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游行全集》第27/88页
那一天,我当然不会忘记。在祖母生日那天,我们身着洁白的衣裙放声歌唱。玻璃花瓶如夏日宁静的湖水般泛出粼粼波光,灿烂的笑靥浮上我们的面颊。
地板上伏卧着一条狗,喏!就是那条黑色的大狗,姐姐总喜欢把它当枕头靠着。多温顺的一条狗啊,不论我们怎么招惹它,它都不会生气。我能想起当时的情景:姐姐靠着那条狗,色泽丰美的黑发散开一边。那条狗叫什么来着?当我还睡不着的时候,姐姐却早已靠着那条狗儿来了倦意。那是一条奔跑起来势如闪电的狗,姐姐却敢靠着它打盹儿。但是,我说的并非是那天。
枪是姐姐开的。但我说的不是黑狗趴在地板上休息的那天。
是姐姐对那条狗开了枪,但是为什么?姐姐是生气被撒欢儿的狗弄脏了出门穿的衣裙,还是不喜欢它更亲近我?或者,因为我和茶色头发的表哥一起跑出去玩耍了吗?
所以,我说的不是那天。
多么令人怀念啊,那个长着茶色头发的表哥。虽然他住在遥远的地方,和我们很少见面,但他那明亮的眼睛、修长高挑的身材,总会引来众人的目光,我、附近的女孩子们,还有姐姐,不都是那样吗?
那个初夏清爽的午后,我们走出了家门。那时完全没见到姐姐的踪影,请相信我们绝对没有抛下你的意思。只是当我们在家中四处寻找你时,碰巧你不在。在柔风的召唤下,表哥没有耐心再等下去。
在闪烁着青色光辉的草原上,表哥茶色的头发随风拂动。我们朝对方互掷着树枝,无拘无束地玩耍,狗欢快地在我们中间窜来窜去。表哥捡起一根小小的树枝扔出去,树枝打着旋在空中飞舞。狗一溜烟地追了上去。
枪声响了。
在初夏明朗的天空中响起了清脆的枪声。
窜向空中的狗还保持着跳跃的姿势便“扑通”一声跌了下来,落在了草坪上,油亮光泽的黑色鬃毛上流出了红色的液体。谁开枪射杀了那条狗?谁从远处瞄准了那条黑狗?我们呆呆地俯身看着它,狗身上流出鲜红的液体,身体震颤着不停地抽搐。我们一直看着它,直到它再也不动了。太惨绝了!我们手牵着手,眼中噙满泪水,为一个在我们面前陡然消逝的生命做最后的道别。
人们在农园的一角为狗举行了葬礼,大家为它献上了最后的祈祷。
啊!那个黄昏不是这样的,它和我记忆中的两个黄昏截然不同。
那时,我从身边默默祈祷的姐姐的衣服上闻到了火药的味道。
我记得那股味道――射杀那条狗的是姐姐你吧!可是,是真的吗?真的是姐姐举枪射杀了那条狗吗?或许,这只是意外事件,或许,姐姐举枪对准的目标并不是狗,而是其他的什么?啊!那条狗的名字叫什么呢?
亲爱的妹妹,你总是在做梦。
不快的梦、可怕的梦,噩梦填满了你的漫漫长夜。难道你忘了?我总是抚摸着你的头发,拍着你的后背,坐在你身旁为你哼起催眠曲。你躺在相邻的床上,枕着小小的塞满紫丁香花的枕头。你总是抽抽搭搭地哭个不停,你总是做噩梦,然后,便把梦境误当成真实。
为了把你从噩梦中解脱出来我费尽心思。每天早晨,听你讲述完梦中的故事,我就帮你编织一个与这个梦有关的快乐结局的故事,这一切都是为了抚平你那不安的心。
是的,现在想起来,或许是那个习惯造就了你我编故事的能力。日日夜夜,属于你我二人的故事就这样形成了。这都是在你我二人独处的时间中一点一滴孕育出来的。
黑色的狗?哪儿有那样一条狗。祖母最讨厌狗了,她绝对不允许人们把狗放进屋来。你一定记错了,我怎么会射杀一条狗呢?还有,我压根儿就没有碰过枪那种东西。
你真是个爱做梦的孩子,那条黑色的狗只是在你梦中的一个角色。
但是,确实有过一个小小的留着黑发的姑娘,她总喜欢粘在我们身边,用沾着砂糖的黏糊糊的手指在我们的衣裙上蹭。
那孩子也喜欢粘着表哥不放,就像一只嗡嗡直叫的苍蝇围着表哥飞来飞去,大家都好厌烦她。
确实,那年夏天发生了一场由焰火爆炸引起的事故。小小的黑发姑娘伸手去摸了那只装满焰火的木箱,用的是她那双黏糊糊的、沾满砂糖的小手。
我没有听到什么清脆的枪声。我听到的是一阵钝重的爆炸声从遥远的地面传来,大家惊慌失措地抬头向屋顶望去,枝形吊灯的玻璃吊饰互相碰撞着,发出稀里哗啦的响声,似乎有些不情愿的样子。
小小的黑发姑娘的头部燃起了火花,就像一个点燃的火柴棒,烧成黑色炭灰般的脑袋变得干巴巴的。
所以,我没有听到什么枪击的声音,黑色的狗也不会趴在地板上。
对吧!亲爱的妹妹。
当你凝视着我时,我会不安的。你看到的噩梦会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似乎顺着你黑色的目光直人我的心。我的脑海里会蒙上一层雾霭,似乎从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黑色琴弦拨动的声响,心便会被沉重的巨石压着,沉入深深的泥沼之中。
啊!姐姐,世界在血色中燃烧。
这样的色彩,我到底在哪儿见过?
我的心境如此焦躁、难耐。
但是,我真真切切地记得,我曾在那扇窗边看见过这样的色彩。
有谁站在那儿?窗旁矗立着二人,背影依稀可辨。男的身形修长,女的体态窈窕。那样的场景,我记得清清楚楚。
浩瀚世界中,似乎唯有他二人相依相偎。那如诗如画般的场景,令人欲置于古老的画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