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经典天舞》第18/159页


  因为我不想终老于此。
  我垂首等了很久,我的母亲依旧静静出神,我甚至已经不确定她是不是早已忘了方才的话。忽然我听见她轻声叹息:“我明白的,叫如云陪着我就行了。”
  如云是母亲身边最伶俐的丫鬟。我不由轻轻舒了一口气。
  然而当我抬起头,看见母亲正用异样的眼光凝视着我,仿佛她在看的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人。那眼神既悲哀,又怜悯,更多的却是无奈的平静。
  我心头一紧,我说:“娘,你怪我?”
  我心里很乱,如果她回答“是”的话,我该怎么办?
  母亲微微笑了:“不,我不怪你。”
  顿了顿,她用低喃的声音重复了一遍:“真的,一点都不怪你。”
  月末,我怀着赌博般的心情,踏上了旅途。
  我很清楚我惟一的赌注,就是我自己。这令我有些孤注一掷的感觉。
  母亲一路都很沉默。
  我们出门后的第一站就惹出了麻烦。步下马车的母亲,被周围的人群看见,引起了一阵骚动。那之后她覆起了面纱。
  天气越来越热,我们都换上了纱衣。有时我们在中途休息,母亲总是离开人群,走到僻静的地方独自待着。我远远望着她,面纱遮住了她的面容,素白的孝服肥大而简陋,然而她看起来依旧美丽如女神。
  看见这样的她,我总不免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
  虽然我相信她是真的不责怪我,但我仍能体味到她的失望与悲伤。即使我看不见她的表情,然而那股悲伤之意还是透过面纱,一直渗到我心里。
  为此我很痛苦。有时夜半也会霍然惊醒,望着驿站窗口清冷的月光,感觉心底冰凉一片。
  但即使如此,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我想母亲一定也很清楚这点,所以她才那样悲伤。
  派去帝都的管家,已经在城外找好了宅邸。我没有对母亲提起,我想她其实也不会在意。或许这样的痛苦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但总有一天我会得到补偿。这样想,让我平静了许多。
  车行向南,风物日渐富饶丰盛。许多景象我都是第一次亲眼目睹,然而奇怪的是,我丝毫不感到陌生,反而有种久违的亲切。回想起北荒的生活,却变得像是客居异乡的时光。这更加让我相信,回帝都的选择是对的。
  七月末,我们渡过了洛水河。
  越过一小片山丘,帝都城倏然出现在眼前。
  深灰色的城墙,巍然矗立,苍老,然而肃穆。它们在几百年的岁月中岿然不动,目睹人世的沧桑变幻。不知多少人在这里来来去去,留下他们的欢笑和血泪。有人在这里成就了辉煌的功业,但更多的人被这里吞噬,化为时光的尘土,湮没在过往中。
  我凝视帝都,默默地问我自己,我会属于哪一类?
  ※版本出处:实体书※
第二章  
  从书斋的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见帝都城墙的一角。
  我特地选择了这间屋子做我的书房。这是整座白王府地势最高的地方,天气转凉,风卷着枯叶吹进来,已经有隐隐的寒意。冬天来临的时候,这里一定很冷。但当我抬起头,记起初到帝都时的心情,我便会振作,不致于让自己沉沦下去。
  回到帝都的次日,天帝召见了我,那是三个月来惟一的一次。
  事实上我根本没有看见他。乾安殿大而昏暗,我远远地跪在阶下,没有他的准许,我不能抬头。我知道他在看着我,我能感觉得到他的目光,高远而锐利,仿佛能够洞悉一切,让我隐约有种无所遁形的窘迫。
  短暂的沉默之后,一个老迈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响起,却是在问他身边的内侍:“承桓到哪里去了?”
  内侍回答:“听说昨夜西城失火,储帝一早就出去巡视了。”
  阴冷湿寒的地气从我膝下的青砖里渗出来,他们说话的声音也仿佛变得阴冷湿寒。天帝为何能在这样一个地方忍耐数十年?
  冷不丁地,听见他问:“子晟,你在想什么?”
  我便脱口而出:“这里太过阴寒了。”这句话一说出口,背上就渗出一层冷汗。
  我的祖父却低声笑了起来,他说:“但这里是天下的中心。”
  我暗地里松了口气,甚至还有些庆幸,如果我方才说了谎话,或许会弄巧成拙。
  然后他问了我很多问题。诸如这些年我们在北荒过得怎么样,我的父亲得的什么病,如何求医问药,临终前说了些什么。他问得很仔细,然而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有多少悲伤。
  我小心翼翼地一一作答,留神避免提起我的母亲。
  问完之后,天帝便命我告退。
  走出乾安殿,我在两丈高的殿台上停留了一会。几个等候觐见的朝臣,在殿角躬身肃立。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深深地吐了口气。这时我才发觉,衣衫已经被冷汗浸湿。
  殿台石阶下站着几个宫人,用一种古怪的神情注视着我。当我回头看的时候,他们立刻四散而去。等我转回身,立刻又感到那种窥探的目光,阴魂不散地聚了过来。
  我在心底暗暗冷笑。
  自从回到帝都,这样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我。有时我会听到周遭的窃窃私语:
  “他就是‘那个女人’生的孩子?”
  “到底是她生的,模样倒是好。”
  “‘那个女人’若不是长了那么一个妖精模样,又怎能成为祸水?”
  妖精,祸水,“那个女人”。
  流言如刀,一下一下地割在我心头,然而我只有隐忍。
  我的沉默被看作示弱。当我第一天进入圣学读书,便看见我的书案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我的堂兄弟们用暧昧而怪异的眼神,看着我“嗤嗤”地笑。
  我终于忍无可忍,拂袖而去。
  肆无忌惮的轰笑,在我身后爆响。
  无法抑制的愤怒如浪潮般一波一波地涌来,像是要将我的身体冲破,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才能使自己没有放声大叫。
  我冲出圣学,屋外强烈的光线使我眯起了眼睛。模糊中我看见天宫矗立苍穹下,辉煌而肃穆。
  愤怒,陡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继而是出奇的平静。
  我不再去圣学。也好,反正我去不去,也没有人会过问。
  可是我想错了,第三天就有一个出乎意料的人来到我府中。
  那时我正与胡山在花园的石亭中下棋。
  黎顺急匆匆地跑来,脸上带着一种难以置信似的惊惶。他说:“储帝来了。”
  我正要落子,举起的手便僵凝在空中。
  胡山将手里的棋子“啪”地扔回棋盒里,抬眼问我说:“应该开中门吧?”
  我回过神,立刻吩咐出门迎候。
  但已经来不及了,我看见七、八个人沿着花园的小径走了过来。
  走在正中的年轻男子,一身朴素的布衣,我立刻就知道,他便是储帝承桓。其实那群人都穿着便服,但我第一眼便注意到了他,因为他是那么与众不同。我想在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人,把他和周围那些人混淆起来。
  他便如传闻中,那样高洁出尘。
  甚至犹有过之。
  他就像是天空中的浮云,自然,清淡,高远。
  我的心底,不经意地掠过一丝自惭形秽。我匍匐在地,极力将那点落寞的情绪掩藏在平板的声音里:“臣弟叩见储帝。”
  “不要拘礼。”
  储帝的语气非常和缓,他的声音却出奇地淡漠。我想一定会有人将之归为傲意,然而不知为何,我却觉得那更像是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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