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台空歌全集Zei8.net》第126/257页
平安连忙过来打圆场:“大喜的日子,你们别闹!”
那希布爷爷却仿佛对这边的冲突毫无察觉,手下的弓子上下翻腾,琴声越发激越高亢。场中叶初雪也根本停不下来,随着乐声起舞,已经无法自控心神,全部的心神都被琴声掌控,只能不停地随着乐声舞下去,而无暇顾及场下的冲突。
平宗连看都不愿意看昆莱一眼,吩咐焉赉道:“把这人轰出去,以后都不许他再到咱们这里来。”
昆莱怪叫起来:“晋王,我又没有得罪你,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平宗被他的质问激怒,掐住他的后脖颈把他的头往下按:“你给我记住了,那女人不是你能看的,你不许打她主意!”
昆莱也气得脸色发白,一把推开平宗,冷笑道:“晋王,为了一个女人你要这样对我?”
“一个女人?”平宗恨不得抽他一巴掌:“那是我未来的王妃。不是你口中随随便便一个女人。”他已经没有耐心再去跟昆莱斗嘴,吩咐了一声“轰出去”转身就想走。
昆莱喊起来:“你就不想要我的生铁了吗?除了我,没有任何人肯帮你,只有我会帮你。你为了一个女人就敢跟我翻脸?”
平宗厌恶地看着他,已经不想再多说话,冷笑一声,掸了掸自己的衣摆,转身走了。
焉赉和勒古带着人将昆莱带来的人一步步逼到了大营外面,逼着昆莱等人上马离开。
昆莱犹自不肯罢休,翻身上马时冷笑地警告:“告诉你们晋王,我昆莱绝不会忘记今日之耻。从今后,步六狐部与丁零人不共戴天!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报今日之仇的。你们都给我记住了!”
焉赉嗤笑:“你有力气放狠话,不如回去跟晋王打一架,那样说不定我们晋王对你还能略微尊重点儿。”
勒古也笑道:“苍鹰没有老鸹会叫,但碰上面了哪个会赢人人都知道。”
昆莱被他们毫不留情地嘲笑,却也知道自己今日绝无胜算,只得愤恨地用力抽了自己坐骑一鞭子,带着随从离去。
平宗赶走了昆莱,便再也不能多忍耐一刻,脱去外袍,将腰间匕首解下抛给平安,跳下场中,与叶初雪共舞。
众人等了一晚上,等的就是这一刻。立时间欢声雷动,乐声大作。之前停下的鼓点又重新振奋了起来。平宗带着叶初雪踩着鼓点且舞且退,一直退到场边,突然打横将她抱起,转身就朝自己的大帐走去。
身后人群又爆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草原民族粗犷奔放,从没有汉人的各种礼仪,男女相悦,便携手洞房仿佛是最天然水到渠成之事。没人会对这样的情人有任何非议。平宗笑着对怀中人说:“叶初雪,你看他们都在给咱们加油呢。”
叶初雪因为激烈的舞蹈,面色红润得像频婆菓一般。她激烈喘息,胸膛不停地起伏,落在平宗怀中甚至都没有力气去勾住他的脖子。她索性放松全身,将头后仰,挂在他的手臂上,一任长发垂落到地上,露出修美洁白的一节脖颈,毫无遮掩地呈现在平宗眼前。
平宗几乎能看见她白皙皮肤下青色的血管。他如果是狼,会毫不犹豫地咬住她的喉咙,让她的血流入自己的口中,让她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再也无法分离,再也无法抗拒。
他急切地将她带回自己的大帐,自己近乎颤抖地在她身边躺下,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力气大得几乎能听见她骨骼崩裂的声音。
叶初雪柔顺地忍耐着他的拥有。她此刻与他一样,渴望着他的拥抱来平息激越的心情。
穿上丁零人的衣服之前,她一直怀疑自己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舞。但是当那希布的乐声一起,当脚上的金铃哗啦作响的那一刻,她身体深处盘踞的那个叶初雪突然就变得不可压抑,要突破永德加诸给她的全部束缚,放浪而肆无忌惮,只用最纯粹的心去体验那种尽情挥洒美丽的快意。
