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烟云作者酒徒》第213/263页


  “当年大伙在一起时,凡事都有你和子达挡在前面,我只管浑水摸鱼,当然用不到花费什么心思!”马方叹了口气,也跟着轻轻摇头,“可后来你和子达都走了,师父离开了京师不肯再回来。我如果还像当年那般懵懵懂懂,早就被人碾成渣子埋土里边了,哪还有机会跟你再碰面!”
  “秦家,秦家两位哥哥呢,他们已经走了么?”王洵本想问问马方遇事怎么不找秦国祯、秦国模两兄弟照顾。话到嘴边,又匆匆改口。
  “状元公当然是跟着圣驾一起西狩去了?哪有得着我来操心!”马方从鼻孔中喷了股子冷气,撇着嘴回应。
  看情形,最近几年,马方跟秦氏兄弟相处得非常不愉快。联想到当初宇文至蒙冤入狱,秦氏兄弟找借口躲在家中不出头的行为,王洵登时心下雪亮。靠树树倒,靠墙墙塌。这几年,他自己还不是走了同样一条成长之路?差别只是一个在荒凉的西域,一个在繁华的京师而已!
  “子达呢,是不是投靠叛军去了?”察觉到王洵眼里突然涌现的浓浓忧伤,马方笑了笑,带着几分试探的口吻追问。
  “我不大清楚。他在半路上听闻了封四叔被杀的噩耗,就含愤出走了。”王洵又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宇文至的做法到底是对还是错,他心里至今也没有准确答案。总觉得对方的行为过于激烈了些,除此之外,却又找不到第二条,可以给封常清报仇雪恨的办法。
  换句话说,他自问没有勇气像宇文至那样,怒触不周山。却也不想对宇文至的行为妄加指责。这是非常矛盾的一种心态,令他每天早晨起来都觉得疲惫不堪。可现在封常清死了,世间再也没人能像老将军当年那样,手把手地教导他怎么去做,一丝一缕地慢慢解开他的心结。
  “我猜就是。他们宇文家,净出些聪明人!”马方好像早就预料到宇文至会跟王洵分道扬镳,笑了笑,撇着嘴补充。
  “聪明人?!”王洵不太明白马方的意思,皱着眉头重复。
  马方略作犹豫,拣最紧要的部分,向王洵介绍:“他哥哥宇文德,是促使边令诚和崔光远两个献城投降的主谋。安禄山的使节,眼下就住在宇文家的府邸。还有那个吉温,当年杨国忠的左膀右臂,也早就跟安禄山暗中眉来眼去!安禄山蓄谋造反,而朝廷一直得不到准确消息,这两人从中居功至伟!”
  “他们……”王洵气得破口大骂。猛然又想起来宇文至曾经说过,如果叛军打进城,屠戮百官,其兄宇文德肯定是最后挨刀的那个,又忍不住哑然失笑,“他们可真有本事。一脚踏着安禄山的船,一只脚踏着杨国忠的,居然能够不被发现!”
  “谁说不是呢?!”马方咧嘴苦笑,“满朝文武,都是聋子瞎子。太子殿下虽然有所觉察,却又一直被杨国忠压制着,对此无能为力。包括圣驾西狩这件事,殿下也是一直在反对。但耐不住杨国忠兄妹内外一起使劲儿……”
  王洵又接不上口了,无奈地陪着苦笑。马方说了好一会儿,见王洵一直无动于衷。想了想,干脆直奔主题,“二哥比我年长,看事情肯定比我清楚。今天我不会逼着你跟我一起走,但今后何去何从,二哥最好早做决断。依照兄弟我愚见,安禄山肯定成不了大气候。凡是跟他有瓜葛的人,早晚会身败名裂!”
