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传全集.com》第2/20页


宋朋党之祸,虽极于元?绍圣以后,而实滥觞于 仁英二朝。其开之者,则仁宗时范吕之争,其张之者, 则英宗时之濮议也。初范仲淹以忤吕夷简放逐,士大 夫持二人曲直,交指为朋党。及夷简去,仲淹相,石 介作诗曰:众贤之进,如茅斯拔;大奸之去,如距斯 脱。而孙沔读介诗曰:祸自此始矣。仲淹相数月,史 称其裁削幸滥,考核官吏,日夜谋虑,兴致太平。然 更张无渐,规模阔大,论者以为不可行。及按察使出, 多所举劾,人心不悦。自任子之恩薄,磨勘之法密, 侥幸者不便,于是谤毁稍行,而朋党之论浸闻于上。(以上皆录宋史范传语。)反对党乘之 ,尽力攻击, 而仲淹与杜衍、韩琦、富弼同时罢。王拱辰昌言曰: 吾一网打尽矣。其气焰与石介之诗,若出一吻。后世 论史者,莫不右仲淹而抑夷简。夫仲淹之规模宏远, 以天下为己任,诚非夷简辈所能望。然夷简亦不过一 庸材贪恋大位者耳,若指为奸邪,则宋百年来之宰相, 若夷简者比比皆是,宁得尽曰奸邪乎。况当时党夷简 以攻仲淹之人,亦多有后世所目为君子者,则又何也? 要之宋之朋党 ,无所谓君子小人 ,纯是士大夫各争 意气以相倾轧。自庆历时而已然矣,此风既开,至英 宗治平间而有濮议之一大公案。

濮议者何?仁宗崩,无子,以兄濮安懿王之子为 后,是为英宗。英宗治平二年,议追尊濮王典礼,廷 臣分党相哄,汹汹若待大敌,朋党之祸,于兹极烈。 台谏至相率请斩韩琦、欧阳以谢先帝,驯至因公事以 诋及私德,遂有诬欧阳修以帷薄隐匿之事。而当时以 濮议被攻者,如韩欧之徒,固后世所称君子人者也。 其以濮议攻人者,如吕诲、范纯仁之徒,又后世所称 君子人者也。宋世朋党之真相,于兹毕见。此事虽若 与荆公新法之哄争无与,然其现象极相类。且前此首 攻濮议之人,即为此首攻新法之人,吾故不避枝蔓之 诮,取欧阳公濮议原文全录之,以见当时所谓士大夫 者,其风气若是。而知后此荆公之地位,一如韩欧,而新法之公案,亦一濮议而已。

