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镯之宜其室家全集》第78/335页
老和尚微微颔首,脸上还是一片淡然而高深的笑:“姑娘可曾记得太和十九年春日,您在这寺庙中桃林下,曾经与一个老师父有过一面之缘?”
“记得,那老师父还曾为宜家算过一卦,”我顿了顿,又问,“方丈,难道……是那个老师父让您来见我?”
“姑娘一点即通,也难怪崇怀师兄他念叨着让老纳一定要见你一面了。”老和尚轻抚长须,淡笑回答。
我不禁诧异起来,我与那年的老和尚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一卦之缘,我也未曾告诉过他我的全名,他又如何得知?又为何知道我一定会再来感业寺,我心中突地冒起一个猜想,莫非,莫非这世间真有那样未卜先知的奇人?
老方丈轻拢长须,仿佛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姑娘不必惊奇,我这崇怀师兄的确有着常人没有的能力,他能知晓姑娘的姓名,也能知晓今时今日姑娘一定会来。”
我心下一愣,看来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暗自思付,蓦地眼前一亮,若是能找到他,或许能预知十九的下落,甚至能……
我心念已动,脱口而出:“敢问那位老师父如今何在?”
“崇怀师兄他自不喜被人束缚,很久以前便离开了这感业寺,远游去了,已经多年杳无音讯。”
一阵失望涌上心头,难道这真是缘份?老方丈见我一脸失落惆怅,淡声笑起来:“姑娘不必担心,这崇怀师兄让我今时今朝在此等你,便是有所意指。”
“什么意指?”我心里微震,仿佛有一丝希望冉冉升起。
第四十二章 身陷落冥(上)
入夜秋风轻,霜露雨点般洒落亭上台沿,无意地给秋夜下的冷寂添了几分别样的颜色晶莹。老方丈指轻动手上佛珠,施然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锦囊,上纹飞鸟生禽,细致绣脚,月华之下一片动人之魄。我愣然接过,这看似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锦囊,口被针脚密密地封住,我把它置于指间搓了搓,锦囊中的纸条发过碎碎的声音,我不解道:“这是……”
老方丈眉目含笑:“崇怀师兄说,姑娘再见到那个您心中认为的那个女子时,便可打开这个锦囊,到时,一切便会明了。”
我无言抬眸,浮上如云疑惑,凝神沉思片刻,一时无话。再见到我心中所认为的那个女子,说的是锁儿吧。清风淡月,峰影浅映,泛着露水的月色中锦囊如若沾了水般深甸,我凝视良久,任着自己溺入其中。这锦囊中,是不是藏了我所寻许久的答案?
眼前霜花绿树,映在老方丈清透明晰的眼中,化作一片孤然的清雅,深不可测的意味,将我齿中那千般疑惑滞在唇际。方丈淡淡启唇:“夜深露重,请容老纳引姑娘回房。”
我缓缓抬眸,淡然轻笑:“不必劳烦方丈了,宜家多年没来感业寺,还想四处走走看看。”
一抹淡笑,高深无底,老方丈慈目如新秋月影:“姑娘小心,老纳便不多留了。”
我将手中的锦囊置入衣袋,怡然施礼送别。两只青鸟自枝头振翅飞起,遥遥而去,老方丈刚直背脊渐渐没入丛丛桃林中。我转身离开桃花亭,乱风吹起我未綁的长发,纱衣寂寥散入秋风。我沿着碎石小路缓缓向前,不时有掉落的桃枝被踩在脚下咯咯作响。我的胸中不时泛起秦自余留在都城的信中所言那寥寥数语——
锁儿身上所佩之玉,极似安凤嫣之物。故大胆猜测,锁儿姑娘乃安心是也。
虚言成真。计划不变。三个月后邰州会面。
锁儿啊锁儿,你到底是谁?是十九,还是安心?我抬目任淡淡月色洒落眼底,一片寂寥侵透入心。雪露晶莹,每一滴都如月光般莹润,似凝结了桃花般剔透,凉意渺然入心底。我冷然闭眼,这费尽心力的等待,到头来却是越走越远。安羿,那真会是你的妹妹吗?……
山野叠翠,绿林枝头月华透亮如水,漆黑的夜空点辍星影明澈如眸。我失神地走在小路上,不知不觉已经绕过了百道回廊,千万桃枝,等我乍然回神,便发现自己已然处在一片迷黑夜林中,月色淡淡扫下,冷冷看我,林中没有一丝生气,冷得我不由打了个激灵。我抱住被寒意袭上的身子,默然回眸,却是一惊。
路呢?
风入林隙,我环视着这一片看不到一丝出口痕迹的绿林,越发地愣然,终于不得不接受迷路的现实。我朝着四周大喊,尖细的声音飘散在如若无尽的树林里,响起久不间歇的回声,却不见一丝回应。头顶的星光璀璨,我仰头懊恼地蹲下,这就是当年逃地理课的代价!
死域般的静,树林间只闻猎猎风声。我硬着头皮,沿着脑海中仅凭的方向感向后方走去,不时有鸟儿在林上乍乍飞起,我不由得有点心惊肉跳,默默念叨着蓦然能够聪明地意识到不对劲,和星火一齐寻过来,不然真要这林里呆上半夜,不冻死也得吓死。
绕着绕着,林中的寒意越发侵身入骨,我的脸冷得似冰,牙齿也开始不听话地打战。也不知过了多久,等我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迷糊时,从前方不远处好似传来了细碎的人声。寒意顿时好似有一丝减缓,双腿也有了支觉,我大喜过望,飞快地狂奔过去。
“主子,夜深露重,您还是回去吧。”寒风夜色中,树后依稀可见两个人影。
“你什么时候学史惟仲那么啰嗦?”是一个气沉如鸿的声音,在这萧瑟的风声中显得沉稳异常。
“主子……”
我几乎要热泪盈眶,天不亡我夏宜家啊。我大步跑向前方,泠泠月色下,那一长一少的脸庞已经逐渐清晰。“嗖——”有箭矢撕裂空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就是下意识地一跳,直直撞开了眼前的那个年长男人,狼牙羽箭险险擦过我的肩膀,“咚”地射在了一尺之遥的树干上,箭端的纸包在重击之下裂了开了,洒出一片几乎细不可见的粉末,勾着呼啸风声飘入我的鼻端,我本来就不算清明的意识霎时崩溃在了黑暗中。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眼前一片沉沉的黑暗,金鼎般沉重的感觉辗在我的眼上,脑海中一片熟悉的混浊,我心神一跳,如若发生在千万年前那一次昏迷重回眼前,无处可排遣的难受让我下意识地拽紧了拳头。
“安羿,安羿……”我唇间含着那个熟悉的名字,惊叫着睁开眼眸。窗外的光亮毫不客气地袭进我的瞳仁里,一片夺目刺眼。我无意识地垂下眼眸,便见一只大手突地搭上我的手腕,我反射性的手心一扣,耳边几乎是同时爆出一声哀号。
“啊——”一张因疼痛而扭曲的脸瞬间放大,梦境里的意识突地褪去,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无意识下用了狠劲,赶紧抬手,盯着刚刚那只没打招呼便搭上来的手的主人,疑惑道:“你是谁?”
“姑娘,”对方甩了甩自己已经多了一个红痕的手腕,双目隐含着微微怒气,“姑娘昨夜中了风寒,在下不过是为姑娘号脉罢了,姑娘这样对在下,不是应该先说一声抱歉吗?”
我眼眸微眯,扫向他一身儒雅的青衫,穿成这样还自称在下的,除了一种人之外再没有别的可能,我抬眸对他轻笑,婉转道:“抱歉了,书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