  “我当然不会跟安禄山扯到一起!”王洵笑了笑,给出了一个非常令人兴奋的答案。但很快,他就又将马方的心情推进了谷底,“今天从城里边带出来的那几家,估计都是要去伴驾的,你尽管带着他们走。至于王某,大宛军不是王某一个人的,今后何去何从,王某还得跟将士们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我知道二哥你是因为封节度的死,对太子殿下有所芥蒂。但那件事真的跟殿下没关系!我就在东宫当值,亲眼见到他如何为封节度被冤杀而落泪不止!”马方心里有点儿急,不住地替自家主公辩解。
  “不仅仅是因为封四叔的事情!”王洵摇摇头,脸上的笑容非常苦涩。“实话实说,眼下王某根本不知道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所以不能答应你任何事情。等哪天王某想明白了,自然会派人联系你。无论是继续受朝廷调遣也好,转归太子殿下直属也罢,王某尽管躬身领命就是!”
  “有什么可想!现在你手握重兵,无论怎么做,都是雪中送炭。等错过了这个时机,就成了锦上添花。到底哪个更为珍贵,你自家心里清楚!”作为好朋友,马方非常设身处地的为王洵着想,“况且你既然不打算去投安禄山,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大唐江山终归还是要姓李,你不为社稷出力,又能躲到哪去?”
  “是啊,这大唐毕竟是李家的”王洵不想以己昏昏使人昭昭,顺着马方的口风叹气,“可皇上和太子都跑了,文武百官也跑了……”
  收住话头,他回首凝望长安。一股股浓烟正拔地而起,将背后的半边天空熏得漆黑如墨。今日长安,不知道多少人要妻离子散。多少人要家破人亡。而他们中间的绝大多数,却除了缴纳赋税之外,与皇家再没丝毫瓜葛。霓裳羽衣曲他们没资格听,曲江池畔的舞榭歌台,雕梁画栋,他们也没资格欣赏。
  他们唯一有的资格,是承受这国破家亡之祸。无处可避,无处可逃。


第五章 不周山 (八 中)
  皇帝陛下跑了,太子殿下也跑了,连声招呼都没勇气跟臣民们打。趁着黎明之前最暗的时候离开,将整座长安城的百姓都抛在了身后。
  马方即使对大唐再忠心,也无法将这种行为解释得理直气壮。只好又低低的叹了口气,暂时收起了替太子招揽王洵的打算。
  看看大伙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二人决定就此分道。马方带着愿意去“护卫”圣驾的,向西去追赶大唐天子,王洵自己则护着家眷前往华亭,与帐下兵马汇齐。崇仁坊的众邻居们非富即贵,此刻家中皆有人做着大唐的官,都表示愿意跟马方走。倒是襄郡夫人一家,发现上当受骗之后,居然没有翻脸,反倒再次郑重申明,愿意跟王洵共同进退。
  这个选择让王洵感到有些吃惊,再度跟襄郡夫人一家强调,无论他们做如何选择,哪怕是现在就返回长安去投靠边令诚,也不用担心自己突然翻脸。襄郡夫人把头转到一旁,气哼哼不肯说话。她的丈夫却偷偷看了眼马方,低声向王洵解释:“大将军一言九鼎,属下一家绝对不敢怀疑。但属下刚才仔细琢磨了一番,觉得此刻去追随圣驾,实在不太妥当。古语云,蜀道难过登九天。而太子殿下风华正茂,估计也不愿像陛下一般,把江山社稷丢在身后!”