(附)欧阳修濮议

英宗皇帝初即位,既覃大庆于天下,群臣并进爵 秩,恩泽遍及存亡,而宗室故诸王,亦已加封赠。惟濮安懿王,上所生父也,中书以为不可与诸王一例, 乃奏请下有司议合行典礼,有旨宜俟服除,其议遂格。 治平二年四月,上既释服,乃下其奏两制,杂学士待 制礼官详议。翰林学士王冕等议濮安懿王高官大爵极 其尊荣而以,中书以为赠官及改封大国,当降制行册 命,而制册有式,制则当曰某亲具官某可赠某官追封 某国王,其册则当曰皇帝若曰咨尔某亲某官某今册命 尔为某官某王。而濮王于上父子也,未审制册称何亲 及名与不名,乃再下其议。而冕等请称皇伯而不名。 中书据仪礼丧服记云: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又据开 元开宝礼皆云:为人后者为其所生父齐衰不杖期,为 所后父斩衰三年。是所后所生皆称父母,而古今典礼, 皆无改称皇伯之文。又历捡前世以藩侯入继大统之君, 不幸多当衰乱之世,不可以为法,唯汉宣帝及光武, 盛德之君也,皆称其父为皇考。而皇伯之称,既非典 礼,出于无稽,故未敢施行。乃略具古今典礼及汉孝 宣光武故事,并录皇伯之议,别下三省集官与台官共 加详议。未及集议,而皇太后以手书责中书不当称皇 考。中书具对所以然,而上见皇太后手书,惊骇,遽降手诏罢议,而追崇之礼亦寝。后数日,礼官范镇等 坚请必行皇伯之议。其奏留中,已而台官各有论列。 上既以皇太后之故,决意罢议,故凡言者一切留中。 上圣性聪睿英果,烛理至明,待遇臣下,礼极谦恭, 然而不为姑息。台官所论濮圆事既悉已留中,其言他 事不可从者又多寝而不行,台官由此积忿出怨言,并 怒中书不为施行。中书亦尝奏云:近日台官忿朝廷不 用其言,谓臣等壅塞言路,致陛下为拒谏之主,乞略 与施行一二事。上曰:朝廷当以至公待天下,若台官 所言可行,当即尽理施行,何止略行一二?若所言难 行,岂当应副人情?以不可行之事勉强行之,岂不害 事耶?中书以上语切中事理,不敢更有所请。上仍问 曰:所言莫有可行而未行者否?韩琦已下相顾曰:实 无之。因曰:如此则未有。是时杂端御史数人,皆新 被擢用,锐于进取,务求速誉,见事辄言,不复更思 职分。故事多乖缪,不可施行。是时京师大雨水,官 私屋宇倒塌无数,而军营尤甚。上以军士暴露,圣心 焦劳。而两府之臣,相与忧畏,夙夜劳心竭虑,部分 处置,各有条目矣。是时范纯仁新除御史,初上殿, 中外竦听所言何事。而第一札子催修营房,责中书何 不速了,因请每一营差监官一员中书勘会。在京倒塌 军营五百二十座,如纯仁所请,当差监官五百二十员, 每员当直兵士四人。是于国家仓卒多事阙人之际,虚破役兵二千人当直,五百员监官,而未有瓦木笆箔, 一并兴修未得。其狂率疏缪如此。故于中书聚议时, 臣修不觉笑之,而台中亦自觉其非。后数日吕大防再 言,乞两营共差一官。其所言烦碎不识事体不可施行 多类此,而台官不自知其言不可施行,但怨朝廷沮而 不行。故吕大防又言:今后台官言事不行者,乞令中 书具因何不行,报台。其忿戾如此。而怨怒之言,渐 传于士大夫间,台官亲旧,有戏而激之曰:近日台官 言事,中书尽批进呈讫,外人谓御史台为进呈院矣。 此语甚著,朝士相传以为戏笑。而台官益怏怏惭愤, 遂为决去就之计。以谓因言得罪,犹足取美名。是时 人主圣德恭俭,举动无差失,两府大臣,亦各无大过, 未有事可决去就者。惟濮议未定,乃曰此好题目,所 谓奇货不可失也,于是相与力言。然是时手诏既已罢 议,皇伯皇考之说俱未有适从,其他追崇礼数,又未 尝议及,朝廷于濮议,未有过失,故言事者但乞早行 皇伯之议而已。中书以谓前世议礼连年不决者甚多, 此事体大,况人主谦抑,已罢不议,有何过举可以论 列,于是置而不问。台官群至中书扬言曰:相公宜早 了此事,无使他人作奇货。上亦已决意罢议,故言者 虽多,一切不听。由是台官愈益愧耻,既势不能止, 又其本欲以言得罪而买名,故其言惟务激怒朝廷,无 所忌惮,而肆为诬罔,多引董宏、朱博等事,借指臣某为首议之人,恣其丑诋。初,两制以朝廷不用其议, 意已有不平,及台宪有言,遂翕然相与为表里。而庸 俗中下之人,不识礼义者,不知圣人重绝人嗣,凡无 子者明许立后,是大公之道,但习见闾阎俚俗养过房 子及异姓乞养义男之类,畏人知者,皆讳其所生父母, 以为当然,遂以皇伯之议为是。台官既挟两制之助, 而外论又如此,因以言惑众,云朝廷背弃仁宗恩德, 崇奖濮王。而庸俗俚巷之人,至相语云:待将濮王入 太庙,换了仁宗木主。中外汹汹,莫可晓谕。而有识 之士知皇伯之议为非者,微有一言佑朝廷,便指为奸邪。太常博士孙固,尝有议请称亲,议未及上,而台 官交章弹之。由是有识之士,皆钳口畏祸矣。久之, 中书商量欲共定一酌中礼数行之以息群论,乃略草一 事目呈进,乞依此降诏云:濮安懿王是朕本生亲也, 群臣咸请封崇,而子无爵父之义,宜令中书门下,以 茔为园,即园立庙,令王子孙岁时奉祠,其礼止于如 此而已。乃是岁九月也。上览之,略无难色,曰:只 如此极好,然须白过太后乃可行,且少待之。

