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之下》第9/205页


在布朗先生的要求下那个人再次延迟回家时间,他留在布朗家吃了宵夜。
宵夜差不多结束时,看起来很安静的少年用略带局促的语气说出“我能不能带点点心回去给我的妹妹?她很喜欢这家的甜点,可她能品尝到这家甜点的机会很少。”
说完之后少年就像是怕被误解似的,急急解释:“我家里最近出了点事情,我想吃到她喜欢的甜点会让她开心一点。”
少年的话让那位法国外交官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那天,梅姨也就简单的和许戈说了一点,一些的细节也是后来许戈才了解到的。
成年后,许戈偶尔会想起这件事情,想起时挂在她嘴角的笑意她都分不清是嘲讽、还是赞美那个人的演技了。
成年后,很多人管那个人叫做“蓝色路西法”。
那天,许戈当着梅姨的面吃掉了甜点。
那留下舌尖上的味道并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般甜蜜,相反,越是想去获取那份甜蜜就感觉越是苦涩。
许戈想,梅姨说得可真对,她真的是一位早熟的姑娘。
次日,贴在爸爸五金店店面的特殊标签没有了,那个人骑着机车到集市去,梅姨也给五金店的学徒打了电话。
街西口那家关闭好几天的五金店重新开业了,这个消息让整条街的人松下了一口气。
就像梅姨保证的那样,许戈那天早上在早餐桌看到了爸爸,没有少一块肉也没有少一只胳膊。
重男轻女的中年男人就那样看着她,一副想笑但怕笑起来会失去威严的一家之主模样,走了上去,把头搁在他肩膀上。
把头搁在爸爸的肩膀上,只敢用余光去看那个人,那一眼长得望不到边似的。
眼帘重重合上,开口:爸爸,以后我一定听你的话。
爸爸的手落在她头顶上:“快去吃饭,吃完饭爸爸送你们去上学。”
四人座位的面包车沿着笔直的小巷行驶着,拐了一个弯是笔直的街道,一出街道光就四面八方迎面而来。
许戈把脸贴在车窗上,目光往着圣殿山的方向。
从今往后,她就只剩下圣殿山了。
面包车经过颠簸的路段时,许戈紧紧的抓住车门把手,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往那个人身上靠。
下车,和爸爸挥手说再见,乖乖跟在那个人身后,只是这会儿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地面。
很快来到分岔路口,她要往左他要往右。
脚步没有片刻停顿的意思,埋着头往左,风因为飞快的脚步形成细微的声响,许戈在心里得意得很,也不是多难办到的事情。
可她没高兴多久,脚步不听使唤的慢了下来,就像那冬天早上爱赖床的臭毛病一样,天气太冷了被窝太舒服了。
站停脚步,最后一秒,许戈想起爸爸的脸。
在最后一秒中,每天早上孜孜不倦在心里念动的“许醇,回头吧”变成了“许戈,别回头!”
“许戈,别回头,别回头!”
你看,咒语还是有用的,只是咒语对许戈有用,而对另外一个人毫无用处。
抱紧书包,脚步往着自己学校,可穿在脚上的鞋变重了。
爸爸重新回到五金店,他和认识的人说那是一场误会,他还表达出一直以来都很照顾他的那位犹太商人的信任。
“施特恩先生是一位富有民族精神的人,他是不会干任何一件损害自己民族的事情。”
几天过后,就像爸爸所言的那样犹太商人恢复了自由。
耶路撒冷市长办公室还针对这次事件发表道歉声明,声称那是有心人士所制造出来的陷阱,目地是为了破坏犹太民族的团结。
随着这份声明的发出,人们纷纷把策划这次事件的幕后黑手指向以色列的老对头伊朗。
至于被无辜囚禁数十天的五金店老板,人们纷纷表示出同情,不过从这次事件中人们知道了一件事情:五金店老板和布朗家交情不错,这次事情那位能早日脱身还多亏了布朗先生。
纷纷扰扰的十月就这样伴随着落在耶路撒冷的第一场雨过去了。
这是一座典型的地中海气候城市,春秋季节都浓缩为漫长而蒙热的夏季,随着初冬的第一场雨来临,让许戈讨厌的夏季也就宣告结束了。
耶路撒冷的冬季来得晚,可并不妨碍它的来势汹汹,十一月中旬天气快速变得很冷。
十月最后一个周末开始那个人总是往布朗家跑,从布朗先生会让那辆贴有法国国旗的车来接他许戈就知道,布朗先生很重视那个人的安全。
印有各国外交标签的车辆在耶路撒冷是一道附身符。
耶路撒冷冬天的夜晚总是尤为漫长,漫长的夜孕育出似是而非的流言,这些流言在清晨的集市街角流传着。
狂热的宗教分子、政治爱好者们更是让这些流言变得活灵活现。
十一月,许戈在“以色列政府将以以巴边境线为起。点修建隔离墙,以此隔离巴勒斯坦人对以色列人发起的恐怖袭击。”这样的传言所制造出来的惶惶不安气氛中度过。
十二月,这条传言被越传越广,越传越真,甚至于有从政府部门那里流露出“多名驻以外交官针对隔离墙问题对以政府进行施压,其中就数法国某位在以巴民众口碑极佳的外交官口气最为强硬。”这样的消息。
十二月中旬,布朗家出事了。

