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烟云作者酒徒》第233/263页


  手中有了这支“劲旅”撑腰,灵武朝廷的底气就与先前明显不一样了。再不肯低声下气地求着各路征战在外的大唐军头们承认自己的唯一合法地位,而是开始指手画脚,要求节度、镇守使和都督们,必须按照朝廷的最新命令行动。
  大唐帝国地广万里,中间又隔着安禄山的叛军,朝廷的命令当然不可能迅速传达到每名领军的节度使、镇守使、都督手里。但是距离灵武较近的几支力量,却率先体验到了天子的豪情壮志。有人欣然领命,有人含糊其词,有人则使了些小手段,让传旨钦差连同圣旨,一并消失在半途中。
  也有人真心担忧国事,觉得皇帝陛下和朝中诸位新贵的举动不太妥当,写了表章劝阻,但这些表章连皇宫都没机会进,全都被裴冕、房琯、鱼朝恩等人直接丢进了废纸堆。也不怪裴、房等新贵无海纳百川的肚量,实在是大伙都有说不出苦衷,早已经无法回头了。
  那当朝第一重臣裴冕,早年试水科举,届届铩羽而归。好不容易搭上了京兆尹王鉷的门路,在其帐下做了一个判官,偏偏王鉷又因为过分跋扈,惹得李氏皇族和杨氏外戚联手打击,最后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没了王鉷这个大靠山,裴冕也就跟着被踢出了官场。好在他精神甚为坚韧,用尽浑身解数,又投于当朝权相李林甫麾下。不料连官服还没等穿戴整齐,李林甫又重病亡故,子孙党羽皆被杨国忠一网打尽。
  因为投靠得晚,职位低微,所以裴冕受到的牵连不大。仅仅是割除了官职,逐回故乡交地方官员监管而已。回到家中休息了几个月,他重新振作精神,起身再战。这回终于投得了个好东家,成为哥舒翰帐下的一名司库参军。
  哥舒翰素有慧眼识珠之名,所看中的英才,皆奏请朝廷委以重任。裴冕也借着这股东风,与来瑱、鲁炅、王思礼、高适、李承光、管崇嗣等人一道,平步青云,从司库参军升任为河西节度使衙门的行军司马。
  哥舒翰潼关兵败,麾下众将或降或散。裴冕因为被哥舒翰留在了河西处理军中杂务,从而得以幸免。在哥舒翰投靠了叛军,河西节度府人心惶惶之际,裴冕“果于用事,兼善变通”的特长终于得到了发挥的机会,与几名留守官员一起,突然发难,铲除了节度使府中准备响应哥舒翰号召向安禄山投降的国贼,然后带着剩下的五千余名老弱病残,赶往京师勤王。
  半路上,恰恰遇到了向西北逃难的太子李亨。裴冕当机立断,保护着惊魂未定的李亨掉头赶往灵武。随后,又与杜鸿渐、魏少游、崔漪、李涵等人一起,将李亨推向了皇帝的宝座。
  凭借着这份拥立之功,裴冕终于也位极人臣,做了灵武小朝廷的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权力达到了臣子所能触及的最高点。然而,虽然作为大权在握的宰相,裴冕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位置并不安稳。论名声和资历,他比不上开元十二年就做了奏授秘书省校书郎的房琯;论手中实力,他也比不上征战在外,将史思明部牢牢堵在井陉关以东不得寸进的郭子仪,李光弼;论根底深厚,他甚至比不上原朔方留后支度副使杜鸿渐、六城水陆运使魏少游、节度判官崔漪等,唯一可以仰仗的,便是善于揣摩皇帝陛下的心思,事事做到别人前头。
