口气,要说最后几句话。
  “圣上,幼儿无罪。他爷爷和他父亲,有再大的过错,毕竟与他无关。求圣上看在他过世的曾祖母分上,看在他也是天家一脉骨血的分上,保他一条生路。”
  他的曾祖母,是天帝元后。青王父子一死,天后只剩下这一脉骨血。
  天帝动容,当即应允:“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绝无人敢亏待他!”
  他娘强撑到此刻,就为了这一句承诺,因此话一入耳,身子摇晃两下,倒在了地上。天帝命人医治,但是太迟了,勉强拖延数日,就咽了气。
  事关天家血统,便借助神器,滴血认亲。确认下来,果然是皇族之子。
  然而天帝年迈,这个小小孤儿,该交给谁抚养?
  结果,一年多以前遇刺,刚刚伤愈回到帝都的白帝,以自己新丧一子为由,奏请收养这个孩子。
  天帝准奏。
  白帝待他,有如亲生,那是人人都看在眼里的。
  所以他将信将疑。
  直到有回,他偷偷去查了内廷司的存档,才知道传闻果然是真的。也就是那年,白帝命他离开帝都,去了东府。
  现在想来,若不是虞妃的临终遗言,和瑶英一病,他也许一世不会再回帝都。
  偶尔,他会想,为何他娘颠沛流离几千里,非要将他交给天帝才放心?他娘怕的是谁?他的祖父和生父,又如何在一日之内,双双暴死?
  这些念头一冒出来,立刻就给压了下去。
  他不敢想,也不愿想。
  可是不敢也好,不愿也好,该来的还是会来。
  帝懋四十二年,江州鲁安郡守是嵇远清。这句话如影随形地在他耳边,不断轰响,挥也挥不去。
  他喝酒了。
  他知道不该喝,他怕喝醉了,会憋不住把什么话都说出来。可是他心里像窝着一把火,滚烫滚烫地,煎熬着他,好像整个人都疼得要缩成一团。
  他用酒浇那把火,可是火越烧越旺。
  他想哭、想喊,只是最后的一丝理智克制着他。
  渐渐模糊的意识中,有一只手伸过来,夺走了他手里的酒壶。他抬起头,看见妻子秀菱,略带忧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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