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伏诡话全集》第110/221页


绝的来了,窗户被推开,李爸从铁栏缝里面塞了床棉被出来,不说话也就是不肯开门,李妈这个人也特别好面子,其实她只要放低姿态软下来求几句,李爸大概也就算了,但是夫妻俩一个比一个倔,那天晚上,李妈还就真裹着被子在外面坐了整夜,第二天照去上班,晚上干脆就睡在值班房里不回来了,这可把李爸气得半死,小夫妻俩赌气赌了半个多月,后来还是老婆婆出面调解才总算把这件事平息下来。

李安民觉得,她爸妈的内部矛盾是文化人之间的冷斗,不吵不闹,拼的是骨气和尊严,这也是后来为什么李妈坚决要和丈夫离婚的根本原因,当一个有事业有思想的女性在家里无法得到该有的尊重时,对这个女人来说,家庭就没有再继续经营下去的价值。

李爸却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妻子,在李妈把离婚协议书摆在他面前的时候,李爸毫不犹豫地签上自己的大名,他认为李妈只是怄气,不相信她敢真离,在那个年代,离婚不仅仅是两个人之间的私事,还牵扯到个人作风问题,更会影响工作和人际关系。

李爸千料万料都没料到李妈不仅敢于跟他离婚,还在一年之内火速再婚,再婚对象是个从农村回归的知青,全家靠晒鹅毛维持生计,条件跟李家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但李妈在医院工作,工资拿得高呀,有了物质基础之后,她更需要精神层面的伴侣,在旁人听来或许有点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意思,至少李妈从没为她的选择后悔过。

由于这场婚变,让曾经被李爸得罪过的人找到了报复的机会,导致他被开除党籍,连降几级,还牵扯到其他同事和领导,李爸迫不得已,只好放弃公职,下海去干个体户。

父母离婚时,李安民还不到五岁,李爸生意繁忙,李妈有了新的家庭,她只能跟外婆相依为命,成了别人口中“有娘养没娘教”的野种,邻居亲戚都在背后嚼舌根,小孩子更是口无遮拦,把从大人嘴里听到的难听话当着她的面复述出来。

记得拆迁过渡时期,外婆带着安民寄宿在大儿子家里,有天大人都不在家,中午吃饭时,安民刚坐上桌就被表哥哄下去,当时说的话她一辈子也忘不了――“野种没资格在我家桌上吃饭。”

这句话在安民幼小的心灵里划下了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痕,在此之前,她每晚睡觉都抱着枕头想妈妈,在此之后,思念的心情逐渐被怨恨所取代,人生观和价值取向也都随之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后来想想,也许只是李妈那种破釜沉舟的极端个性在她身上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

若说李妈是脾气倔强,那李爸就是属于冲动派,动手能力极强,脑袋发热时从不考虑后果,朋友开玩笑时经常用一句话来戏谑李爸――“静如处子动如野马”,踩到底线之前,他都能笑脸迎人甚至逢迎拍马,一旦触到逆鳞就会发疯,天王老子也挡不住。

这一生最让李爸抹不下面子的是什么事?不消说,肯定就是离婚,在他面前最不能提的也就是这事儿。李爸管拆迁那会儿曾被钉子户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不管人家怎么骂他都笑呵呵地耐心讲道理。

结果那人不识相,从国家政府一路骂到私人生活方面,据目击者称,当时那人是这么叫嚣的:“你妈/逼老婆偷汉子,还偷个下放到农村的黑户,你的J/巴/蛋真他妈管用……”

没等骂完,李爸就搬起烧煤机的炉子往他头上扣,扣一下不解气,他索性提着炉子把手抡过去,带着火星的煤屑四处乱溅,把同行的人都给吓呆了,李安民相信,如果当时手边有菜刀,她爸一定会直接拿菜刀砍,根据后来多起事件表明,李爸爆起来的特点就是手边有什么就用什么,诸如热水瓶、炉管、椅子、办公桌,都被他随手捞来行过凶。

在这方面,李安民完完全全继承了李爸的特色,连引爆点都一般无二。

李安民在上初中时曾遭人围堵,拦路的五个男生是经常堵截低年级学生要钱的渣滓,带头那个人长得还算人模狗样,同伙称他为高能,李安民最瞧不起这种人,自动把他的名字从“高能”转换成“低能”。

