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全集.com》第401/450页


小雪满肚子憋屈,早料读书是道难过的坎,龙百灵故意设下刁难自己的,偏生性子倔犟又不肯认输。耳听对方开口数落,想还嘴却无从说起,恼羞之余眼眶里泪水直打转。桃夭夭挠头道:“灵儿,干么读这老夫子的闷头经啊?又不要考秀才考举人,就教小雪读一读唐诗宋词,熏陶性情不好么。看样子她也喜欢读那类文字,不如顺其自然而为之……”

龙百灵转过头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诗词虽可陶冶性情,如何教人立身齐家之道?既然……”略微一顿,续道:“既然要成一家子,怎样和亲睦友维系家人融洽,这道关是绕不过去的。诸子百家里只有儒家对此讲论的透彻,当然要先读懂这类书了。”

桃夭夭寻思“这一番道理掷地有声,让人没法辩驳,多半是当年我亲娘教训她的。唉,子所不欲,却施于人,现在用来教训小雪。”正想间,怀里多了一物,一看竟是那本《阴冥正法》。龙百灵道:“我也不陪你去长生天了,万事讲个公道,不能让小雪独个儿留下读闷书,单让我陪相公外出。”交书之举,表示戒用招鬼术,免除入邪危患,自然无须相公时刻陪伴护持,早先“再不分离”的愿望便也暂时抛开。桃夭夭见她如此坚决,只好收书允诺:“唐连璧的神剑加我宇宙锋,三界内已所向无敌,另有真武阵镇压群魔,这一趟很快就能回转。”

龙百灵点点头,长呼口气,颜色复转和婉,拉住小雪的手说:“学问学问,学从问中来,你有那么多疑点,正说明没有读死书。咱们共同参详谈论,必然都能读通理解了。”小雪眉毛一扬道:“好,我就不信读不懂!”百灵道:“嗯!我就不信教不会你!”红袖在旁插言:“公平起见,本丫头也不好意思陪主人同行同住,留下当个伴读好啦。若是两位拌起嘴来,还能和和稀泥劝劝架什么的。”

此时入口已趋稳固,唐连璧收起神剑,飞身遁入其中。桃夭夭忙命九阳首徒并黄梦龙起动,其余人等留守鸿钧寺,摄控玉银童在前,只作探路之犬,一行飞进气团中央。

那方云气弥漫,渺渺茫茫似无边际。忽然雾气分散,唐连璧双剑光芒疾闪。桃夭夭暗道“刚进来就开战,长生天还真是防卫严密。”只见巽风,玄水两剑芒起万丈,八方天色为之忽明忽暗。然而剑锋起伏处如击虚烟,影像轻飘来去,细辨是个抱着孩儿的妇人。旋踵舞袖间劲风锐利,势可分海破岳,一时竟与两神剑斗了个旗鼓相当。众人见状暗惊,兰世海叫道:“……是诃利帝母……”所谓“诃利帝母”即鬼子母,天竺密宗修行者,曾日食百子而炼成大海浮光神通,后临中土遇鸿钧祖师点化,弃邪从正拜入昆仑仙宗。名为祖师仆妇,实则法力不弱于四大弟子。民间信众甚广,奉其为护子神灵,但皈依昆仑后再不涉足凡尘。兰世海在古籍里见过画像,读文字神乎其神,只当讹传不足为信,此刻乍睹神人真形,不由惊得失声而呼。

喊声未绝,桃夭夭荡开宇宙锋,众徒随即赶上各施手段。鬼子母纵然神通广大,怎敌得过九阳齐攻,迅疾哀叫着败退。忽闻九天之上蹄声轰然,成千上万的怪兽奔驰而来。内中一个牛形人声,高达数十丈,挥动巨锤指挥兽群攻敌。兰世海惊色愈甚,叫道:“天山诸犍宫主!”

天山仙宗十二神宫,唐代大战峨嵋祖师紫元宗,十二宫主的名头形象均为九阳熟知。诸犍位列第九,怎会出来效命昆仑仙宗?想是鸿钧道祖得道登天,归藏融合连山,昆仑仙境顶部直通天山仙境底部,故由一位神宫之主镇守了。当下斑良工放出芥子铜人迎战,哪里挡得住神宫异兽的神猛威势,一转眼给撞得七零八落,漫天铜屑激扬乱洒。一位半人半马的仙灵当先冲刺,正是诸犍宫主座前护法“乘黄仙使”,倏忽百万里瞬移,比遁甲门玄风通微术不知快了多少倍。黄幽好胜心大盛,腾身追踪,却早被乘黄仙使手里的“神影箭”射中,纵使神农首徒急救复原,锐气斗志也已大受挫损。众徒睹状骇异,暗觉每头怪兽的战力都只稍逊子虚天师,如此成群袭来,实可谓前所未遇的局面。