舞蹈的眩晕久久不散。她脚上的金铃响了一晚,响彻阿斡尔草原。所有人经过他们的帐外,听见金铃的响声,都会露出会意的微笑。
这一夜叶初雪觉得自己真正成了一个丁零女人,强悍矫健,无所顾忌。当东方发白的时候,叶初雪躺在平宗的怀里,轻声地说:“平宗,你给我起一个丁零人的名字吧。”
第三十一章 断肠十里龙城路
龙城那一夜风急雨骤,蓬莱宫里屋瓦残破无法遮蔽。晗辛怕平衍受凉,四处找来盆盆罐罐放在地上接雨水。
平衍被冻得嘴唇发青,却始终一言不发,闭目坐在榻上。他身后就有一处在滴水,用一个香合接着,雨滴打在合中叮叮咚咚,连绵不绝。
榻上已经被雨水洇湿了一大片,平衍不能躺下,只能坚持坐着。晗辛见他浑身抖得如同秋叶,便坐过去从身后抱住他,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平衍被这温软的触感所扰,睁开眼睛,低头看了一眼她环在自己身前的那双手,轻微长叹了一声,用自己的手覆上去。两人皮肤相接,益发显得他的手掌从皮到骨都是一片冰凉。晗辛心痛不已,将脸也贴了过去,听着他腔子里心脏急促地跳动,恨不得将自己的体温分他一半,能分担他半分的痛苦也好。
所幸天气到底已经暖和了起来。
将近天明的时候,雨终于停了。晨光中鸟雀欢悦地在树丛中飞过,幼雏嗷嗷待哺的声音穿过清晨的雾霭,传进了他们的耳中。
晗辛一夜都没敢闭眼,环抱着平衍的身体,手臂酸麻得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但有他在身边,竟然一点也不觉的这一夜漫长,也不觉身体的酸软难熬,原来与这个人在一起,所有的苦都会变成甜的。
“醒了吗?”他低声问,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倒仿佛身体吃不消的那个是她。
晗辛探过头去,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问:“你感觉如何?”
“死不了。”他轻声回答,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皱眉,强忍下断肢因为阴雨而起的钻心的痛。
晗辛又栖在他肩头歇了一会儿。一夜不睡,眼睛酸胀火辣,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泪来。他脸颊的皮肤清凉,她把眼睛贴上去,觉得十分舒服。“饿了吗?我去找点儿吃的。”
他们在这里已经四日。起初两日尚有人来送饭,第三日却一整天都不见一个人来。晗辛说要去找人来,却被平衍拉住。“别去,别让人看见你。”平衍说这话时神情忧虑,令晗辛不敢大意,只得答应他明日再说。
她从榻上下来,整理好衣物出门。门外雨后的空气沁人心脾,她惊喜之余,深深吸了一口气,反身回来叫平衍:“你要不要出来坐坐?外面好香。”
“不用了。”他的回答却十分冷淡:“我闻见了血腥的味道。”
晗辛一怔:“血腥的味道?我怎么闻不出来?”
平衍并不回答,只是说:“你到旁边厢房中去看看,怕是还有些肉脯浆酪,看看还能不能吃。”
晗辛也知道他少年时曾经在这里玩耍,比自己要熟悉得多。虽然仍然不相信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会藏着能吃的东西,却还是将信将疑地出去了。
庭院中高大的梧桐树树影婆娑,树叶上还不时有水珠滴下。她从树下走过,低头小心迈过大树四处蔓延破土而出的根系,突然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晗辛收住了脚,举头顺着树干向上看,一直看到树顶遮蔽天日的层层枝叶中去。
微风徐来,树叶上的水珠如雨一样洒落,溅得她满脸都是。
晗辛再也无力自控,捂着脸蹲了下去,悄声哭了起来。
就在刚才她要迈过巨大树根的那一瞬间,突然想到这本是那个人来惯的地方。当年那英武儒雅的少年,是不是也如她这样在大树下盘桓,与同伴好友蹦跳着直抒胸臆。当年的他们雄姿英发,各自有着一腔抱负,万丈豪情。但是如今却故人凋零,身体残破,连一夜雨都能将他们欺凌到这般地步,若换做别人只怕早已经一蹶不振,彻底认输了。
