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之下》第72/205页
许戈差不多十岁时梅姨说“她太小了,等她再长大一点,在这些人中她是最无辜的。”再长大一点时,他教官和他说“那个孩子从小就失去妈妈,她把很多很多的注意力都倾注在你身上,能不能等她变成大人……”
再长大一点,“永远不要告诉她真相。”这是许醇唯一对他提出的要求,那个请求厉列侬知道他不能拒绝,这是他欠许醇的,这点在妈妈给他写的信里被一再提及。
厉列侬来到那个家时许戈刚满周岁,在他眼里,那个刚满周岁的女娃娃是一个古怪的存在,属于她人生的第一句话说出的居然是“我见过你。”
咬字清晰,眼眸黑白分明。
随着她学会开口说话,很多很多的话开始从她口中源源不断说出,稀奇古怪莫名其妙,让厉列侬觉得最烦的是她嘴里坚称的“我见过你”。
这话许戈周而复始的说着,喋喋不休,神神叨叨。
十五岁,在耶路撒冷城,不知名小巷里,他对那个终日神神叨叨的小姑娘的厌恶来到极限。
那时,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念头曾经从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也许他可以给那个总是有很多很多话的小姑娘喂点东西,让她闭上嘴巴。
那一刻,厉列侬可能永远都不会想到,那时他想弄死的小姑娘会成为他的未婚妻,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他会在她身上找到那份慰祭,那么小的一处所在却呈现出来最为惊人的包容量,在他进入她时世界浓缩得很小,在那个小世界里没有几十万只眼睛在暗处看着他,没有那把时时刻刻都必须放在距离他手最近的枪,没有妈妈殷切的嘱托,有的就只有挣脱框架后感官所带来的无所拘束,身下的人泪汪汪的叫着阿特让他发狂,迷失,循着在记不清哪年哪日在工地里偶尔听到几个男人们聊天时粗俗的“当女人在你身下哭时其实她们是在和你撒娇,她们巴不得你次次的直达花心。”的那种轨迹,当他回过神来时,昔日甜美娃娃宛如被卸下所有色彩,那一瞬间心里泛起了淡淡不忍,低下头唇触了触她的唇,那一刻,有点神奇。
随着他唇贴上她的唇,那件色彩羽衣眨眼间回归到她身上,声音小小的细细的“阿特,疼死了”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手去拽住她胸前的柔软,惹来了她的一阵闪躲。
那略带调侃的,低黯的嗓音仿佛不是来自于他“死哪有那么容易?”她在他身下细细的,微微的笑开,一边笑着一边躲着,那样的模样和任何时候都不像。
目光落在她颈部所在,留在她锁骨的应该是他所吮出来的印记,比她粉粉的皮肤颜色还要深上一些,这一刻那个印记看在厉列侬眼里尤为的刺眼,刺眼到他想把它遮挡起来。
伸手把滑落下去的被单往上拉,遮住那抹印记,手刚刚想离开却被抓住,她呢喃着,声线又软又腻,像幼年的她“阿特,我出生时真的见过你。”
又来了,神神叨叨,喋喋不休,就是这样的神神叨叨会带出厉列侬的坏情绪,他偶尔会希望着许戈发现这个秘密,然后这个秘密能减少许戈对他的那种痴迷。
在厉列侬心里,许戈口中对他所谓的“爱”是建筑在类似于痴迷这样的情感上,这个世界上也许真的有爱情的存在,但绝对不会是细戈的那种,这个世界哪会有这样的爱。
许戈的爱就像一场漫长的疾病生成过程,充满了病态。
抽出手,拿起搁在一边的外套,厉列侬打开病房房间时天色已经呈现出鱼肚白,接他前往布拉格的车就停在路口。
一上车金沅就把电话递给他,那是来自于1942智囊团办公室的电话号,接过电话简单说了一句“已经解决了。”
昨天中午,厉列侬接到1942智囊团首脑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那位和他说了一些许戈的情况。
“让自己的未婚妻哭哭啼啼总是不太好。”最后那位如是说。
第46章 /(许戈)
门被打开时许戈正在换衣服,匆匆忙忙间拿起一件外套包裹住自己的身体,没有敲门就进来,进来后没有礼貌就闯到屏风后的人是伊莎贝尔。
中午时分,光线十分强烈,伊莎贝尔围着许戈转了几圈后给出了一个结论:她现在看起来就像是1942某位成员养的小粉猪。
拿起搁在一边的枪朝着没礼貌的小姑娘晃了晃:滚!