  李亨不满意于灵武小朝廷的单弱,急于扩充实力。崔冕当然要想尽一切手段达成目标。尽管这些手段,在别人看来都过于匪夷所思,过于急功近利。而左相房琯,此刻也跟崔冕一样,迫切需要做到一些常人所不能之事,稳固地位。因此与崔冕彼此呼应,沆瀣一气。
  房琯原本是替巡幸蜀中的老皇帝李隆基试探太子态度而来,发现李亨抢班夺位的势头已经无法挽回的时候,立刻顺水推舟,以李隆基的名义,口头“册立”李亨为皇帝。做了这件事之后,房琯便等同于自己断绝所有退路,除非李亨能如愿站稳脚跟,逼得老皇帝彻底交权。否则,必然要身败名裂。
  两位宰相大人和皇帝李亨的需求一致,底下的人即便对新政有再多怨言,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况且如今朝中最有实力与崔冕、房琯等人分庭抗礼的大将军郭子仪正忙于应付史思明的疯狂进攻,实在无暇顾及背后的事情,也不愿意为此惹得文武失和,所以崔冕、房琯和鱼朝恩等人联手打造的新政,味道虽然刺鼻了些,却顺顺当当地执行了下去。
  消息传到了洛阳,安禄山大喜过望。立刻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传令给孙孝哲,命其率部西征,务必将安西军拖在汾州一线,不能分身他顾。同时,命崔乾佑部结束手中一切军务,挥师北进,直捣残唐余孽的老巢。
  孙孝哲和崔乾佑二将不敢怠慢,接到命令后分头展开行动。一个出长安向西,寻找安西军主力,试图洗雪前耻。一个渡黄河向北,绕过路上可能的阻拦,径自扑向灵武,以期建立不世奇功。
  刹那间,京畿关内两道烽烟滚滚,支持大唐的各路兵马与两支叛军杀做了一团。无奈敌我双方实力相差过于悬殊,除了安西军还能勉强稳住阵脚,与孙孝哲部互有胜负之外。其他几路唐军,很快就败下阵来,被崔乾佑从坊州一路赶向了灵州。
  李亨的温泉行宫地处于灵州最南端,还没等竣工呢,便听到了叛军的号角声。急得两眼冒烟,不顾杜鸿渐、魏少游等老军务的劝阻,下令整军迎击。左相房琯身兼西京招讨使,又曾经熟读兵书战策,当仁不让地做了大军主帅。又奏请李亨,任命兵部侍郎王思礼、御中史中丞邓景山为左右副手,户部侍郎李揖为行军司马,中丞宋若思、起居郎知制诰贾至、右司郎中魏少游为判官,给事中刘秩为参谋。点起倾国之兵八万,浩浩汤汤向南杀来!


第三章 国殇 (六 上)
  只用二十几天就从潼关推进到灵州与庆州的交界,一路势如破竹,崔乾佑所部叛军也是人困马乏。见房琯来势汹汹,不敢跟他硬拼,主动大步向后撤退。
  这一退,可就让房琯提在嗓子眼儿处的心彻底落回了肚子里。他原本也是提着麻秸杆打狼,两头害怕。此刻却瞬间意识到了叛军已经是强弩之末,立即挥动大军追了上去。双方在洛源恶战一场,崔乾佑兵少难支,再度主动退却。房琯乘胜追击,紧咬住崔乾佑尾巴不放。其他几支先前被崔乾佑打败的地方团练,在浑州县尉李初进、怀安团练使张挺、罢交主簿刘昂、肤施县捕头陈再兴等人的带领下,也纷纷兜转回来,围着崔乾佑的后队狠砸。
  崔乾佑大怒,转身回扑,存放在洛水河畔辎重营不幸又被安定捕快马跃带领民壮放了一把火。粮草器械损失无数,不得已,第三次狼狈退走,将刚刚到手的怀安、华池等地尽数丢弃,一直逃到坊州才停住了脚步。
