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钟山军旅系列全集.com》第53/64页


小乐说:那你就钻地道,神仙也找不到。

尚小虎很害怕尚参谋长,参谋长曾经打过他,往死里打,用钉着掌的大皮鞋踢过他的屁股。自从尚小虎的哥哥尚小龙去当兵之后,姐又去新疆当了一名文艺兵,家里就剩下他一个孩子了,参谋长打他的次数就少了起来。这些日子尚小虎的胆子渐渐又大了起来,最后导致他把父亲的枪偷出来耍乌鸦。尚小虎太热爱枪了,有时做梦都梦见了枪。他对枪并不陌生,可以说还相当熟悉,父亲心情好的时候,还教他打过枪,不仅教他打枪,还教他如何在短时间内把枪拆开,又把枪装上。尚小虎在五六岁的时候,就能从容地完成这一切了。可惜他没有更多的机会去玩枪,那时他就有一个愿望,盼着自己早日长大,然后跟哥哥姐姐一样,去当兵,到那时,他就会有一支属于自己的枪了。于是,尚小虎迫切地盼望自己早日长大成人。

来仓一说到地道,尚小虎的心踏实了,那是在不久前,他们共同发现的秘密,就是在军区大院的地下,他们发现了地道,那地道四通八达,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样子,有一次他们在中午时分下了地道,一直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最后他们终于从一个口走出来了,他们发现竟走到了后山,那是郊区的座山,离军区大院开车都得半个小时。后山的出口和一座山洞相连,不亲自走一趟,很难想像地道有多长。

关于枪,关于地道,尚小虎一想起来就激动,他太热爱这些东西了。枪和地道同时让他想起了打仗的年代。那时他还不会用战争来形容。他无数次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背着枪在地道里上窜下跳的景象呀。幻想的生活让尚小虎激动不已。

来仓一提起地道,尚小虎如同找到了大后方那般的安全和踏实。现在他不害怕了,射击的愿望压过了恐惧,这回他毅然地把枪举了起来,冲着乌鸦窝就放了两枪。显然乌鸦窝是打中了,可以从树上掉下了两片乌鸦毛得到印证,可惜这时的乌鸦外出觅食去了。否则的话,一定会把乌鸦打落下来。

尚小虎这回什么也不怕了,枪声让他激动和愉悦,这时他像个指挥员似的那么一挥手,喊了一声:冲呀――便向后山的山头跑去,来仓、小乐、小芹等人紧随其后,样子都英勇无比。

尚参谋长那支枪里是压满了子弹的,一共九颗。最后的结果是来仓放了两枪、小乐放了两枪,原来打算也让小芹放一枪的,后来小芹临阵退缩了,这样算来,尚小虎一个人打了五枪。有两枪就打在岩石上,飞出去的弹头发出很好听的声音又飞向了别处。

尚小虎是晚饭前回到家里的,他以为自己神出鬼没地把枪再放回去,就万事大吉了。至于枪里的子弹的去向,他抱着打死也不说的态度是可能蒙混过关的。以前曾有过这方面的教训,他曾偷过父亲的军功章,用军功章换过一次“军刺”,那是一把真正的“军刺”,闪着青光,锋利无比。于是他以父亲一枚军功章的代价把“军刺”换了过来,直到现在,那把“军刺”还保留在他的手中,父亲后来也发现少了一枚军功章,父亲首先怀疑是他给偷走了。那一次他显得坚强无比,死咬着说:不知道。后来父亲和母亲翻箱倒柜地一连找了两天,也没有找到。父亲就疑惑地冲母亲说:是不是搬家搬丢了。这几年来,他们搬了好几次家,最后搬到军区大院来才算定下来。母亲也吃不准,便说:可能吧。

从那以后,父亲就把所有的军功章,或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东西统统都拿到办公室,锁在那个保险柜里了。父亲那枚军功章丢得心不甘情不愿,经常用怀疑的眼光来看他,他显得很冷静,父亲便在这怀疑中越加疑惑了。

这一次的尚小虎却没那么幸运了,他刚一回到家里,还没等把枪拿出来,便被父亲一把按到床上,尚参谋长为枪的情况,下午干脆没有去上班。保卫部的人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什么名堂便走了,尚参谋长便躺在床上分析,分析来分析去,便想到了尚小虎。尚参谋长知道,这小兔崽子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比他哥还要淘气,而且有主意,这一点父亲深信不疑,三个孩子的优劣,做父亲的简直太清楚了。上次军功章事件,父亲就一直在怀疑他,可总没有抓住什么把柄,他几次试图拐弯抹角从尚小虎嘴里套出点什么来,可是他死活就是不说。这回他要当场把他捉拿归案。尚参谋长正在屋内焦灼地走来走去的时候,尚小虎回来了,他一把就把尚小虎按到了床上,尚小虎开始挣扎,十岁的孩子,无论如何也挣扎不过身经百战的尚参谋长。尚参谋长轻而易举地便在尚小虎的口袋里翻出了那只手枪。尚参谋长把抢握在手里,脸上在瞬间掠过一丝冷漠,他说:哼哼――

尚小虎看着父亲用这种笑对他,就知道坏事了。

尚小虎是个聪明的孩子,这时候他知道该说什么。他说了一声:爸,我错了。

尚参谋长斜着眼睛看他,然后哗啦一声拉开枪机,这时候尚参谋长才发现枪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了。