“帕特走了,我去送他了。”小姑娘朝着她扮了一个鬼脸,指着自己的脸颊:“然后,他亲了我。”
说完之后她一脸陶醉:“他的嘴唇十分柔软。”
许戈把枪口直接抵上伊莎贝尔的太阳穴上告诉那位小姑娘,她可是因为她的帕特才变成小粉猪的。
她还笑嘻嘻的告诉她,要是三秒钟内没有从这里消失就扣动扳机了。
小姑娘不相信,一口咬定枪里没有子弹。
许戈开始倒数,结果倒数第二时小姑娘已经逃之夭夭。
小坏蛋还真的猜对了,在枪指向她的太阳穴时许戈已经卸下了子弹,万一擦枪走火了她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小姑娘“凯尔特人后裔”的身份会随着她的成长影响力越来越为广泛,如果凯尔特王朝还存在的话,小伊莎贝尔现在的身份应该就是公主。
重新回到镜子前,投映在镜子里的人还真的就像伊莎贝尔说的那样,就像是一头小粉猪,脸颊比身体所呈现出来的还要绯红。
下台阶时许戈的脚步没有像以前的那般利索,靠在墙上让阳光铺在她脸上,从某处所在传来的隐隐作痛在提醒着许戈,属于昨晚的一切都不是她在做梦。
巨大的疼痛、惶惶中的不安、陌生的躁动最后一一泯灭在他们彼此相融的汗水中。
阿特――手指落在自己唇瓣上,最后,他吻了她,那个吻很浅很浅,但也抚慰了她的委屈和失落。
“我们孩子的名字由你来取。”当她在他身下低低哭泣时,他哑着嗓音这样告诉着她。
脸向着阳光最为强烈的所在,大大的呼吸,以后他们会有孩子的,即使需要闯过十八层地狱,她的枪最终会对准造物主的脑壳。
次日,1942前任领导人到医院来看她,他告诉许戈厉列侬已经成功见到库尔德明兵组织的领导人,库尔德领导人会派出小支分队护送厉列侬到大马士革。
这个消息让许戈松了一口气。
许戈还发现,跟着1942前任领导人来探望她的伊莎贝尔自始至终都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盯着她。
逮了一个空余时间,许戈低声问一副恨不得扒下她皮的小姑娘,学着厉列侬的语气:“小伊莎贝尔,你能告诉我是谁把你给得罪了?要不要我去替你揍他几下。”
小姑娘手直直指向许戈:“你!”
在许戈做出“法官大人,你冤枉我了”的表情,小姑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着。
“她们告诉我,你是因为和帕特一起睡了才变成小粉猪的,我也要变成小粉猪。”
这个时候,许戈无比感激那些把给小伊莎贝热科普了这些知识的人。
隔一天,许戈离开医院。
离开医院前许戈得到了厉列侬已经安全到达大马士革的消息,到达大马士革的厉列侬会在当地商人的带领下去前往伊斯兰极端分子的地盘。
那位商人在政府军和反政军、以及伊斯兰极端分子面前都吃得开。
许戈离开医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路易,那是一个有着腼腆笑容的男孩,她和他曾经多次合作过。
即使来之前已经做了很多心理准备,但看到从膝盖处开始凹陷下去的被单,许戈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没什么的,阿曼达。”男孩声音平静。
许戈摇头,怎么会没什么呢?怎么能说没什么呢!
路易有着一双很能跑的腿,在草坪上他跑得比谁都快,他曾经说过,等他退休时会为1942带来第一支足球队。
嘴唇蠕动了许久,终于说出:“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当时换成你你也会做出那样的选择。”比她还小两个月的男孩说着:“我第一次接受任务一样,你也没有丢下我不管,为此你还挨了一颗子弹,当时那颗子弹就夹在你的肋骨中间。”
许戈见到了男孩熟悉的笑容,声音和他笑容一样的腼腆:“当时,我因为羞愧都躲起来,是你找到我,你找到我和我说……”
垂下眼睛,路易手沿着凹陷下去的所在缓缓往上,最后停留在膝盖处。
“那颗子弹是我职业生涯里的一枚勋章,我会为它的存在感到自豪。”男孩抬起头,眼神明亮:“当时,你是和我这样说的。”
“阿曼达,你一直是我的榜样,我也会像你一样,把它当成是我职业生涯的一枚勋章,并且为它感到自豪。”
许戈别开脸去。
“别难过,厉先生已经联系了德国的医生,他们会给出完善的治疗方针。”
许戈一动也不动。
“阿曼达,看,即使没有脚,可我还有手。”
那声音充满了热忱,迫使得许戈转过脸去找寻声音的主人。
褐色的药丸从男孩的手指弹出,在空中划出了完美的弧线,就像那一颗飞向球门的皮球一样,以十分完美的姿态落入了球门里,可――
可最后的环节出了点小差错,落入口中的药丸苦得让路易哭丧着脸,那状况就像进球的球员面对着观众卖弄他的翻跟斗绝技一样,一系列翻跟斗动作做完却被边裁的口哨弄得十分尴尬:伙计,进球无效,那是一个越位球。
看着路易哭丧着的脸,许戈扬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