  双方这一退一进,时间可就匆匆过去了二十余日。北风渐起,被霜染红了的树叶纷纷扬扬从枝头落了下来。如果战事再拖延下去,今年冬天,双方的将士就都要在野外苦熬了。
  对于崔乾佑等幽燕将士还好说,毕竟他们都是老兵痞,见惯了风雪,眠沙卧雪属于家常便饭。对于房琯、邓景山、李揖等文人,银装素裹的荒野可是没半点儿浪漫可言。白毛风一吹,寒气直入骨髓,多厚的皮裘都抵挡不住。
  为了早日能打回长安城,住进烧着地炕的暖阁。房琯派遣死士,给崔乾佑下书一封。信中历数对方跟在安禄山身后,辜负皇恩,屠戮百姓等种种恶行,然后命令对方,要么痛快地停住脚步,让两军一分高下。要么趁早投降,念在其迷途知返的分上,或许还能保住一条狗命。
  崔乾佑大怒,立刻率部出城来战。结果又被房琯击败,丢下上千具尸体,狼狈逃回了城中,紧闭四门,任房琯派人在外面如何叫骂侮辱,也不肯再出头。
  房琯哈哈大笑,一边上表向李亨告捷,一边分遣兵马,去光复周围郡县。同时还不忘了派出偏师一支,由心腹爱将李光进率领,扑向京畿道的梨园寨,从侧翼牵制孙孝哲,缓解后者对安西军的压力。
  判官魏少游曾经在朔方军中效力多年,领军经验颇丰。见房琯接连向外分兵,赶紧找了兵部侍郎王思礼、怀化将军杨希文、奋威将军刘贵哲等人,联合起来向房琯进谏,请他小心谨慎,切勿中了敌人的圈套。
  “圈套?!”听完众人的谏言,房琯放下茶盏,哈哈大笑,“你等也是老军务了,可听说过为了诱敌深入,一退就是六、七百里的么?”
  “末将,末将未曾听说过!”众人红着脸,老老实实地承认。从灵州与庆州的交界,一直追杀叛军到京畿道边上,虽然沿途斩获甚少,却也光复了许多城池。若说崔乾佑只是想把唐军从灵武老巢吸引过来,以便一举歼灭的话,这个诱饵,未免也太大了些。
  况且实力对比这东西,原本就很微妙。当初崔乾佑长驱直入,很多地方望族都以为大唐已经日薄西山,纷纷与叛军暗通款曲。如今轮到唐军高歌猛进了,那些大户豪门少不得又要将头转回来,再度向大唐这边输送粮草辎重。此长彼消,如今还真说不定谁的实力更强大一些。
  “诸位一番苦心,房某甚为感动。但是房某的有些举动,却是不得不为!”见大伙都被自己问住了,房琯心里好生满足。笑了笑,十分客气地解释道:“京畿道附近不比灵武,形势复杂异常。某些带兵的将领,骄横跋扈。仗着曾经侥幸胜过叛军几场,就不把陛下的旨意放在眼里。念在其少不更事的分上,房某愿意不计前嫌的派兵帮他一把。一则显示陛下有容人之量,二来么,也让某些人知道知道,会打仗的不止他一个。大唐的国运还没有绝,只要机会合适,良帅名将必然会接二连三地脱颖而出!”
  那个骄横跋扈的家伙,无须明说,大伙也知道他到底是谁!纷纷咧嘴笑了笑,摇头不语。只有兵部尚书王思礼,作为当年曾经经历过潼关惨败的老将,心里头还是觉得不踏实,犹豫了片刻,低声说道:“那孙孝哲原本就是个疯子,做事向来从不遵循常规。眼下外界虽然纷纷传言他与崔乾佑不睦,可谁也保不准,他会突然转了性。如今我军的位置,恰恰处于孙孝哲的侧后,如果他突然掉头杀过来……”
  “这就是本帅分兵去救安西军的第三个目的!”没等王思礼把话说完,房琯立刻大声补充,“李光进所部皆为骑兵,骁勇善战。既能向安西军展示朝廷的真正实力,又能监视孙孝哲,以免其突然得了失心疯,掉头回援!不过根据本帅的判断,这种可能性非常的小。孙孝哲当初被安西军堵在长安城里头,连大门都不敢出了,也没见崔乾佑发一兵一卒救他。如今轮到崔乾佑倒霉,孙孝哲岂能不报当日之仇?!”
