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幻经典天舞》第37/159页


  盖上最后一捧土,压抑已久的悲声陡然爆发。
  那样的悲声,仿佛撼动群山,惊颤大地,震裂苍天。
  我沉默地转身,从哭泣的人群中,悄悄离去。
  一种难以言喻的疲倦盘踞了我的身心,就像是突然失去依靠后的脱力。
  我一直以为,我只是在一株大树下乘凉。
  却不知道,他也在支撑着我。
  当大树倒下,我身体某处,也有什么在同时轰然倒塌。
  我回到军中,决定以最快的速度料理完善后的事务,然后离开这里。
  数日后,天帝诏告天下,册封我为西方天帝。
  东方的甄氏、南方的萧氏,数百年前与我姬氏皇朝争夺天下失利,只得偏安东帝、南帝之位。自那之后,从未再有过一方天帝。西帝的尊荣,便与储帝无异。
  但他毕竟不肯封我储帝。
  我由这出乎意料的封号上,感觉到了隐隐的责难。胡山说的话果然不错。
  可是这样也好,当人们提起储帝,便依旧是长眠羽山的承桓。
  腊月中,我终于又回到帝都。
  我们是凯旋之师,然而一股难以掩饰的哀伤,却弥漫在军中。
  帝都的街市热闹依旧,路边已为新年扎起了彩坊。我们从街道上走过,我看见两旁人们漠然的眼神,心中不觉一片悲凉。
  天帝比我离开帝都时苍老了许多。他问了我很多话,却一句也不曾提到储帝。
  我由他冷静如常的神情里,看到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空洞。
  于是我了然,原来他有与我同样的感受。
  或许,还要深切得多。
  离开乾安殿,我往后宫去见我的母亲。
  在景和宫门前,我望见甄慧远远地走过。她还是那样美丽,步态优雅,不动纤尘。
  她不曾看见我。
  我想叫她,然而我看见了她脸上深切的悲伤,于是我便愣在那里,直到她离开我的视线。
  三天后,在乾安殿补行了册立西帝的大典。
  同一天,我的母亲终于也得到了迟了二十三年的册封。
  结果,她被封为皇妃,并非因为她所嫁的人,而是因为她所生的人。不过我想,母亲她并不在意,连同有没有这个册封,她也根本不在意。
  奇怪的是,我心里也没有多少喜悦。我想起当初我来到帝都的时候,曾有过誓愿,一定要让我的母亲得到堂堂正正的地位。想不到如今成为现实,我却已经没有什么感觉。
  回府的路上,天又飘起了鹅毛般的雪花,这已是今冬的第三场大雪。
  街市上很冷清,路边屋檐下有个小乞丐蜷缩着身子躺在那里。
  我看见他通红的脚趾从布鞋的破洞里伸出来,雪花落在上面,他的腿便微微抽搐。
  我忽然涌起一阵冲动,命令侍从停下马车。
  我朝那孩子走过去,他闭着眼睛躺着,我知道他没有睡着,可是我却忽然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过了一会,还是那孩子自己睁开眼睛。他茫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问我:“公子,你愿意赏我一文钱么?”
  我笑了笑,说:“可以。除了钱,你还想要什么?”
  孩子眨着眼睛想了好半天,才说:“我想要馒头,很热的馒头!”
  我怔了一会。
  孩子紧张地看我:“不行么?”
  我说:“当然行。”
  我解下身上的斗篷盖在孩子身上,吩咐侍从给他钱和馒头,然后转身回了车上。
  黎顺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他一定很惊讶。
  我以前从来未做过这种事,我想以后我也不会再做。
  我不是储帝承桓,我也永远不会是他。
  这世上只有过一个承桓。
  如今,他已不在了。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长,直到来年二月,积雪仍未融尽。
  然而春意洋溢在白府中人的脸上。
  他们都在忙着筹备我与甄慧的婚事。
  有一天,我在廊下偶然听见两个丫鬟闲谈。
  一个说:“慧公主可真是一身富贵,天生就是要做天后的。”
  另一个说:“除了她,还有谁配呢?我早觉得,她跟我们王爷真是般配,比跟先前储帝般配多了。”
  那个又说:“可不是,我也早就这么觉得啦。”
  我懒得再听,轻咳一声走了出来。看着她们两个惊惶失措的脸,我默然良久,还是挥挥手让她们走了。
  天帝宣布这桩喜事的时候,离储帝死去刚刚一个月。可是没有人感到意外,好像这是顺理成章的。也许,当储帝死去的时候,所有的人便都已经预见到了。
  储帝失去的一切,如今都属于我。
  每当想到这里,我总有些难以释怀。有时我告诉自己,这是两码事,我与甄慧的事,跟储帝无关。可是我知道那不过是自欺欺人,即使我对她的感情与储帝无关,可是如果储帝没有死去,我绝不可能得到她。
  即使储帝死去了,我也未必就能得到她。
  想起她脸上的悲伤,我便觉得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痛了我的心。
  我告诉母亲,我将要娶亲的时候,母亲说:“她不属于你,就算你娶了她,她还是不属于你。”她的语气很平淡,就好像说的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一个全不相干的人。
  我呆了一会,不知为什么,我隐隐感到母亲的话是对的,可是我又不愿意那样想。我不甘心地说:“娘,你都还没听我说娶的是谁。”
  母亲奇怪地看看我,说:“不就是甄家那个姑娘么?”
  我勉强笑了笑,“原来娘已经听人说了。”
  “傻孩子,”母亲笑了,她近来很喜欢这样叫我,“这还用听人说?”
  我不做声,那种隐隐的感觉又来了,可是为什么呢?只因为她曾与储帝有过婚约?可是我知道她对储帝并无情意,她看着储帝的眼神总是困惑的。
  母亲看看我,问:“你在想她?”
  我有些窘,便想摇头,但一转念,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说:“是。”
  母亲说:“我在宫里见过她了,她看起来真是很聪明。”
  停了停,她又说:“要是我在她那个年纪的时候,有那么聪明就好了。”
  我一惊,母亲的神情却很平静。她含笑看着我,“所以你也不用难过,像她那样一个女子,不会属于任何人的,她属于她自己。”
  我怔了许久,是这样么?

当前:第37/159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