是时渐 近南郊,朝廷事多,台议亦稍中息,上又未暇白太后, 中书亦更不议及。郊礼既罢,明年正月,台议复作。 中书再将前所草事目进呈,乞降诏。上曰:待三两日 间白过太后,便可施行矣。不期是夕忽遣高居简就曾 公亮宅降出皇太后手谕云:濮王许皇帝称亲。又云:濮王宜称皇,三夫人宜称后。与中书所进诏草中事绝 异,而称皇称后二事,上亦不曾先有宣谕,从初中书 进呈诏草时,但乞上直降诏施行,初无一语及慈寿宫。 而上但云:欲白过太后,然后施行。亦不云请太后降 手书。此数事皆非上本意,亦非中书本意。是日韩琦 以祠祭致斋,惟曾公亮、赵概与臣修在垂拱殿门阁子 内,相顾愕然,以事出不意,莫知所为,因请就致斋 处召韩琦同取旨。少顷琦至,不及交言,遂同上殿。 琦前奏曰:臣有一愚见,未知可否。上曰:何如。琦 曰:今太后手书三事,其称亲一事,可以奉行。而称 皇称后,乞陛下辞免。别降手诏,止称帝,而却以臣 等前日进呈诏草以茔为园即园立庙令王子孙奉祠等事, 便载于手诏施行。上欣然曰:甚好。遂依此降手诏施 行 。初 ,中外之人 ,为台官眩惑,云朝廷尊崇濮 王欲夺仁宗正统,故人情汹汹,及见手诏所行礼数, 止于如此,皆以为朝廷处置合宜,遂更无异论。惟建 皇伯之议者,犹以称亲为不然。而吕诲等已纳告敕, 杜门不出,其势亦难中止。遂专指称亲为非,益肆其 诬罔,言琦交结中官苏利涉高居简,惑乱皇太后,致 降手书。又专指臣修为首议之人,乞行诛戮以谢祖宗。 其奏章正本进入,副本便与进奏官令传布。诲等既欲 得罪以去,故每对见,所言悖慢,惟恐上不怒也。上 亦数谕中书云:诲等遇人主,无复君臣之礼。然上圣性仁厚,不欲因濮王事逐言事官,故屈意含容,久之。 至此,知其必不可留,犹数遣中使,还其告敕,就家 宣召。既决不出,遂各止以本官除外任。盖濮园之议, 自中书始初建请,以至称亲立庙,上未尝有一言欲如 何追崇,但虚怀恭己,一付大臣与有司,而惟典礼是 从尔。其不称皇伯欲称皇考,自是中书执议,上亦无 所偏执。及诲等累论,久而不决者,盖以上性严重, 不可轻回,谓已降手诏罢议,故称白称考,一切置而 不议尔,非意有所偏执也。上尝谕韩琦等云:昔汉宣 帝即位八年,始议追尊皇考,昨中书所议,何太速也。 以此见上意慎重,不敢轻议耳,岂欲过当追崇也。至 于中书惟称号不敢用皇伯无稽之说,欲一遵典故耳。 其他追崇礼数,皆未尝议及者,盖皇伯皇考称呼犹未 决而遽罢议,故未暇及追崇之礼也。其后所议,止于 即园立庙而已,如诲等广引哀桓之事为厚诬者,皆未 尝议及也。初,诲等既决必去之意,上屈意留之不可 得,赵瞻者,在数人中尤为庸下,殊不识事体,遂扬 言于人云:昨来官家但不曾下拜留我耳。以此自夸有 德色。而吕诲亦谓人曰:向若朝廷于台官所言事,十 行得三四,使我辈遮羞,亦不至决去。由是言之,朝 廷于濮议,岂有过举?逐台官岂是上本意?而诲等决 去,岂专为濮议耶?士大夫但见诲等所诬之言,而不 知濮事本末,不究诲等用心者,但谓以言被黜,便是忠臣,而争为之誉。果如诲等所料,诲等既果以此得 虚名,而荐诲等者又欲因以取名。夫扬君之恶而彰己 善,犹不可,况诬君以恶而买虚名哉?呜呼,使诲等 心迹不露,而诬罔不明,先帝之志,不谕于后世,臣 等之罪也。故直书其实以备史官之采。