  “这……!元帅高见!”王思礼做了长揖,满脸佩服之色。
  即便心里依旧不踏实,他也不敢再多说了。因为以房琯的口才,无论他说什么,肯定都能给出合理的解释来。况且当年他从潼关逃到李亨帐下后,本来该以丧师辱国之罪处死。多亏了房琯在旁边美言,才保住了这条小命儿。所以与公与私,都不应再质疑主帅的决定,以免给后者的声望与威信造成损害。
  轻而易举地统一了将士们的认识,房琯连夜翻看兵书,再度祭出一个奇招。将所部兵马分为三班,轮番向崔乾佑挑战。白天擂鼓吹角,叫骂不绝。晚上则围着坊州城大唱幽燕民歌。以效当年淮阴侯韩信四面楚歌,瓦解楚霸王军心的故事。
  崔乾佑被吵得苦不堪言,不得已,派人送出信来,主动请求三日后决一死战。房琯见信大喜,将围城的将士们撤回,全军向后退到十里外的黄帝陵,摆下五方悬车星斗大阵,坐等崔乾佑前来送死。
  那五方悬车星斗大阵,据说乃是初唐名帅李靖所创。一直失传多年,直到天宝初,才重新现世,被很多书香门第收藏为兵家至宝。房琯乃名门之后,自幼饱读诗书,当然不会落下如此奇珍。非但将《李卫公遗书》中所阐述的用兵道理背诵得滚瓜烂熟,而且能活学活用,将书后附录的几个经典阵型推陈出新。
  整个五方悬车星斗大阵分为左、中、右、后四部分。左右皆为骑兵,人数各在一万上下,负责包抄两翼,追亡逐北。中央则以牛车两千辆为核心,车上有御手,射手各一,长槊手两人。牛头上绑以匕首,以效田单破燕之典故。车辕之上,则绑以长矛、铁槊,以仿姜子牙灭殷之韵神。在牛车背后,则是房琯亲自统领的后队,再细分为五行二十八部。
  每部有主将一人,副将两人,士卒一千。皆按照天上二十八宿的名字命名。由于决战地点设在轩辕黄帝陵下,所以五行中以土为尊,计一万人。由大唐天子李亨的塑像为主帅,泽被全军。左丞相房琯为副帅,坐在一个高高竖起的四层楼车上,代替天子发号施令。
  其余四行,则分为金木水火。每行七千人,编为七部。与天上二十八宿的七座呼应。具体行动,则严格遵照楼车上打出的旗帜。待中军的神牛大车把崔乾佑的队伍冲散,则四行齐出,将叛军碾成齑粉。
  当年汉光武皇帝统帅邓禹、吴汉、岑鹏、马武二十八将,扫平各方豪杰,中兴大汉。今日房琯也要凭此五方悬车星斗大阵,涤荡叛逆,重振大唐。
  崔乾佑这回动了真怒,一直缩在坊州城里养精蓄锐,待房琯在城外将五方悬车星斗大阵部署好了,才点起三万大军,慢吞吞地,赶向轩辕黄帝陵“送死”。
  看看敌军已经走到两里之内,坐在四层高的楼车上房琯沉声下令:“吹角,悬车先行,二十八宿展开,灭此朝食!”
  “诺!”六万六千大唐健儿齐声回应。或迈开步伐,或催动战马、牛车,轰隆隆向前压去,宛若山洪决口,沿着黄帝陵前的缓坡,倾泻而下!
  “击鼓!”