  话说得很含蓄,但明白人立刻就能听出来,他在暗示朝廷内部的权力倾轧,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杨国忠遥领剑南节度使,天子到了蜀中后,朝政当然还得倚重与他。而太子殿下素来与杨国忠不睦,肯定不愿意往对方的老巢中钻。双方在途中一旦起了冲突,恐怕又有不少无辜的人,要稀里糊涂地死于非命。
  王洵担心马方,目光立刻向后者转去。马方却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笑着道:“二哥不用为我担心。左右龙武军和飞龙禁卫还完整地掌控在陛下之手。只要他老人家不点头,谁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无论如何,小心些总是好的!”王洵对朝廷各方势力的具体情况所知有限,只好点点头,郑重叮嘱。
  “二哥也小心些!”马方笑着答应,略作迟疑,又迅速从麾下点出十四名非常精干的士卒,沉声吩咐,“你们几个替我送送大将军,等他与大队人马碰了面,再掉头去追赶我。”
  “诺!”被点到的士卒显然都是马方的亲信,毫不犹豫地躬身领命。
  王洵从华亭县出发时,本打算悄悄潜回长安,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云姨等人接走,因此只带了很少的侍卫。此刻与自己的家丁算在一起,恰恰也是十四之数。有感于马方的仔细,拒绝的话,他便再也说不出口。只好叹了口气,默默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除了云姨等人之外,王洵此行还有其他几位弟兄的家眷要接。便主动向马方告了辞。马方依依不舍地又护送出五六里,直到过了灞桥,才拨转了坐骑,向西而去。
  当天晚上,王洵等人便安歇在了方子陵家的庄子里。方家在长安附近也算得上是一个望族,祖上曾经追随徐世绩大将军征讨高句丽,战功赫赫。后来徐敬业起兵征讨武则天失败,方家也受到了牵连,家道一蹶不振。直到了方子陵这代,才有族人再度走入仕途。但几个嫡系子侄官运都不甚佳,只爬到了从六品。倒是方子陵这个不怎么受族中长辈重视的旁支,因为与王洵一道远赴西域,年纪轻轻就拜了正四品将军。
  方氏家族的几个长辈不清楚王洵此时的尴尬,听闻大将军莅临,顿觉蓬荜生辉。当即摆开酒宴,广邀亲朋,盛情款待远道而来的贵客。亏得方子陵一再叮嘱,说大将军肩负有秘密任务,不能泄露行迹,才没把请柬直接送到地方官员手上。
  席间方子陵提出举族搬迁,以避叛军荼毒。族中人望最高的长者,方子陵的五叔祖方正摇摇头,断然拒绝:“我们方家从文景之治那时起,已经在此定居了几百年。这期间什么样的兵祸没发生过?要是动不动就搬家,早就散得七零八落了!不搬!要走,二十七郎你带着族中的年轻人走,我们几个老的,留在庄子里给祖宗守祠堂!”
  “可是,可是皇上,皇上和百官都走了,长安城也被抢了个满目疮痍。安禄山那厮又素有恶名在外……”方子陵不敢跟长辈硬顶,绕着圈子细数搬家的理由。
  “皇上走得,我们却走不得!”即便有贵客在座,老方正也不打算给晚辈面子,狠狠瞪了方子陵一眼,白胡子上下抖动。“你曾祖的曾祖埋在这里,你祖父埋在这里,你父亲也埋在这里。再过几年,老夫我也要埋在这里。和咱们方家的列祖列宗一起,在祠堂中看着你们这些小辈开枝散叶,令咱们方家重振门楣!不怕大将军生气,老夫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几百年来,长安城里的皇上都换了多少茬了,咱们老方家的祠堂和土地却没变过。咱们的根就在这里,就在这灞水边上!”
  方子陵哑然,只好低下头来大口吃酒。老方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酒气上涌的王洵,沉吟片刻,放缓了语气说道:“二十七郎的心思,老夫明白。世道要乱了,咱们方家总得多做些准备,以保证祖宗灵前的香火不至于就此断绝。你大哥、五哥和七哥家的几个孩子,都已经会骑马了,让他们跟着你走。和你一道追随在大将军身后,博取功名。其他几个未成年的,老夫会尽早安排人带他们去山里边躲躲,等这阵子混乱劲儿过去了,再把他们接回来!”
  “那,那您老呢?!”方子陵总算松了口气,抬起头,带着几分期待询问。
  “老夫?”老方正哈哈大笑,“哈哈,老夫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怕什么!该下地督促年轻人干活,就下地督促年轻人干活。该收庄稼就继续收庄稼。叛军若是来征收粮秣,要得少了,老夫就给他,算是破财免灾。若是逼得老夫没法活了,老夫就拿起刀子来,拼掉一个算一个!”