读欧公此文,则当时所谓清议者,其价值可以想 见矣。彼建言者之意,不过欲借此以立名,但求因言 得罪,则名愈高,其唯一之目的在是。而国家之利害, 一切未尝介其胸也。故惟日日搜求好题目,居之以为 奇货,稍有可乘,则摇唇鼓舌,盈廷不得志之徒,相 与为表里;愚民无识,从而和之,势益汹汹。有抗之 者,即指为奸邪,务箝人之口而后已。争之不得,则 发愤而诬人私德,至谓韩魏公交结中官,谓欧阳公盗 甥女,夷考当时攻韩欧之言。曰:乱大伦,灭人理。 曰:含生之类发愤痛心。曰:奸邪之人,希恩固宠, 自为身谋,害义伤孝。曰:百计搜求,务为巧饰,欺 罔圣听,支吾言者。夫韩欧二公之立身事君,其大节 昭昭在人耳目,曷尝有如言者所云云。使如所云云, 则此二人之罪,不在施政之失宜,而在设心之不肖, 是则真不可以立于天地间矣。而岂其然哉?若其不然, 则攻之者之设心,又居何等也。夫濮议不过皇室私事 耳,曾无与天下大计,即在皇室私事中,抑其细已甚。 而当时所谓士大夫者,以沽名泄愤之故,推波助澜,无风作浪,不惜挠天下之耳目以集矢于一二任事之人。 而况乎荆公之变法,其事业之重大而不适于庸众之耳 目,有过此万万者乎,其一人狂吠而举国从而和之, 固其所也。濮议之役,韩欧所为,无丝毫悖于义理, 既已若是,而言者犹指为乱伦灭理,希恩固宠,巧饰 欺罔。则夫后此之以此等种种恶名加诸荆公者,其又 可信耶?以琦之耿介,而得诬为交结宦寺;以修之高 尚,而得诬为盗污孤甥。则凡后此所以诋荆公私德者, 其又可信耶?区区之濮议,其是非可一言而决者,而 有一孙固欲与彼等立异,章未上已群指为奸邪。则后 此凡有为新法讼直者,一切指为奸邪,不当作如是观 耶?濮议一案,以有欧公此文,其是非曲直,尚得略 传于后。而熙丰新法,以荆公熙宁日录被毁,后世惟 见一面之辞,于是乃千古如长夜矣,哀哉!

且尤有一事极当注意者,则治平间攻濮议之人, 即熙宁间攻新法之人也。荆公初参政,而首以十事劾 之者,实为吕诲。吕诲即于濮议时主持最坚,首纳告 敕者也。攻新法最力者,范镇、范纯仁。元?初为执 政以破坏新法者,司马光、吕大防。而镇、纯仁、光、 大防,皆与诲为一气者也。(欧公濮议未及司马光, 然当时首倡异议者实光,盈廷因而附和之耳。及诲等 被黜,光抗疏乞留之不许,遂请与俱贬,亦不许。此 皆明见史册之事实也。)彼等后此之攻新法 ,自以为有大不得已者存也。而后世读史者,亦以其为有大不 已者存也。夫濮议之役,在彼辈岂不亦自以为有大不 得已者存耶。然按诸实际,则何如矣? 夫以当时朋党之见,如此其重;士大夫之竞于意 气,如此其烈,为执政者,惟有实行乡愿主义,一事 不办,阉然媚世,则庶可以自存。苟有所举措,无论 为善为恶,皆足以供给彼辈题目,而使居之为奇货, 如欧公濮议所云云者。而荆公乃毅然以一身负荷,取 百年苟且相沿之法度而更张之,其丛天下之谤于一身, 固其宜耳。夫范文正所改革者,不过裁恩荫之陋,严 察吏之典,补苴时弊之一二事耳,然已盈廷讧之,仅 三月而不安其位,亦幸而仁宗委任不专耳。使仁宗而 能以神宗之待荆公者待范文正,则荆公之恶名,文正 早尸之矣。故虽谓范文正为未成之荆公,荆公为已成 之范文正可也。夫以当时之形势,其万不能不变法也 既若彼,而以当时之风气,其万不能变法也又若此, 吾于荆公,不得不敬其志而悲其遇也。