  “击鼓!”“击鼓!”“击鼓!”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鼓声如雷,旌旗猎猎,刀锋反射出的寒光,照亮一张张年青而又诚挚的面孔。
  注:正史上,此战发生于咸阳附近的陈涛斜,房琯以一介书生统帅大军,胡乱指挥,导致李亨小朝廷全军覆没。亏得郭子仪从山西紧急派兵回援,才没有被叛军趁机铲除。


第三章 国殇 (六 下)
  站在第一排的牛车之上,明威将军马跃豪气干云。
  他本是安定城里的一捕快,平素的任务是捉拿匪徒毛贼,维持地方秩序。叛军打到家门口时,不甘心跟着县令一起投降,便带着百余名民壮砍死了县令,杀出了城外。本想跑到汾州去投奔安西军,谁料半路上又听到了王师反攻的消息,便又掉头杀了回来,联合起附近几伙同样不愿意接受大燕国统治的豪杰,王洪、杜老大、许六子等,于叛军的侧后方百般骚扰。
  他们知道自己的家底薄,经不起恶战,所以也不跟崔乾佑的人硬碰。总是抽冷子打闷棍,净捡敌军中的老弱病残下手,倒也混了个风生水起。
  某日运气爆满,居然在洛水河畔发现了崔乾佑的一座辎重营。怀着大不了一死的想法,群雄冒险组织了一场奇袭。没想到本该严加防范的辎重营里,居然没多少兵马。被马跃等人冲进去,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
  可以说,唐军之所以能顺利地将崔乾佑打得节节败退,马跃、王洪和杜老大等人,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招讨西京兼防御蒲、潼两关兵马、节度等使房琯也明白这个道理,故而不吝重赏。上奏灵武朝廷,将一众豪杰们全都封了将军。从四品到六品不等,个个都令他们心满意足。
  受了皇帝陛下和宰相大人的知遇之恩,马跃等人当然要涌泉相报。一路上抖擞精神,每战争先,又立下了无数功劳。为了嘉许他们这种悍不畏死的精神,房琯亲自手书了“振武”两字,命人绣在马跃等人的将旗上。振武军的名号也由此叫开,成了左相房琯帐下独一无二的精锐。
  既然是精锐,被用在刀刃上也在情理之中。这次与叛军决战,房琯又亲自点了马跃的将,命起带领王洪、杜老大、许六子等老友和李初进、张挺、刘昂、陈再兴等地方将领的兴武军一起,指挥车阵,为大军开路。
  马跃欣然领命,带领麾下将士昼夜练习。终于赶在决战日到来的前一个晚上,将悬车大阵操练熟了。虽然暂且还未能达到兵书上说的那种,“悬车一出,六军辟易”的模样,至少能让车队不在半路上散架了。
  咚咚咚咚,轰隆隆隆。鼓声如雷,车轮滚滚。
  马跃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大声呐喊的冲动。
  已经是四品将军了,他不能再向先前那样毛手毛脚。否则不但给振武军丢脸,也会给丞相大人,皇帝陛下丢脸。虽然皇帝陛下到底长什么模样,马跃至今还没弄清楚。
  他唯一清楚的是,老马家从他曾祖父那辈起,就没出过什么大人物。当年为了给自己活动个捕快的缺,父亲将刚刚及笄的妹妹,硬塞给了主簿大人做填房,才勉强使得自己有资格吃一碗官饭。虽然妹妹成亲之后的日子非常不快乐,可老马家上下,却再没有差役敢堵着大门儿欺负。
  如今他已经成了四品将军,职位远远超过了当年的县令和主簿。若是哪天抽空回家乡转转,还不知道会让邻里们羡慕成什么模样。当年的同僚们想必不敢再拿自己开玩笑,生就了一副势利眼的主簿妹夫,如果他还活着的话,肯定也不敢再对妹妹吹胡子瞪眼。
  即便不为了报答左相大人的提携,光是为了这份尊重,马跃也要继续奋勇冲杀。虽然手底下有几个好兄弟曾经偷偷提醒,说左相大人很可能是准备将大伙当做过河的桥板踩。“桥板就桥板,老子不在乎!总比没人用,烂在泥沟里边强!”当时,马跃正色回应,理直气壮。经历了十几年的官场倾轧,他现在可以容忍被人利用。换句话说,他可以容忍被当做牺牲和弃子,但是无法容忍自己继续默默无闻。况且左相大人也不可能拿近八千人,两千辆牛车当做弃子。那样做,他和自杀还有什么分别?!
  “呯!”一支丈许长的弩箭凌空射来,扎在马跃面前的盾墙上,摇摇晃晃。他的心思迅速从狂热状态冷却,目光直视最前方。无数支长长短短的弩箭出现在他的视线内,带着风,倒映着晨光,点燃热血和死亡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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