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钟山军旅系列全集.com》第60/64页


那位母亲又说:“我知道这病是治不好的,她最大的梦想就想亲眼见一次升国旗,本来想等她的病好转一些带她来看看,没想到昨晚就去了。”那位母亲说不下去了。

他的喉头也紧紧的。

后来,那位母亲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道:“我女儿托我捎给你的,她说这照片上也有你,让我一定要送给你一张,她说也让你记住她,她叫英英。”

母亲向前走了两步,手从护栏下伸过来,把照片小心地放在了地下,想了想不放心,又捡起一颗小石子压在照片上,然后低着头走了。

直到现在他还珍藏着那位小女孩的照片,小女孩一双目光满怀希望地望着前方。从那以后,在每次升国旗时,他都不由自主地用目光在围观的人群里寻找小女孩那双眼睛,他觉得小女孩的目光一直在望着自己,望着国旗。一想到小女孩,他的心里就热热的。

一晃离开国旗中队已经半年有余了,每天清晨,不管阴晴雨雪,他都能准时醒来,都是当天的升旗时间。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便是看床头贴着的那面小国旗,此时他觉得那面小国旗在一点点变大,在他的头顶正迎风招展。

在许多个晚上,他找出叫英英的小女孩的照片向秀讲述那个凄婉的故事,每一次,秀的眼睛里都盈满了泪水。

复员半年以后,前国旗手已经适应了回乡后的生活。每天太阳出升时,他和秀下田做活路,太阳落山时,收工回家。就像每天升旗、降旗。

那一天,他和秀坐在地头休息,秀突然说:“等到秋天,卖了粮,俺陪你去天安门广场看升旗。”

他望着秀好半晌没回过神来,后来秀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遍他听清了。他一把抓住了秀的小手,他望见了自家的田地,播下去的种子,正在破土而出,先是长出了芽茎,最后就是一片庄稼,离秋收就不会遥远了。

他似乎又站在了国旗下,听着猎猎的国旗声在耳边响成一片。

・14・

守望

不知不觉,当兵就到了第三年头上,到了秋天王才该复员了。他这才发现日子过得真快,直到这时,才觉得日子过出了些滋味。

王才当的是仓库警卫兵。仓库在一个镇子外的郊区,一条马路弯曲地伸过来,顺着马路可以望见镇子上空的烟尘和鸽子。

隔着马路,那边有河,河旁有树。平时的河,只静静地流着,一片波光潋滟的样子。到了雨季,那河便宽了,也深了,哗哗啦啦的,才流出些气势。树们便傍着这条河,很滋润地生长着。

这里很静,住着王才他们的警卫排。兵们上岗,下岗,学习,吃饭,睡觉,日子便在平淡中重复着。

三年来,王才一直站的是傍晚那一班岗。王才喜欢那一班岗的时间,那时的太阳垂向西边,红彤彤一片,世界很静,河水映着落日,很美。远处的城市,便也掩在这片夕阳中,一切都那么朦胧和美好。

王才当第一年兵的时候,便开始喜欢这班岗了。每年新兵入伍,老兵复员,排长总要把站岗的顺序动一动,王才每次都对排长说:我愿意站傍晚的岗。傍晚这班岗,正是兵们吃过晚饭,自由活动的时间,下棋,玩球,打扑克,兵们都愿意有这么一段轻松的时间。排长听了王才的话,就笑一笑。王才就一直站着这班岗。

王才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爱站这班岗。他每天一走上哨位,便望那河,望那条曲折地通向城市的马路。他知道,这时那对老人就该出现了。那是两个一时也说不准年龄的老人,头发花白,他们相扶相携地在河旁的树荫下散步。树下是沙滩,很细的那一种,老人在沙滩上一趟趟地走,沙滩上便栽下一串脚印。更多的时候,是两个老人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望那落日,望那条河。静静地,就那么望着。谁也不说话,像是两尊雕像,久久,老人似乎睡去了。

每天这时,沙滩上会出现一位少女,他也说不准少女的年纪。少女梳着马尾辫,可爱的红色发圈似一只欲飞的蝶,随着她的走动,一飘一荡的。少女穿着紧身短裤,背心,裸露着漂亮的腿和手臂。少女长得很白,也很文静,每次出现时总是牵着一条小花狗。狗的脖子上系着铃铛,一摇一晃地,铃铛便丁丁当当地响,很好听。

少女管狗叫宝贝,她在前面跑,就喊身后的小花狗:宝贝,快跑!狗便欢天喜地地去追。少女就在前面笑,笑声清脆,像摇着的铃铛。有时狗跑在前面,比赛似地和少女跑,少女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喊:宝贝,等等我――

狗听了,更欢实地往前跑。

王才很愿意看少女跑步时的样子,两条光洁的腿在河滩上舞蹈着。头发上的发圈也一跳一荡地,少女此时的样子似要飞起来。

老人仍旧在那坐着,沉沉的,好似在做着一个美丽又宁静的梦。

直到天色渐暗了,不知是哪个老人先说一句:回去吧。两个老人便相扶相携地站起来,一步步顺着沙滩向暮色里走去。王才痴痴地盯着两位老人远去的剪影,似也同样和老人做了一个宁静而又祥和的梦。

少女此时也会像唱歌似地喊一声:宝贝,回家了。少女和狗便也淹没在暮色中。王才知道,前面不远处的一片树林后面,住着几户人家,老人和少女无疑就住在那片树林后了。

这时,游戏的战友们,在营院里也安静了。这时他想起老家的三妹,三妹说话也像少女这么好听,像是唱歌。三妹也有两条漂亮的腿,跑起来的样子也很可爱。三妹是他的同学,从小学一直到中学,他和三妹一直坐一张课桌。他愿意听三妹说话,三妹说话像唱歌一样动听。他也愿意看三妹笑,三妹一笑就露出一排晶莹的牙齿。三妹不仅有这些,三妹身上还有一股好闻的味道。

他当兵走的那天晚上,他就使劲地闻了一次三妹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

那天是三妹找到了他,他们走了挺远的路,走到一片树丛旁,三妹不走了,停下来,两只眼睛很亮地望着他。

三妹说:才哥,当兵好呢。

他说:错不了。

三妹又说:当兵能入党,还能当军官。

他也说:是哩。

三妹的两眼就更亮了,他听见三妹的呼吸粗一下,重一下的。他就在朦胧中望着三妹,三妹也热切地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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