第四章 荆公之略传

宋太傅荆国王文公,讳安石,字介甫,临川人, 今江西之抚州也。父益,母吴氏,以真宗天禧五年生 公。幼随父宦韶州,十六岁随宦入京。十九岁丧父。 二十一岁成进士,签淮南判官,实仁宗之太历二年也。 旧制:判官秩满,许献文求试馆职。公独否。二十七 岁,调知鄞县,治鄞四年,秩满归。明年,通判舒州。 中书札召试馆职,以祖母老家贫不赴。至和元年,年 三十四,除集贤校理,不赴。嘉?元年,年三十六, 为群牧判官。明年,知常州。移提点江东刑狱。又明 年,使还报命,上书仁宗言事。四年,提点江东刑狱。 五年,召入为三司度支判官。六年,除知制诰,年四 十一。凡知制诰三年。治平元年,年四十四,以母丧 居江宁。四年,正月,英宗崩,神宗立。三月起公知 江宁府。九月,除翰林学士。明年,为熙宁元年,公 年四十八,四月,以翰林学士越次入对。熙宁二年二 月,以公参知政事。四年,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七年, 累疏乞解机务。六月,以观文殿学士知江宁府。八年, 二月,复召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六月,除尚书左仆 射兼门下侍郎。九年十月罢,以使相判江宁府,时公 年五十七。自熙宁元年入对后,执政凡九年,自是遂 称病不复起。元丰元年,年五十八,特授开府仪同三 司,封舒国公,领集禧观使。三年,授特进,改封荆 国公。八年,三月,神宗崩,宣仁太后临朝,进公司 空。明年,为元?元年,四月,公薨,时年六十六, 赠太傅。凡公罢相后居江宁又九年。绍圣中谥曰文公。

第五章 执政前之荆公(上)

古之天民者与大人者,必有其所养。观其所养, 而其所树立可知也。观其所树立,而其所养可知也。 荆公之德量气节事业文章,其卓越千古也若彼,则其 所以养之者必素矣,吾故于其少年时代事实之有可考 者略论次焉。

集中有忆昨诗示诸外弟一首,盖庆历三年由淮南 判官乞假归省时作,读之而公少年之经历可概见也。 诗曰:

忆昨此地相逢时,春入穷谷多芳菲。

短垣□□冠翠岭,踯躅万树红相围。

幽花媚草错杂出,黄蜂白蝶参差飞。

此时少壮自负恃,意气与日争光辉。

乘闲弄笔戏春色,脱落不省旁人讥。

坐欲持此博轩冕,肯言孔孟犹寒饥。

丙子从亲走京国,浮尘坌并缁人衣。

明年亲作建昌吏,四月挽船江上矶。

端居感慨忽自悟,青天闪烁无停晖。

男儿少壮不树立,挟此穷老将安归。

吟哦图书谢庆吊,坐室寂寞生伊威。

材疏命贱不自揣,欲与稷契遐相希。

昊天一朝畀以祸,先子泯没予谁依。

精神流离肝肺绝,喋血被面无时?。

母兄呱呱泣相守,三载厌食钟山薇。

属闻降诏起群彦,遂自下国趋王畿。

刻章琢句献天子,钓取薄禄欢庭闱。

身著青衫手持版,奔走卒岁官淮沂。

淮沂无山四封庳,独有庙塔尤峨巍。

时时凭高一怅望,想见江南多翠微。

归心动荡不可抑,霍若猛吹翻旌旗。

腾书漕府私自列,仁者恻隐从其祈。

暮春三月乱江水,劲橹健帆如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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