第五章 不周山 (八 下)
  晚饭后,王洵又派出人手,连夜去拜访军中其他几位家住在长安附近中级将领的亲眷,以免他们因为没有做充足准备,受到战乱的波及。然后再委托方族长者收购军中常用药材,以备不时之需。接着再召见襄郡夫人和她的丈夫,了解朝中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一些重大决定的起因和经过。待把一堆无法回避的紧要事情处理完了,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这才喘了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躯去自己的临时住处休息。
  云姨和白荇芷、紫萝三人一直眼巴巴地在房间内等着,见王洵终于忙完了正事儿,赶紧端了茶点过来给他解乏。一家人边吃,边断断续续地讲述几年来各自的经历。有些事情本来王洵于家书中曾经提到过,此刻被追问着再度重述,依旧令几个女人红了眼睛。说到最后,无法回避地就涉及了封常清的惨死,以及王洵自己对朝廷痛恨和失望。云姨擦了擦眼角,低声说道:“你封四叔为大唐戎马半生,谁料到最后竟落到如此下场!听到消息之后,朝野当中,但凡心里头还有点儿良知的,有谁不悄悄扼腕?可咱们老王家几代人都领朝廷的俸禄,总不能在危难关头,反倒从背后捅陛下一刀吧?!那样的话,即便安贼将来真的成了气候,你也跟着封茅裂土,在儿孙面前提起今天的事情来,也未必会觉得问心无愧!”
  “看您想哪去了!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您还不了解么?!”闻听此言,王洵赶紧低声解释,“我当然不会跟叛军搅合在一起!可有封四叔的前车之鉴在那,将士们人人齿冷,再逼着他们跟叛军拼命,我下不了这个狠心,自己也觉着不值得!”
  看着王洵过早憔悴的面孔,云姨心里很是不忍,点点头,用极其缓和的语气追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即便掉头西返,躲远远地去静观时局发展,表面上总得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也不知道。暂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王洵咧了一下嘴,苦笑着摇头。“孩儿本事实在有限,能够保证自己的家人平平安安,已经心满意足了。至于将来,呵呵,谁知道将来还会有什么变化。反正眼下就凭孩儿手中那一万多弟兄,即便全冲上去,也不够安禄山塞一次牙缝儿!”
  “那倒也是!”即便不通军务,云姨也明白眼下叛军风头正盛,无论是谁带着万把兵马上去阻挡,都等同于自己找死。沉吟了片刻,又叹了口气,低声道:“国家大事,作为一个女人,我实在干涉不了。何去何从,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总归咱们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在一起就好。但家里头的事情,我却得摸着良心唠叨你两句。你也别怪姨娘人老多事儿。”
  “哪能呢?!您尽管说就是!”王洵被后半句说得有些心虚,偷偷看了白荇芷和紫萝两个一眼,低声回应。
  “那姨娘我可就不客气了!”云姨抿了口茶水,慢慢坐直身体,“我今天看见襄郡夫人跟在你身后,恨不得立刻将她的两个女儿塞给你侍寝。我们那桌酒席上,方家的几个女眷,也一直追着我问长问短。你也老大不小了,家中需要有个替你主持内宅的人。不能老这么拖着,否则拖得越久,找上门来的麻烦就越多!”
  “嗯!”王洵又看了白荇芷,不想现在就把问题摆在明面上谈。云姨遵从长安人的传统,一直主张门当户对。可自己见过那些门当户对的女子,要么肤浅张狂得如风中败草,要么麻木不仁得如行尸走肉。哪有一个像白荇芷这般,既懂得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又能为了自己拔出刀子来跟别人拼命?!
  “当然,像你这样的人,也不可能要求你只娶一个女子。”云姨笑了笑,继续缓缓说道,“可家中主事的正妻,只能是一个。否则内宅就不得安宁了。我觉得荇芷这孩子就是不错的人选,你说呢?!”
  “啊!”王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望着云姨两眼发直。白荇芷已经抢先一步拜了下去,抽泣着道:“能和二郎比翼双飞,已经是孩儿我的福气。孩儿出身卑微,实在不敢再奢求更多……”
  “傻孩子!”云姨低声笑了起来,伸手轻轻抚摸白荇芷的头,“长安城都没了,还扯什么出身富贵贫贱?即便是万户侯又能怎样?大难临头之际,还不是也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般东躲西藏?!以前是姨娘想不开,可这几天,你做的事情,姨娘件件都看在了心里。明允当初有眼光,这点上,姨娘真的不如他!”
