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烟云全集》第445/495页
唐军队伍中,来自河西的老兵们充分发挥了种子的作用。一边带队向敌军反击,一边大声将对付骑兵的经验向周围人传授。东宫六率和由各地汇集到灵武的士卒,本来就受到过一定厮杀训练。此刻得到了“高人”指点,立刻勇气大增,居然将当年在白马堡学到的东西,发挥了个十足十。
这下,叛军可就有点吃不消了。原本试图凿穿唐军拦阻,直接去活捉房大呆的队伍,不得不改变目标,回头支援自家袍泽。原本负责捉拿俘虏、收割死者和伤者脑袋的辅助兵,也不得不停止继续作孽,小心翼翼地防备唐军反扑。有些亲眼目睹主将被活活捅成筛子的骑兵,甚至偷偷地拨转了马头。只待发现形势不妙,就立刻策马逃走。
中央战场的局势,从一边倒的屠戮,变成双方僵持。攻击受阻的渔阳骑兵一次次呼喝着前冲,却又一次次被王思礼等人用步槊和长矛给捅了回来。战斗最激烈处,人和马的尸体躺了满地。鲜血汇流成河,四面八方蔓延,将秋日的原野染得猩红一片。
崔乾佑迅速发现了苗头不对。
在战场两翼他只投入了六千骑兵,就已经将两万唐军彻底击垮。而战场中央,他整整放进去了一万五千渔阳精锐和七千普通步卒,却被三万多大唐轻甲步兵给硬顶到了现在。并且这三万多唐军步兵,还不是在同一时间投入战场。
“有古怪!”他跳马鞍,双腿站起来仔细观看。很快,就明白了原因所在。“那人是谁,花白胡子的那个,好像有点眼熟?!”
“是王思礼,大帅您的手下败将。在潼关之战时,您曾见过他!”旁边的参军记性非常好,也站在马鞍上向战场中央望了望,迅速给出答案。
第三章 国殇 (八 下)
“去几个人,生擒他!”崔乾佑迅速向战场扫了一眼,冷笑着发出命令。
此刻敌我双方胜负已分,王思礼的逆袭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不可能起到挽狂澜于既倒的作用!在稳操胜券的情况下,崔乾佑不介意多玩一些小花样,为自己的赫赫战功增加几圈传奇的光环。
两名以勇力著称的中郎将欣然领命,各自带了五十名曳落河,策马而出。一边向战团靠近,一边扯开嗓子嚷嚷道:“大帅有令,生擒王思礼。大帅有令,生擒王思礼。没把握的人赶紧让开,别耽误老子立功!”
跟王思礼所部唐军绞杀在一处的幽燕精骑们原本就已经被杀得胆寒,听见来自背后的呐喊声,赶紧就坡下驴。从战团最外围开始拨偏马头向两翼绕,一层层梯次退避,很快,就在与唐军正对方向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正在率部酣战的王思礼猛然发现眼前发亮,迅速抬头,刚好看到十几匹骏马呈倒雁翅型,结伴向自己冲了过来。马背的骑手个个盔甲鲜明,手里拎着根皮索,在半空中风车般旋转。
“套马术!”有股警兆迅速在王思礼心中涌起,呐喊声脱口而出,“大伙小心!提防他们手里绳索!”
套马术是草原部族生存的基本技能,男孩子通常从八、九岁时开始学,一直学到成家立业。使到精妙处,一根皮索抛出去,隔着二十余步,亦能锁死奔马的脖颈。安禄山为将多年,对唐军优势和弱点了如指掌。所以根据自己的观察了解,刻意将套马术进行了针对性的改进。在两军僵持之际由曳落河骤然使出,每每都能收到奇效。
当初在潼关城外,河西军与燕赵精锐有限的几次试探性接触当中,很多人就栽在了对方这一招。本来凭着一腔热血和精良的铠甲器械,大唐男儿们结阵而战,还能勉强与叛军一争短长。谁料曳落河们根本不与唐军的步阵硬碰,先是用羽箭来回奔袭骚扰,然后掏出套索,隔着老远,看准哪个就把哪个一拖而走。没几次,就让唐军大阵彻底崩溃了。
今日叛军又使出杀招,王思礼等人岂能不加以双倍小心。饶是如此,当第一波套索隔空袭来之时,依旧有四、五名士卒被拖出了军阵。周围的袍泽赶紧出手施救,却赶不对方的撤走的速度。借着战马的脚力,得手的曳落河们扯着皮索迅速远飚,没几步,就将套索里的唐军士卒拖翻在地,扯成碎片。惨叫声顺着血迹远远传回,令闻者无不胆寒。
“生擒王思礼。生擒王思礼!”第二波曳落河又呼啸而来,脸上笑容显得分外狰狞。
