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隐于侧》第60/64页


  大抵现在他是天底下对她感情最复杂的一个人了。
  她是顾玄薇,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顾玄薇,但站在他的角度来说,又不是他爱的那个人。
  然而看到她此时的神情,谢天阑嘴唇动了几次,还是没有开口说出那句‘放心,我会治好你的。’即使他心中下定了决心,却不能代表以他如今的状况能够做到,他向来不是乱做保证之人,无法说出那样的话。
  他默默的爬上前,将陶罐放在了顾玄薇伸手能够到的位置。
  不知过了多久,窗扉透出的日光将顾玄薇眼睛照得刺痛,她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伸手一拂,陶罐发出轱辘一声响,里面干净的清水哗啦一声洒了满地。
  谢天阑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说什么,爬上前,将陶罐拾起,离开了小屋。
  过了好一会,他又带来了一壶干净的清水,还有两个刚刚洗净的果子,这是他昨天留下来准备今天充饥的食物,果子是落在地上后拾取的,上面有很多瘢痕,此时也都被他一一抠洗干净了。
  东西再一次摆在了顾玄薇面前,这一次她终于有了别的反应。
  她抬起脸,绝美的面庞上神情冰冷,眼中有着洞彻的嘲讽意味。
  戏谑问道:“你如此讨好我,想得到什么?”
  不待谢天阑回答,顾玄薇已经冷笑起来,扫了自己身体一眼:“难道是这副残躯?”
  “你要便拿去,与其落到废人境地,倒不如死了干净。”
  若是旁的任何女子这般嘲讽,遑论对方生得有多美、地位有多高,谢天阑早就转身而去。
  只是现在,说出这句话的人是顾玄薇……
  谢天阑只是将东西往前推了推:“你不想见到我,我便出去,只是你重伤未愈,又一日未进食,一定要吃些东西。”
  听到这话,顾玄薇眉头大皱,清灵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谢天阑,瞧见他瞳仁中没有愤懑,只有担忧与一丝无奈,不禁一愣,旋即困惑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她看人一向很准,之前与他曾有过一面之缘,知晓其不是没气性的人,如今这个男人行动蹒跚,五官可怖,然而精神清明,眼神干净,通身也并没有太多消沉郁气,她又瞧了一眼地上的陶罐和果子,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她如此好性。
  这种困惑只是短时间冲淡了她心中的郁结,很快,当她试着动腿时,那种毫无知觉的感受再一次提醒了她如今的境况。
  荒无人烟的山谷,武功尽失,双腿残废,唯一能倚仗的另一个活人,状况甚至比她还要糟糕几分。
  脑中掠过谢天阑此时的模样,顾玄薇回想起去年在铸剑大会上见过的年轻剑客,只觉得人世浮沉,转眼便是沧海桑田。
  一念及此,她不禁心中戚戚,对谢天阑也起了同病相怜之感,收敛了先前心浮气躁下不自觉对他产生的种种恶意揣测。
  但是,也仅止于此了。
  她现在处于一种对万事万物都颓靡的状态,理智分析出目前处境糟糕,已至绝境,便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脑中浑噩,只有满腔仇恨在燃烧,恨不得突破这具残破肉身,化作鬼魂找那些将她逼至此境的人复仇。
  日头西沉,凉风习习吹入小屋,顾玄薇透过简陋的窗扉,目光直直的望着外面变得深蓝的夜空。
  星子点缀,晶莹闪耀,对于不少人来说,这也许是一个舒适美好的夜晚,但不包括山谷中的两人。
  跌落先天之后,顾玄薇没有了先天强者那种多日不进食亦能保存体力的能力,胃里传来许久不曾体会过的饥饿之感,甚至她都没有意识到这种感觉是饥饿,随着时间推延,这种感觉也化作了一阵一阵钝痛,虚冷的感觉传来,不知不觉间,她唇上最后一点红润都消失了。
  谢天阑忙碌了一天,直到这个时候,终于带回了足够两人吃一日的食物。
  结果回来后,见到顾玄薇此时的模样,心中一痛,再也忍不住上前道:“你就这样放弃自己?”
  顾玄薇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
  谢天阑和缓了语气:“遭遇困境便选择放弃,你何曾如此不堪一击?玄……顾姑娘,想想看,现在的你,真的还是你吗?”
  这句话不知触到了顾玄薇哪根神经,她猛然转头冷笑:“我当然是我,你口中所说,不过是你的想法,就如我现在也想不通,想不通你遭遇此境地,为何当时不自我了断,还活到了现在?”
  面对这样不可理喻的顾玄薇,谢天阑沉默了一会,反而笑了,他直直的逼视着她,眼中有些挑衅又高深的意味。
  “你想知道我为何苟延残喘至今吗?”
  顾玄薇没好气的皱眉接口道:“为何?”
  “先吃了这些果子我就告诉你。”他恐怖的脸上咧开一个笑容,别提多难看了,但眼睛却又明亮得像天上的星辰一样好看,反差极为强烈。
  顾玄薇嘴角一勾,正准备反口嘲笑他的激将法太粗浅。
  突然,她的肚子发出了‘咕’的一声,尤其又是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分外响亮。
  “……”
  作者有话要说:  