紧急时刻,桃夭夭大喝一声:“真武阵!”李凤歧迅即带队摆阵。自会稽山文虎道破隐忧之后,两人已抽空探讨阵法。决意对战强魔须当慎用,敌方未至强极,以数量占上风时,正可摆开阵形相抗。如此避免单一成员太过强势,续在战斗中借三易逐步改良升级。眼前群攻合乎预想,斑良工收起铜人,真武阵迎上运转,第二层的效力发挥的淋漓尽致。天山兽群曾经败给过紫元宗,此刻乍见九阳道法齐施圆融,仿佛紫元宗复生一般,登时连连后退。桃夭夭趁机飞上,情知天山仙法之神妙,只能用“不可思议”四字形容,稍有迟慢必生不测,当即掌中宇宙锋穿空直取敌方首领。那边唐连璧同时出剑,玄水巽风宇宙锋,三件神器齐发,天上地下谁能抵御?诸犍宫主两声狂吼,转身飞走。

刚打退天山众灵,云雾开翕处魅影飘忽,鬼子母又返身接战。桃夭夭暗忖“什么仙宗神人,这般死缠烂打!”耳闻兰世海呼叫:“……是诃利帝母!”众徒围上大战一番,鬼子母败退。跟着诸犍宫主驱兽群来斗,黄幽再被射伤治好,桃夭夭喝令摆阵,唐连璧双剑交辉,排山倒海般向敌阵中部倾压。桃夭夭见了暗自好笑“这家伙迟钝的要命。巽风剑还未用熟,夹在攻势里反倒博而不纯。莫若单以玄水剑或雷炎流进攻,杀伤力迅猛专一,定可击碎那牛人元神。这么浅显的窍门,怎地他没想到,只管颠来倒去的用笨法子。”存想之际,宇宙锋先已出手。诸犍宫主喝动群兽,掉头飞退。云影晃动鬼子母复现,作法挡住众徒,兰世海道:“……是诃利帝母!”

第三次同样的叫喊,桃夭夭听了激灵灵打个冷战,暗叫:“不好!中招了!”

心念电转,他悟出两仙轮番上阵,实是时空颠转所致。类似麻姑的“拨天易命大法”,令景象人物重复运行,施法者置身局外而掌握生杀大权。只是麻姑法效短暂,眼前迷局却永无休止,法术的层次显是高出很多。卜筹门法理源自昆仑派,这扭转时空的异术定是鬼子母施下的了。桃夭夭因宇宙锋融入魂体,一灵不昏才想到这些因由,但见众徒反复作战,惘然不觉,蓦地又猛省道“还有天山法术作祟。”

天山仙宗炼心不炼气,如早先龙百灵驱物驭龙,纯以意念为用,行的就是这路微妙玄深的法学。而她仅是初级刚入门的修为,移动物体还行,怎比天山仙客施法通灵移意,于悄无声息间左右敌方意志。桃夭夭几度想提醒众徒,竟张不开嘴出不了声,手上一次次使出宇宙锋,心下骇然道“诸犍宫主控制心神的,竟至如斯境地!他两个联手施为,一个操控外境,一个操控内心,我们岂不永远困在这斗法。若是起杀机下狠手,从局外攻来,九阳弟子定然非死即伤。”眼见第十次撞上鬼子母,情急中急运灵念感测,神锋归入元神,飞近前冲口问道:“你孩儿断奶了不曾?”

这句话问向鬼子母怀中的孩童,听似戏谑无聊,却是揭破迷障的要诀――时空颠倒形成困局,一种与情景无关的外因突然掺入,如言语,手势等,整个由法力支撑的因果循环之局便即崩溃。鬼子母所抱孩儿是她内丹化就,法力分布较薄弱,桃夭夭运灵感察确切,一问之下果然破局成功。霎时鬼子母神色大变,尖啸着往后逃窜。几乎就在问话的同一刻,唐连璧也将巽风剑收回,单使玄水剑带雷炎攻击敌阵。因两把神剑已入元神,外力操控不动,他也没有完全受制于两仙,心境明朗运神反抗,至此终于挣脱困束,如桃夭夭前番设想的那般用剑。仙宫兽群本已被真武阵压制,忽又遭玄水雷炎横扫,立时纷纷倒伏解体。诸犍宫主振喉悲鸣,控心术就此解了,招引万兽奔逃,举起巨锤朝自家头部“砰砰”一通敲。

