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游行全集》第9/88页


但是,或许这只是一种聊以自愚的想法。眼睛不擦亮,当然注意不到更小的细节,而那里,却固执地存在着一些无法掩盖的伤疤。

对此,还需花些笔墨。

从人们落在她身上的眼光里,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这完全是一个随便的、轻浮的女孩儿。对这个女孩儿,慢待点无所谓,即使肆意地踩上几脚也算不得什么。人们对她持有的这种态度,她在内心深处是知晓的。又何止知晓,连她自己也对此毫不置疑。而这到底是因为她本性卑贱,抑或是由于年幼时悲惨的遭遇,至今无从考证。

但是不管怎么说,从表面上看,明显遭人疏远或受人怠慢的迹象并不存在。然而,在她周围却总有一种似有似无、若隐若现的不稳定笼罩着,且久久不散。那是怎样一种不悦的空气?是一种说不清的轻蔑,一种无法言明的纷扰,而且,所有人都能隐约感到,只是始终没有人真正表露出来。如果能直言道出,甚至引起一些明确的情感反应或摩擦也痛快;然而正是这种无言的不经意,注定了她身上,那种微妙的、令人压抑的不幸。

她的身边,总有男人不请自来。在她的周围飘动着一种“迷魂的暗香”,男人嗅到后,便觉得可以随随便便,不用介意。首先,这个女人无所谓,可以轻慢地对待,何况她原本就是那种可以随便躺下,寂寞的需要男人的女人。

的确,和男人交往时她一概来者不拒,她就是那种女人。

男人闻风而至,她来者不拒。双方你情我愿的结果是她的身边始终不缺男人。但是,她并未因此而感到满足。大概,女孩儿长成女人,需要面对的就是这种事!男人的形象在她心里被勾画成什么样子呢――令人扫兴,只是一些为所欲为,欲望无止的动物。而所有的成年女性,则必须无休止地忍受这种“礼遇”。

某种意义上讲,这的确是事实。既然她能如此轻易地接受这一切,其他人也无可厚非了。或许一直持续下去,日子也就这样下去了。

然而,这时,一个男人出现了。

男人,是她在附近餐馆里认识的。在一家食品工厂供职,从老顾客口里听到的有关他的评价,都是很好的,说他乐于助人,而且可以信赖。

如果将这个男人分门别类,那么把他归人第三种男人或许更恰当。他,对她抱有同情心,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寂寞,或者说,带着古道侠肠来到了她的身边。人世间,对他这类人赋予了一种称呼――善人。

作为善人的他,开始只和她保持联系。他是这样搭讪的:有什么事尽管对我说,不必客气。而且,他常常鼓励她参加地区的活动。

起初,她疑惑了。到此为止,她从来没有体会过所谓的被人尊敬,被人善待的感觉。即便看到对方那亲切的笑容,她内心里也会涌起某种困惑,或手足无措。此前,那些靠近她的第三种男人,开始都是以一种神圣的保护面孔出现在她面前,并亲切地围坐在她的身边。然而不过几天,便会被她内心潜在的特异质所触动,从此便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待她再望去时,对方的眼光就化作带有轻蔑的暧昧了。结果,她只好重新起身,识相地走回世间人为她量身定制的位置上。

但是,这个男人的韧性真强。

他会定期向她打招呼,时常用温和的笑脸欢迎她。

这个男人和以前的那些家伙可不一样!她暗暗觉得。渐渐地,戒备地墙被拆除了,两人之间再没有了隔阂。这时,即便无意中她做了什么奇怪的梦,也无损于她的坚定……

问题的核心在于:这个男人并非真正的善人。只不过他以为自己是善人罢了。

他和真正的善人相比,或许具有相似的成分,但实际上,却存在本质的不同。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这是因为,这个男人只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善良才刻意向人们示好的。

对他来讲,这如同在做一场数字计算的游戏――有多少人曾经归服于他,有多少人将心中的烦恼拿来对他倾心相诉,又有多少人称赞他是一位具有高尚品德的人。这些都被他罗列成了数字,那些数字宛如夜空中闪闪发光的星星,成功点缀在肩膀上的勋章。所有这些星星的作用都是用来证明他的善良。他陶醉在收集星星的过程中,一旦空闲下来,便没完没了地数着星星,一颗,两颗……

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她,只是那些星星之中的一颗而已。而她的价值的特殊,就在于她是一颗罕见的,平常不易碰到的星星。既然收集星星是目的,这中间必然会存在一些困难。那么,他热情地,坚韧不舍地向她打招呼,对她微笑,也就理所当然了。

不管怎么说,两个人的关系扯近了。

她,开始一个劲儿地向这个男人诉说自己的身世,说为什么她总是遭人摒弃?为什么她从来不能受到来自他人的重视?原因,便是幼年时经历的不幸,那段记忆令她无时无刻不活在阴影中。

到此为止,她把心里隐藏的,从未对外人提起过的、加以省略(特别是与犯下罪恶的那个人的关系)的往事一桩一件地都抖了出来,统统交给了这个男人。对她来说,这是要多少勇气,多少犹豫,才敢吐露的心声啊!

但是,对男人来讲却并非如此。

啊,不错。

他的反应完全是冷漠的,他只停留在倾听的层面上,从不肯向前迈出一步。

这怎么能让人接受?于是,谜底揭开了。

因为这一瞬间,他的玻璃橱窗里,已多了一枚星星。

于是他伟岸的外表下隐藏的那个真正的形象,便在淡然的回应中被揭穿了。

唉,你这不过是儿时的一个经历,再也寻常不过了。

倘若他是真正的善人,此时一定会站出来,对她这历经了多少思想挣扎才吐露出的,倾诉衷肠的话做出积极的反应,其中重要性想必没人不懂。而她也一样,渴望对方会对她的话做出非常值得期待的反应。此刻,她正咽下唾沫,睁大双眼,急切地等待着。

但是,如前文所述,这个男人并非真正的善人,他的善人形象,不过是他自己的虚饰。至于对方说了些什么,那些话如朝日的晨露般,转瞬即逝了,而且不在他所需要的星星里。他已经获得了满足,而对她,兴趣已索然了。

但是,尽管如此,他明白还需要适时地回答一点点,于是,对一直等待着回答的她,这样答道,

“唉,那种事,你就权当被狗咬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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