  ☆、第64章

  顾玄薇的人生经历在这山谷里开了无数先河。
  潦倒落魄,性情偏激,还有跌落先天与断腿后,由于行动不便发生的种种尴尬……
  与这些落实于眼下的,从未经历过的尴尬相比,之前的满腔绝望情绪反倒被冲散了不少。
  于是,在谢天阑呆愣的目光中,顾玄薇茫然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聪明的脑瓜飞快的联想到了若是自己不赶紧回复行动能力,而是一直陷在不甘愤怒中,如果不能干脆的抹脖子了断,那即将面临的将是极为尴尬的境况。
  ……至少比起死亡,顾玄薇更无法忍受自己由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男子手把手的服侍吃喝拉撒。
  进不得,退不得。
  她从小自负聪颖,纵然是面对那场步步紧逼的联姻,胸中也早有搏一搏的成算,何曾真正遭遇到这种无能为力,偏偏又进退维谷的情况。
  顾玄薇对上谢天阑的眼睛,瞧见他目中错愕,两人大眼瞪小眼。
  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顾玄薇心中的尴尬、羞怒、悲伤突然再也无法压抑。她眼眶骤然一红,忽地‘哇’一声,竟仰头不管不顾的大哭起来。
  这一哭,毫无美人垂泪的美感,而是犹如孩童一般张嘴大哭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脸颊滑下,洁白的面颊都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别说是谢天阑了,就是顾玄薇自己,在这之前都打死不会想到,她会有崩溃至此的一天。
  静谧的夜,孤寂的山谷小屋,突兀的响起了女子的大哭声,惊起了飞鸟与潜伏在夜间的小动物,一时间树丛莎莎声与翅膀扑腾声交织而起,反倒为这山谷平添了不少生气。
  顾玄薇哭了很久,谢天阑一直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不知要如何安慰,想要说话,又觉得自己毫无立场,过了许久,她似乎哭得累了,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抓起一旁的果子,满脸狠色的吃了下去。
  一口气吃完了大部分果子后,看着荷叶中的最后一枚果子,顾玄薇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眼神闪烁的将荷叶朝他推了过去。
  谢天阑被这一连串动作有些措手不及,不禁递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顾玄薇见状肩膀抽动了一下,似乎还想哭又忍住了,抿唇抹了一把脸,猛然转头倒回草席上,背对着他,再也不动了。
  第二日天明时,谢天阑如常为顾玄薇送来饮水与食物时,她已经恢复了过往的精神仪态,见他进屋,对他浅淡一笑,道:“多谢,我的腿虽废了,双手还能用,今日让我帮些忙吧。”
  谢天阑见状,情不自禁的晃了晃神,无他,这个时候的顾玄薇又恢复了过往胸有成竹的沉稳气度,与他记忆中的那个顾玄薇,几乎毫无二致。
  顾玄薇眨了眨眼,若有所悟的收了嘴角,这种眼神她经常在男子眼中见到,谢天阑于她有救命之恩,她会想办法报答他,他们之间还有可能成为朋友,但她并不想对方因她的容貌而产生不必要的迷恋。
  谢天阑何等了解顾玄薇,如今这个她一些微妙神情也与前世相仿,他很轻易就察觉到她了神情的微妙变化,下意识心中一凛,暗自警醒,给她送了食物后,没有多留,很快离去。
  至于前一晚的事,顾玄薇一点也不想回忆,谢天阑见她早上的表现,自然明智地选择了失忆。
  不过很显然,在谢天阑脑中,昨晚那一幕怕是毕生也不能忘怀了。
  ……
  顾玄薇的到来并没有成为谢天阑的负担,反而她的状况比起手指不能用力的谢天阑好,能做到更多精细的活。
  在顾玄薇的帮助下,做好了鱼篓,捕猎陷阱,以及打果子的竹竿。
  至少两人忙碌一天下来,日落之前,能弄到满足一天温饱的食物了。
  有时候日落之后,一天的事情已经做完,又还没有睡意的时候,两人会坐在小溪前说话,从最开始的谈论武道,应证想法,到后来越发熟识,也会开始聊到天南地北,江湖杂事。
  人终究是需要与人交流的生物,在这空寂的山谷中,唯二的两人,只有找彼此说话,关系不知不觉间便紧密了起来。
  渐渐地,顾玄薇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她对身边这个总是温和豁达的男人,产生了一种心理上的紧密感,这是一种说不明道不透的情绪,距离那一层似乎只有一层窗户纸,又似乎隔了千山万水。
  又是一日夕阳西下,顾玄薇不见谢天阑归来,一直等到明月初升的时候,她才看到谢天阑坐着轮椅,带着满身尘土与身上被划破的伤痕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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