桃夭夭大喊:“追诸犍宫主,别追那妇人!”觉察四方亿万里空渺虚浮,恰似无可傍靠的茫茫汪洋。唯独诸健头顶隆起呈山形,坚实厚重似能立足,暗奇道“铸颅峰,铸颅峰,莫非在那怪物头上?它刚拿锤子猛砸脑袋,不正象锻铸物件的举动么?”众徒依命紧追诸健。鬼子母本待诱敌深入虚空,不料预谋落空,只得哭哭啼啼随兽群逃跑。她形如烟御风,转瞬飘到了前面。

追了片刻,诸健宫主身影淡去,只见鬼子母抱着孩儿在前飘。桃夭夭道:“不用迟疑,照直往前追!”运灵暗中锁定目标,察出诸健宫主外形虽隐,落脚处确凿无移。少时虚空浮现一片绿地,上边建有几栋房屋,鬼子母哀哭着飘进门里去了。

众人降落察看,地里绿树红花,长草萋萋,十分幽美古旷。只是那树下草丛遍布尸骸,羚羊,骡马,飞禽走兽,白骨森然错杂,并无人类的形样。黄幽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屠宰场丢弃死牲的荒地么?”欧阳孤萍道:“怎么扯上屠宰场了,明明是昆仑鸿钧寺。”黄幽道:“你怎知道?”兰世海道:“匾上写着呢!”抬手一指,果见门前木匾高悬,刻着“鸿钧寺诣天院”,与之前的“地藏院”相应,显然是鸿钧寺的上半部分。匾旁还挂着个竹牌子,上写“崇人斋”三字。唐连璧忽地冷笑两声,眼中有种难以描摹的严峻之色。

顺着他眼光看去,寺门木槛边坐着一人,正缓慢的抬起头来。玉银童一路上“哇哇”乱叫,此刻却闭嘴屏息瞪大双眼,端详半晌惊喊:“炎雷大天藏,风雷九幽雪,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咧嘴一笑,虚空云光照映。他顶上几颗戒疤闪亮,看模样竟是个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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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东海秘印通西天2

峨嵋众徒愕然相向。如班良工等原先识得九幽雪,一见都不敢相认。孤萍黄幽几人更皱起眉头,寻思峨嵋派名宿怎地这幅打扮?那和尚站起身,笑容可掬的说:“方才远远的望见战气冲天,天山昆仑两仙圣仓皇败北。我心里正疑惑:那路神兵有此能耐,不想竟是本派九阳高手到了,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快请进斋里奉茶。”众人听他口称“本派”,心中疑念稍释。和尚抬头道:“连璧,你也来了么,我们师徒有年头没见了啊!”

唐连璧默然不语,一如既往的冷淡。和尚手抚门框,蓦地落下泪来,长叹道:“你含冤负屈受尽磨难,作师父的何尝不晓?但为师有为师的苦衷……唉,不提也罢,咱们师徒阔别多年,今日大可把盏言欢,一笑泯旧怨。”说着仰起脸,目含企盼,仿佛失责的父亲盼着与长大的孩儿重修旧好。

唐连璧道:“恩怨何必再论,我倒是很在意你的‘苦衷’,你不愿提到的那些勾当。”略一停顿,念道:“两只阴阳眼,一片杀人心,昆仑仙宗治好你的毛病没有?”前几句讲出,证实了九幽雪的身份,但末后数言含义古怪,众人疑虑又生。九幽雪却象没听见,一低头间表情大异,眼里露出既阴毒又痛苦的光芒。桃夭夭暗惊“这是什么眼神?”但异相转瞬即逝,众人都未觉察,连桃夭夭也当是看花了眼。九幽雪和颜悦色的道:“玄门新锐崛起,大慰老怀,敢问此番远来是那位带队?”

班良工指着桃夭夭道:“是这位新任峨嵋师尊……”桃夭夭接过话头道:“去年乱尘大师传位入圣,峨嵋九阳现由敝人掌管。”九幽雪上下打量道:“风采神异非常,成就了无忧法体,桃师尊真堪当……”霍地一变脸,惊问:“入圣?乱尘大师,竟已入圣仙游去了!”众人刚点头,九幽雪“扑通”伏地大哭:“可恼可恨哪!上天弄人何其乖张,老朽痼疾甫现转机,大师就辞世了,恨不能再闻清风,以除朽躯腐秽……”遗憾之情发乎肺腑,不象故作姿态。哭了几声九幽雪抬起头,双腿仍跪在地上,一口气说道:“老朽怎敢欺瞒本派师尊!实因修炼不慎,患上了……阴邪入体的怪病,羞惭难见同道,方才来到这世外仙宗,求昆仑法圣医治。连璧所言‘苦衷’就指此事了,本待身子稍好回峨嵋山告罪,未料乱尘大师他,他竟已不在此世。”