第7章 许戈(07)

“法驻以大使馆办公室忽然收到一份法外交部的紧急公文”“素有法外交官主力军之一的布朗外交官办公室被查封”“布朗外交官被勒令停止任何外交活动”“布朗外交官将回法国接受调查”这一系列的事情就发生在短短的三天里。
针对这一事件传出各种各样的讯息让许戈听得头晕脑胀,在这次事件中许戈得出的结果是:布朗外交官被革除外交官的身份,很快的他就会离开耶路撒冷。
布朗先生离开了,那么布朗家小小姐也没有留在耶路撒冷的必要了。
这个消息还是让许戈心里暗自高兴了一把,这样一来那个人就没有理由每个周末往布朗家跑了。
这个想法一产生,许戈就猛拍自己的头:不争气的蠢货,墙头草,说一套做一套的小人,真是……
许戈,你真是没救了。
手缓缓的垂落。
有些事情想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很难,就像每次许戈想叫那个人“哥”时,可有些时候舌头却是不听使唤出“许醇。”
就这样,在这段时间里,刚刚唤完“哥”之后,转眼间“许醇”就从她口中蹦了出来。
可不管叫那个人“哥”还是管那个人叫“许醇”这些都没有给那个人造成困扰。
真正受到困扰的人却是许戈自己。
就像现在一样,即使知道那样不对,可还是一边装模作样的谴责自己,一边纵容小小的快乐就像奶酪般发酵着。
布朗先生回法国是一件板凳顶钉子的事情了。
是夜,许戈做了最近拼命压制自己不要去做的事情:厚着脸皮混进那个人的书房。
许戈想知道,那个人有没有受到布朗先生离开耶路撒冷这件事情的影响。
近阶段,老城区的男孩女孩都在谈论“五金店老板的大儿子和布朗外交官的小女儿好上了。”
在阿拉伯国家,特别是穆斯林群体,十五岁的孩子往往已经是应该操心婚姻大事的年龄了。
那些男孩女孩们谈论的也不是凭空捏造,许戈知道那个人和布朗家小小姐约会过。
那天早上,她在洗衣服时从他外套口袋翻出了两张已经用过的电影票。
虽然许戈没有看到他们去看电影时的情景,可许戈看过那个人和布朗家小小姐从宠物点离开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黄昏,毛茸茸的小家伙被装在漂亮的篮子里,篮子就由着那个人提着,那两个人肩并肩走着,布朗家小小姐不时侧过身去逗弄没什么精神气的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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