把人带到偏僻的地方后,低能贼笑着要李安民陪他们玩“抓小美人”,这游戏在当年很是流行,玩法很简单,就是一群人玩躲猫猫,女孩当鬼,男孩来捉,哪个先抓到,就能摸摸亲亲,这种游戏小学生也在玩,但是小孩也就只能有样学样,换做初中生那就没数了,很多女孩子都在大院的车棚里被小色狼们占过便宜。

李安民一口回绝,她不去,低能就不放她走,还把书包抢走,其他几个男生上来拉她,李安民一边打开他们的手一边往后犟。

拉拉扯扯的过程中,低能讲了一句话:“我大姑说你妈是个婊/子,这个男人睡过那个男人睡,你是婊/子的女儿,将来就跟她一样。”

他说这个话时李安民正好背对公厕外墙,墙根下堆着红砖,她顺手抄起来就往低能头上盖,还拉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躲。

要说李爸涵养高,只打不骂人,那李安民就是属于歇斯底里型的,骂人不带脏字,但是骂的很难听,父母离婚让她产生自卑心理,平时都很隐忍,对于别人的指指戳戳也当作没看到,越是这样就越憋得慌,一旦找到发泄口,那就是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用板砖盖低能的时候就是这样,她一边砸一边大吼,就像疯子似的,低能那几个兄弟哪见过这么凶悍的女生,都被吓傻了,反应过来要去拉,李安民却砸红了眼,死活就不松手,砸得还不解气,还像换用砖头角死磕,要不是被路过的大叔强行拉开,低能性命堪忧。

这件事过后,李安民的名声好坏对半开,有同学说她残暴,有同学说她为民除害,安民还美滋滋的,觉得自己挺英雄,结果没多久李爸就在生意场上被人戳了小刀子,进局子里呆了半年之久,被捕入狱的罪名是行贿,这影响实在是太差,遭到国家组织以及社会人士的严厉批斗。

妈再嫁,爸又坐过牢,亲戚邻里嚼出来的话更是不堪入耳,连班上的同学也开始排挤李安民,随着年纪增长,安民对这些事也就越敏感。

在闲言碎语与有色眼光的注视之下,李安民几乎长成为一棵病态扭曲的树苗,人情贫瘠的土壤无法为她再提供更多养分,只有得到灌溉才能继续开枝散叶。

李爸暗暗做下决定,在女儿读完初中以后就让她去外地念高中。

毕业那年的初夏,李安民独自乘上去N市的列车,行李就两样,一个超大双肩背包,一个挎包,这个时段的乘客很少,车厢里空空荡荡,她按票找到座位,卸下背包往行李架上托,由于太矮,不管她怎么垫脚,大包都搭不上去。

这时后面有人帮忙,李安民只看到一双大手撑住包底往上轻轻一掀,背包就稳当地横躺在铁架子上。

李安民回头道谢,帮她的人是个高个子青年,穿着背心和军裤,肩上背把吉他,脸长得挺正,有块很明显的伤疤从左边眉角一直延伸到耳后,不难看,反倒更添了几分气势,此人正好跟李安民坐一排,李安民靠窗,他坐在外面,除了一把吉他就再没有别的行李,他也没把吉他放在行李架上,而是小心翼翼地靠在腿边。

李安民发现他的坐姿很端正,腰板挺得特直,忍不住搭话:“你当过兵?”

“恩。”那人笑得很和善,还有点腼腆,偏头看了她一会儿,又问,“就你一个人?”

“就我一个人,你打算到哪里?”李安民呼吸着车窗外的新鲜空气,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愉快,跟退伍兵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我?刚复员没多久,打算去跟战友会合,你呢?”

“我叫李安民,到外地读书,你怎么称呼?”

退伍兵愣了一下,又盯着她瞧半天才开口,“我叫叶卫军。”

李安民总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退伍兵的脸也有点眼熟,但耳熟脸熟的人太多了,当时也没多往心里去,李安民对当兵的很有好感,叶卫军身上有种稳健宽和的气质,让人倍觉亲切可靠,两人聊了半天就熟络起来。

就李安民所知,叶卫军初中没毕业就应征入伍,第一年就被选去当侦察兵,出来被分配在机关当勤务员,据说是跟领导关系不和才主动辞职,这是当时的说法,在很久之后,李安民才晓得那个所谓的“不和”其实是程度极其严重的暴力事件,他是迫不得已才离乡背井,跟李安民雏鸟离巢的欢快新奇完全是两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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