眼看着刚刚凝聚起来的士气又要被叛军硬生生打散,王思礼把心一横,单手把长槊给举了过了头顶。吕崇贲与张俊、吴冕、韩辉祖等原河西军将领与王思礼配合多年,知道彼此的心意。见王思礼身子开始后仰,立刻齐声断喝:“举矛,举矛,预备——”
“举矛,举矛,预备”一片怒吼声中,数千根长矛大槊高高地举了起来,立成一片骄傲的钢铁丛林。
掷矛术,王思礼疯了?!在远处欣赏战况的崔乾佑瞳孔骤然收缩成了一根针。掷矛伤敌是大唐步卒的基本战术之一。但那通常都用在敌我两军刚刚发生接触之时,每名参与的士兵手边肯定还有第二根备用的长矛。而像王思礼现在这般将手中长矛、大槊丢出去,接下来,他们就只能用随身横刀硬撼骑上在马的大燕国精锐了。
没有长度优势,横刀对骑兵,几乎就是找死!还没等崔乾佑猜出王思礼的想法,一片矛影已经腾空而起,飞过短短二十步的距离,将手持套索的曳落河们连人带马钉翻在地。
“跟我!”一矛出手,王思礼便不再看战果。拔出横刀,跟着矛影向敌军扑将过去。吕崇贲、张俊、吴冕、韩辉祖等人带着各自的嫡系部属紧随其后,如狼似虎,舍死忘生。
一百名眼睛长在头顶的曳落河被从天而降的长矛钉死了大半儿,剩下一个个骑着马在原地打转,冲也不敢,退亦不能,目光里充满了畏惧。
“杀!”王思礼要的就是这个机会,双腿发力,整个人如同鹞子般腾空而起。半空中猛地向下一挥刀,将某名手足无措的曳落河砍掉了半个脑袋。
“杀!”张俊第二个冲到,看准一名曳落河,挥刀横扫。倒霉的曳落河被扫断了一根大腿,身体惨叫着从马鞍另外一侧掉落。胯下的坐骑却也在同一时间被张俊的横刀割伤,疼得悲鸣一声,连蹦带跳。拖着自家主人在人群中冲出老远,直到身上的血差不多流干了,才一头栽倒,将已经失血而死的曳落河压了个筋断骨折。
“杀!”吕崇贲、吴冕、韩辉祖等人相继赶到,跟在王思礼背后,挥刀四下猛砍,眨眼间,将剩下的曳落河诛杀干净。王思礼喘了口气,再度举起刀,指向周围惊诧莫名的燕赵骑兵,“冲过去,缠住他们,别让他们拉开距离!”
“冲过去,冲过去!”众将齐声响应,踏着淋漓的鲜血大步向前。见到敌人是一刀,见到战马也是一刀,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
被已经煮熟的鸭子从锅里跳起来狠咬了一口,崔乾佑气得暴跳如雷。“杀了他,杀了他。不用捉活的了,乱刃分尸!还有房琯那个书呆,也给老子一块杀了。杀了他们,替死去的曳落河祭灵!”
“诺!”他身边一直没动的另外七百曳落河答应一声,策马冲,与已经开始反扑的燕赵精锐一起,潮水般向王思礼身边猛攻。
吕崇贲、吴冕、韩辉祖等河西军将领则带着各自的嫡系,将王思礼的侧面和身后团团围住。宁可让叛军的战马踩自己的头颅,也不肯给对方偷袭自家大将军的机会。
战场中央的形式,彻底被搅成了一锅糊涂粥。某处大批大批的燕军骑兵,团团围着一小股死命顽抗的唐军将士群殴。与其临近的一团,则是大批大批的唐军步卒,挥刀绞杀几十名燕军精锐。一个战团刚刚分出胜负,下一个战团就立刻开始展开。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呐喊呼号,声音震天。
在王思礼等人的指点带动下,叛军骑兵的优势根本得不到有效发挥。而在叛军的疯狂反扑当中,王思礼等人想要重新结成战阵,也绝无可能。双方几乎是面对着面挥刀互砍,或者杀死敌手,或者被敌手杀死。每行一步,都踏在阴阳两界的分隔点。
两名曳落河左右包抄,试图夹死王思礼。混战当中,他们胯下的坐骑无法冲起速度。被王思礼轻松地避开了一个,然后将另外一个开肠破肚。吕崇贲紧跟王思礼脚步,刀尖一挑,戳在了一匹战马的眼睛。疼得战马人立长嘶,将背上的曳落河摔成了滚地葫芦。
安国将军张俊身材灵活,跳过去,一刀抹断地曳落河的喉咙。就在此时,有名骑兵从马背跳下来,双臂抱住了他的肩膀。张俊扭腰,甩背,将骑兵像甩麻袋一样甩向冲过来的敌人。两名曳落河被他砸下了坐骑,第三人却在落地前的瞬间,丢出了手中的狼牙棒,正中他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