  白荇芷苦尽甘来,又悲又喜,只管流着泪摇头。云姨从胡床上慢慢站起身,又信手扯过紫萝,“照理儿,你跟明允最早,应该排在荇芷前边。可你性子太柔,眼下又恰逢乱世。所以只能受些委屈,做一个平妻。姨娘以后保证天天拿眼睛盯着,让明允一碗水端平就是!”
  紫萝自打十三岁起就跟了王洵,明白大户人家的规矩,平素只求自家主人成亲之后,新妇能容得下自己这个旧人,不敢指望更多。此刻听云姨安排白荇芷做王洵的正妻,安排自己做平妻,心里虽然觉得有些酸楚,可更多的是轻松和感激,揉了揉眼睛,缓缓跪倒:“紫萝一切都听您老的安排!”
  “关键还得看你家郎君,老身也未必能做得了他的主!”云姨一手模着一个女孩子的头,笑着打趣。
  王洵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满脸欢喜,“孩儿是您一手拉扯大的,当然一切都听您的安排。况且,况且荇芷,荇芷跟紫萝两个,都是,都是一等一的好……”
  “一等一的好,你还在大宛纳什么谷子、麦子!”云姨用手指戳了他额头一记,笑着数落,“跟你阿爷一样,除了仕途上拿得起放得下之外,其他方面,多时也不知足!你们两个今后得好好看着他,否则再过几年,芝麻、高粱、黍子、糜子就都有了,甭用再请佃户种地,自己家里就是个吃不完的大谷仓。”
  白荇芷和紫萝含着羞点头,目光看向王洵,却满是温情与敬慕。又聊了几句家常,云姨推说自己年老体乏,需要早点儿休息。却拒绝了两个年青女孩子的殷勤,自己捶着腰走了。屋子中剩下小夫妻三个,自然是说不尽的相思,诉不尽的柔情。直到东方发白,才胳膊挨着胳膊,沉沉入梦。这一觉,竟是若干天来,少有的熟。
  第二天,派往联络其他将领家眷的士卒陆续返回。结果与在方氏一族获得的大同小异,除了几个将领的直系亲属之外,其他族中长辈都是说故土难离,婉言谢绝了王洵的好意。顺带着把族中最年青,最为机灵的男孩子送了过来,请求大将军多多提携。
  王洵无奈,只好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然后整顿车马,绕路去跟大军汇合。远远地再度看到了长安城,浓烟依旧沉重地压在城头上空。路上逃难的人却稀少了许多,想必是边令诚等人为了讨好安禄山,动手封锁了所有城门。即便如此,抢劫、杀戮和奸淫等暴行,在路上依旧随处可见。王洵仗着自家队伍的规模足够大,出手杀散了几伙暴徒,但对于整个灾难而言,只是杯水车薪,作用实在有限。
  由于队伍中有很多女眷和儿童,所以也不可能走得太快。好在边令诚正忙着考虑如何讨好新主子,倒也没时间再广派人手追杀王洵这条漏网之鱼。大队人马走走停停,第一个晚上怕遭受什么不测之祸,不敢进任何城镇休息,只能在野外扎营过夜。第二天早早地爬起来咬着牙继续赶路,直到沿途已经很少见到大股逃难人群了,才偷偷松了一口气,打出方记商队的旗号,到醴泉城中补给。
  醴泉城中,倒也还算平静。由于不在圣驾西狩的必经之路上,逃往这个方向的长安百姓不多。而当地县令昨天下午也接到了咸阳县令用快马送来的示警,提前做足了应变准备。王洵等人进城后,非常轻易地便找到了适合投宿的客栈。队伍中几个胆子大的少年耐不住旅途寂寞,还向方子陵告了假,结伴去集市上逛了逛,带回来了许多地方特产和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只可惜,这份宁静仅仅持续到了傍晚时分,便彻底宣告结束。一阵苍凉的铜锣声,突然从城头的敌楼上响起,瞬间将恐慌洒满了全城,“铛铛,铛铛铛铛――”
  暮色中,有缕暗黄色烟尘由远而近。曾经从渔阳打到长安,留下一路尸骸的曳落河,杀过来了!(注1)
  注1:曳落河,安禄山帐下精锐,由契丹、奚族等辽东部落武士组成。在安史之乱的前期,杀孽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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