魔芋大夫凑近悄声道:“此人气正神清,看不出入邪的症状。”桃夭夭点了点头,暗忖“法圣极擅遮掩邪气之法,长生天势力侵蚀昆仑仙境,那里却是气象清洁,掩邪自是惯熟的。九幽雪急着遮掩入邪迹象,找他求法亦属常情,只是他因何会误入邪途?”自从百灵招鬼一事后,他对入邪颇觉情有可原,耳闻九幽雪直言坦白,态度诚恳,寻思“瞒过师门固然有错,但也不是不可原谅的。”说声:“请起。”九幽雪再三叩首告罪,方才爬起来揩泪道:“万望师尊及众同门降趾入斋,老朽略备酒菜相待。席间还要请列位赐一个除邪的良方。”

桃夭夭道:“正当如此,我也有事要问。”随九幽雪跨过木门,众徒跟着鱼贯而入。只李凤歧犹记当年峨嵋山惨变,皆因九幽雪杀绝花爷爷全家而起,心里感伤,落在了队伍末尾。那玉银童倒是一马当先,抢在前头东张西望:“我说九幽雪是正派名师嘛,堂堂炎雷大天藏,平生专杀妖孽邪物,岂能自甘堕落转投邪道?必是有不得已而行之的原故啦。”

方灵宝笑道:“你自己是正道吗?怎地没看出来。”玉银童兴致正高,不理讥嘲,只顾指点评议:“瞧瞧,景物清明,仙风凌然,确是我玄门中人的居所。”

只见院中栽种几十株红梅,枝丫交纵向天,宛如少女翘起的纤指。那点点花瓣艳而不俗,又象涂染鲜亮的指甲。一条青石小路蜿蜒其内,缕缕香风吹拂,不见半点尘埃飘起。众人都想“好个洁净所在,以前玄真界禁绝妖邪玷污,也整治成这般光景。”

院落后方是三间庵堂,四边挂满匾额,当中那块铭刻“天地万法,独崇人道”――“崇人斋”的名号显是由此而来,两边又有“人为贵”“人道为尊”“万灵毓人”等文字。玄门建立的目的,正是要维护人道,克灭魔道,题字俨然合乎宗派主旨。桃夭夭心下登宽,暗想“他如此推崇人道,归正的志向很坚定。”众人也都首肯,只有唐连璧侧目以视,微微冷笑不止。

让进堂中坐定,几名木头僮仆端上茶来。九幽雪道:“因拙病之故,只得用此木质蠢物伺候,各位莫嫌怠慢。哦,良工你看出来了么,这是你师兄司徒宇通制造的木头人,当年我游方四海,临走时他特意送我的。唉,宇通乃奇巧门英杰,可惜东海一战不幸……”

唐连璧忽道:“用木人做仆从,你的病忌讳活人么?”九幽雪脸色一变,泪光又现眶中。桃夭夭摆手道:“此事以后再谈,放着九阳重兴,三易解通,什么邪气化不去?我到这斋中另想问几桩事由。”九幽雪道:“桃师尊请讲。”

桃夭夭简略讲明此行的前因后果,遂问道:“先看昆仑鬼子母遁入门内,现下藏在何处?铸颅峰该怎么去,是诸犍宫主把守路径么?”

九幽雪大惊失色,离座跪倒在前道:“法圣倒行逆施若斯,弟子竟未察知,反向他寻求治病之法,勾连交通多年。弟子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桃夭夭连说几声“不知者不罪。”众人也气色宽和,九幽雪方才站起身,脸上犹带惶恐,汗水都下来了,答道:“此处‘诣天院’为鸿钧道祖升天圣境,在世的最后一座道场,再往上就要算天山仙宗的境域了。鬼子母是道祖贴身仆妇,服侍主公辞世后,留下部分魂体守院。左边香房内供着她的塑像,只作残魂寄所,并不能讲人言通人情。那诸犍宫主也无人类性行,头部化成浮屠神山,最高的顶盖骨即是铸颅峰了。他若被是外人打败,必然隐入连山天幕。”一指屋顶道:“连山天幕是神木宫主所设屏障,后边即是浮屠山和铸颅峰,但除非用苍龙印开启,那些山峰都是无路可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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