但是他却还要强撑着病体忍受这一切。
晗辛在这一刻原谅了平衍对自己所作的一切冷漠无情的事情。她擦了擦自己的脸,向厢房走去,心中暗暗决定,即便以后他故态重犯,她也还是会原谅他的。
厢房里却什么都没有,晗辛愕然在四壁徒然的屋中立了一会儿,起初只想这次平衍总算有算错的事了。本来他的话就蹊跷,这么荒凉的地方怎么还会藏有吃食。不但有,他连是什么东西都猜得中。她暗骂自己愚钝,被他给骗了。然而这个“骗”字刚一闪过,她猛地醒悟,平衍这是编了个借口将自己打发开。
她心头一紧,拔足就往回奔。雨后泥地湿滑,她没跑两步就重重摔倒。晗辛被摔得两眼冒金星,嘴唇被牙齿磕得流血。她顾不得也不知道身上哪里传来的疼痛,爬起来磕磕绊绊继续往回跑,深悔无端在这里哭了一场,浪费了不少时间。
好容易回到正屋外,只见满地都被踩得泥汤乱溅,平衍的步辇也已经不见。她一颗心顿时沉到了最深处,仍不肯私信,脚下一步一滑地冲进屋里。
自然已经是人去屋空。只有满地满榻正在接水的盆盆罐罐仍在等着她。屋顶稀稀拉拉滴下来的水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像是在奚落着她的莽撞茫然轻信。
晗辛恼怒了起来。她一身泥水地站在这里,腿上摔伤的地方一跳一跳地灼痛着,浑身上下又湿又冷,一夜没有睡头痛欲裂,太阳穴像是要被脉搏挣破一般。
她觉得自己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会死在这个大概再过十年也不会有人再来的地方。但是她不能死。晗辛一生经历过许多波折绝望,即使在最心灰意冷的时候,也从来不想用死来解决问题。
如果不死,那就只有去拼死。
她转身出屋。雨后的泥地保留了所有的痕迹,她追着凌乱的脚步往外跑去,并不在乎这里是皇宫内苑,危机四伏,也不在乎带走平衍的人也许会要了他们的命,她只是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行。
晗辛一旦镇静下来,便也就有了大致的头绪。这里毕竟是皇宫,晗辛从小生长在皇宫之中,许多事情不想自明。从足迹上看,来带走平衍的人至少有十几个,这么多人要在皇宫里行走,就不可能是外面进来的人。平衍行动须坐步辇,这样一来阵仗犹大,不可能不惊动旁人。所以带走平衍的只有那些能在宫中光明正大行走的人。
晗辛料得不错,平衍此时正被送进了延庆殿。
平宸正在用早饭,见他被抬进来,连忙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奔下来:“七郎来啦,吃东西了吗?来人,朕的膳食给秦王殿下送一份来。”
他幼时与平若一起唤平衍七叔,如今却改口七郎,一字之差,态度已然迥异。平衍对这微妙的变化自然心领神会,不亢不卑地微微点头:“陛下别来无恙。”
平宸心中其实仍有忐忑,直到他这声“陛下”叫出来才安下心来,知道他还是肯认自己作皇帝,如此事情便好办了。于是笑开,说到:“七郎也真是太过客气。你到宫中这些日,却不让我知道,这可不是做客的规矩。”
“陛下这说的什么话。臣是依着陛下的旨意才能进宫,这些天一直在蓬莱宫等待陛下召见。”
平宸面色微微一变,“朕的旨意?”
他这反映也早在平衍的意料之中。如果之前还有些怀疑的话,此时见到平宸,他也就完全确定,将他带入宫里的,其实另有其人。
平宸显然也想到了那个人,轻轻哼了一声,却咬牙忍了下去,绕开这个话题问道:“七郎这一向身体可还好?前段时间听说你病得厉害,如今看来,确实比去年见你时要消瘦许多。”
“去年……”平衍在心中略算了一下,果然上一次见面还是中秋时,已经大半年不曾见面。他抬起头来仔细打量平宸,笑道:“倒是陛下比上回见面时意气风发多了。”
平宸似乎听不懂他语中的讥讽,格外认真地说:“这大半年里朕着实有一番经历,改日有机会跟七郎细说。今日请你来却有别的要事。”
平衍本也没有心情与他寒暄,可是事到临头却又突然升起一丝惶恐来,他突然出声打断平宸,笑道:“陛下,容臣先吃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