尚参谋长说:小兔崽子,要是有子弹,我今天一准崩了你。

尚小虎跪下了,样子乖得很。尚参谋长对他这套把戏已经相当熟悉了,做错了事的尚小虎经常在他眼前这样。每次,他都原谅了他,这次,事情重大,他不想再原谅他了。

尚参谋长翻身从箱子里拿出了背包袋,三五下便把尚小虎捆了个结实。刚开始尚小虎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待他,那一刻他心里甚至有些兴奋,以为这是父亲在和他搞一场儿童游戏,比如抓舌头什么的。后来他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父亲又把他捆在了院里那棵枣树下。父亲还从腰上解下皮带,尚小虎心想,这下完了。果然,父亲舞动着皮带开始抽自己。刚开始,尚小虎还爹一声娘一声地叫。尚参谋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左邻右舍的人还都没有下班,没有人肯来说情,只有巡逻的警卫战士在门口探了探头,又都被尚参谋长的神情给吓退了。

尚小虎后来就不叫了,他知道叫也没用。他想学一会英雄,电影或小人书里的英雄他没少看,于是他果然就一声不吭了。他睁着眼晴把眼前的父亲想像成“刘文彩”、“南霸天”什么的,这是两个阶级的事情,于是,尚小虎就显得很坚强。

尚参谋长都打累了,他没想到尚小虎会这么坚强。他甚至都有些欣赏儿子了,那时他想,要是儿子以后当兵,肯定是一员猛将。但成为猛将的前提首先得把这小兔崽子教育好了,让他走正道,尚参谋长不想就此罢手,他想通过这件事情把尚小虎教育好了,或者说让他长点记性。

尚小虎的母亲晚上下班回来的时候,看见儿子如此这般模样,就知道儿子闯祸了,而且闯了大祸。母亲在机关门诊部当主任,是参谋长的下级,自从和参谋长结婚后,她一直是下级,家里家外的有时就分不清,参谋长永远用领导口吻在讲话,这样或那样,母亲自然也就一脸严肃地听。于是,这种关系就养成了一种习惯,即便在家里,参谋长也是绝对的权威,说啥是啥,母亲的角色充其量也就是个参谋,出点主意什么的,是否执行,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她要解救水深火热的儿子,首先她要求助于参谋长,她奔进屋里时,参谋长仍然在那里生气。母亲就说:老尚,咋地了,把孩子打成那样。

父亲把枪往桌上一摔,大声说:这小崽子,把我枪偷了,子弹也打光了,要是一不小心伤个人,你说这样还不该教育。

母亲没话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她也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说什么也是没用的。于是,母亲按部就班地开始做饭了。母亲特意炒了两个好菜,父亲一有好菜就要喝酒,母亲想,说不定参谋长把酒喝高兴了,就同意把尚小虎放了。这是母亲的想法。

参谋长吃菜、酒喝的时候,母亲偷偷盛了碗汤端到枣树底下要喂给尚小虎吃。尚小虎不吃,还把头别到了一旁。尚小虎想的是,除非参谋长来求,或者放了他,他才肯吃饭。

母亲就说:小虎,吃两口吧,等你爸一会儿高兴了,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尚小虎又有了英勇就义的悲壮感,他说:妈,你好好活着吧,我就这样了。

一个十岁的孩子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说得母亲心里一抖一抖的。为此,母亲还掉了两滴眼泪,有声有色地落在碗里。母亲无奈,吸了口气,她要抓紧时间做参谋长的思想工作,把小虎解救出来。

尚参谋长家出了这样的事,已经成了军区的一景,有事没事的人都走过来,往院子里看一看,然后就走了。这是傍晚时分。在参观的人群中,自然也有来仓和小乐。趁人不注意两人凑到小虎跟前说:你再坚持一会儿,等天黑了,我们来救你。

尚小虎终于找到了同盟,那一刻,他差点流下了泪水。

天很快就黑了,尚参谋长正举着广播在收听全国的新闻联播,母亲围前绕后的想找机会做些思想工作什么的。她在等待着机会。这期间,她曾端了一碗汤送给小虎。小虎仍然是一口没喝。小虎想,自己要坚持到底,做人就该有骨气。其实,参谋长也不想把尚小虎捆多久,他只想通过这件事让尚小虎长点记性,知道什么是该干的,什么不能干。他收听完新闻联播之后,便冲母亲挥着手说:把他放了吧。

母亲如同得到了冲锋的命令,几步便从屋里窜了出来,她扑到枣树下,惊呼了一声:小虎。

这时小虎已经不在了,地上只扔下了背包带。尚参谋长冲出来的时候,看到了眼前的景象,更是怒发冲冠,他捆了小虎这么久,以为他一定老实了,没想到他还跑了。

尚小虎是被来仓和小乐给救出去的,小虎知道无路可去,又不能住在两个人家里,那样的话等于没跑一样,他随时有被抓回去的危险。最后他选择了进地道。

来仓回家给小虎找来了一支手电筒。小乐回家拿了两个馒头,就这样小虎进入了地道。他要和参谋长打一场持久战和游击战。

头两天并没有引起参谋长的注意。他知道小虎一定是躲在谁的家里,母亲一开始就到来仓家和小乐家找过了。没有发现小虎的下落,但她以为,一定是小虎躲着她,过两天就出来了。第三天的时候,参谋长急了,母亲也急了,开始挨家挨户地找。这一重视,孩子们的家长也重视上了,把小乐、来仓等人叫过来,认真地问话,刚开始两个孩子还想瞒,后来害怕了,就把实话说了。第一天的时候,两个孩子还给小虎送馒头和水。第二天,他们也找不到小虎了,也就是说,小虎在地道里失踪了。

参谋长一听到这里,便感到情况的严重,他先下令集合了警卫连,从几个不同地道口下去找寻小虎。他们每个人手里一把手电,一边找一边喊。一连找了几个来回,也没有找到小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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