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经-2004北方雪人》第48/52页


然后我妈就过去赶紧安抚众民工,说该大家的医疗费和工钱都会还给大家的。可是工人们不信,他们说得让我舅舅保证,如果我舅舅不保证,他们今天就不让我舅舅走了。

可我舅舅的态度还是极为凶恶,他大声说你们说我偷工减料做豆腐渣工程,你们证明给我看啊?说着,他自己就只就跑到建好一半的工程中去,又敲管子又题砖,一边做一边还说,怎么没塌啊?怎么没塌啊?

工人们一时说不上话来了。

我舅舅乐了,笑着指着那个工人的领头人的鼻子说:“你们他妈的不就想从我身上讹钱吗?没门儿!跟我斗,你们还嫩着呢!”

可是他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头顶上的一个杠子就砸下来了,幸好没有砸到他的头上,只是落在了他的身旁。

所有人都呆住了。还是我妈反应快,她大喊让我舅舅赶紧出来,我舅舅则愣在哪儿动不了了。于是接着,很多水泥管子都塌了,那一大片工程轰地瞬间塌陷,我舅舅被埋葬在水泥金属的硝烟之中。所有人都傻了。只有我妈大声惊叫了起来,她一边往塌陷的工程里面跑一面喊救人。可是那些民工知道那工程还要继续塌的,灾难依旧会继续的,所以他们反而向相反的方向跑,谁也不敢前进一步。

我妈妈跑进废墟之中想把我舅舅找出来,她当时想就算我舅舅是个混蛋是个恶魔她也不能连尸体也找不到啊?再怎么说他也是她亲弟弟呢!可是她没有注意到豆腐渣工程继续在塌陷,所以她还没看见我舅舅的一根汗毛就也被塌陷的废墟掩埋住了。

民工们都吓坏了,甚至连报警这码事都忘了,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工程倒塌,我舅舅和我妈妈被掩埋其中。

“救人啊!你们怎么不救人啊!”

民工们回头,就看见了脸色苍白的兰贞正在冲着他们喊。可是他们谁也不敢动,因为那工程随时可能继续倒塌。

兰贞疯子似的往工程废墟那边跑,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民工一把拉住了她,说:“姑娘,你别去了!危险啊!你用你的手机打个电话报警吧!”

这句话提醒了兰贞,于是她把手机扔给那位老民工,自己转身就往废墟里跑。因为她知道现在如果晚一秒钟,很有可能伤者的命就没了。

其实我妈是被困在了一几根又粗又壮的钢筋之间,而且腰部以下被压地很紧,根本无法脱身,而且她也因为极度的疼痛而不能喊出话来。可是兰贞在废墟中还是很快地找了我妈,她过去把住我妈的肩膀,说:“阿姨,你别怕……来……使劲……”

我妈哭了,她疼地根本使不上劲。

这时候兰贞才发现一个水泥柱子把我妈的下半身压住了,于是她以自己原本因为痛经而极度虚弱的身体使出吃奶地劲去推那个水泥柱子,居然真地推开了一个缝隙。我妈得以脱身了。

于是兰贞就赶紧把我妈抱出来,转移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我妈的两条腿都受了重伤,疼地发晕,可是她还不忘指着她刚才被压住的地方说:“照……照片……”

兰贞立刻明白了,赶紧回身又去找照片。她爬在那废墟里一顿好找,终于找到了。于是回过头来欣喜地举起来给我妈看,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水泥柱又横着砸了下来,正好砸在了兰贞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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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躺在病床上跟我把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虽然护士屡次过来告诉她不要多说话否则会很消耗体力,但是她还是执意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讲了一遍。

我听傻了,听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这到底是现实还是做梦。要知道有时候做梦是特别逼真的,当你绝望到极点的时候突然醒过来才发现是做梦,于是虚惊一场。所以我在听我妈讲的时候也在等待着那一种“虚惊一场”,可是无论怎么等也等不来。

而我爸则一直坐在病房靠窗户的那个角落里发呆,像一个十足的低能儿一样不时地吃手指。我斜眼看了他一眼,他根本都不敢与我对视。

“那么……”我的嗓子哑了,我根本就没大声喊叫它就哑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死了……当时就不行了……”我妈哭着说,“你舅舅现在还在抢救,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恶劣……”

“那么……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我强忍着即将崩溃的状态问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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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照片和我爸写字台上放着的那张全家福是一模一样的。就是我妈我爸互相紧紧地搂着坐在中间而我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一张。原来当初照这张照片的时候特意洗了两份。一份我由我爸保存,他一直放在写字台上,而另一份由我妈保存,她一直放在自己的手提包里,随时都拿出来看。她太爱她的家人了,她太爱我和我爸了,我们两个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那天,我早晨发烧没去学校,而我妈则去学校帮我请假。她当时并没有去找校长,而是直接找到了兰贞。她问兰贞如果今天上午没有课,她想请她去喝茶。兰贞正好上午没课,于是就跟着我妈去了。我妈说当时兰贞看上去很憔悴,但是已经很顺从,一点儿都不像前一天晚上那种冰冷的倔强。

我妈和兰贞对桌坐下了,就把那张照片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我妈说:“我这一辈子里有两个最重要的男人,我把他们看的比我自己还重要……一个是我爱人,另一个就是我的儿子,钟阳。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看到钟阳有出息再高兴的了……他生下来的时候很瘦小,当时条件也不是很富裕,但是我和他爸每天都把最好吃的东西喂他吃……他出生的头九个月,我和他爸一人瘦了二十斤……真的,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可不想看到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看你年纪也挺小的,不过二十出头,也应该是独生子女,你父母也是这么对你的吧?钟阳现在身体健壮,头脑聪明,这都是我和他爸高兴看到的,可是……可是我没想到他居然能……能和你……这对于我们这三口之家来说是一场灾难你知道吗?”

我妈说到这里,特意指了指放平在桌子上的照片。兰贞的目光顺着我妈的手指落在了我爸的脸上,她的眼圈红了,没错,那个男人就是黄言。

“你知道吗?我和他爸为了这个儿子能够有出息费了多大力气吗?从小钟阳喜欢画画,当时我们家也没有汽车,于是不管刮风下雨他爸都骑着自行车带着他跑去很远的少年宫学美术;钟阳上小学六年级那年把腿摔骨折了,恰好他爸又出差不在家,都是我一个人背着他上医院的,当时他也挺大的个子……我现在的腰肩盘突出就是当时留下的……”

“您别说了,阿姨,是我的错,我知道自己的错了……”兰贞红着眼圈说。

“你知道错就行了吗?你说现在这种情况我和他爸该怎么办?孩子就要高考了,可是他竟然和他的老师谈恋爱?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孩子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办好,我也不知道钟阳怎么办好……总之我可以辞职,我可以先回哈尔滨去,我会尽快消失在北京,您看行吗?”

“我的意思不是要你在北京消失,可是……”

兰贞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她看了看黄言,又看了看我,她根本已经流不出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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