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台空歌全集Zei8.net》第147/257页


好在到底是平衍婚礼的日子,平若掐算准时间及时将宗室诸人打断。听说吉时已到,新妇也已经快要进门,众人自然不好再耽搁下去,便匆匆拥着平衍出去迎接新妇。
平宸的确是将这场婚礼的排场做到了极致,确实依照长公主的仪仗,出长公主车驾沿途歌舞,广布钱财,颁赐酒食,一路风光地将广安公主送到了秦王府门前。
平衍腿脚不便,不需出门相迎,只是因为免去了男方迎亲这一节,障车催妆却不能或缺。公主车驾到了府门前,却由十二名宫妇支起彩幛,不叫秦王府中之人靠近,须得男方家中奉酒食财物,彼此又喧扰了一番,这才让开路。
虽然不曾迎亲,要请新妇下车却也不容易,仍需奉上催妆诗得女方首肯才行。在何人代替平衍出面的问题上却又产生了纷扰。原本既然是新郎不便,便应由家中族中年纪相仿的未婚男子代为行礼,只是平衍孤家寡人,自己没有兄弟子侄。平若本来自告奋勇,却被一众宗室拦住。
原来平宸做事轻率,既然给新妇了一个长公主的封号,理论上所有宗室便都是公主的娘家。包括平若在内,都不能代替平衍去迎接新妇。这件事一传出去,便在汉臣中间惹来笑话,哪里有公主嫁本家亲王之事,岂不成了同姓通婚。但一来汉臣们也不敢公然嘲笑,二来丁零人并没有这么多的禁忌,何况人人都知道这公主是急就章封来的,并非宗室血脉,也就乐得看个热闹,不惹是非。
只是事到临头了,平若被拦住,却找不到个合适的人去送催妆诗迎接新妇进门,一时场面僵住,大家都有些发怔。
恰在此时一匹马匆匆驰来,到了近前却被公主从驾的人拦住,只说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公主车驾。马上的人跳下来,用袖子擦了擦面上的汗水,笑道:“在下并非闲杂人等,只因忙于公务到这时才赶来观礼。”说着,将腰间鱼解下来递给人看,上面赫然写着“丞相府崔”的字样。
平若一听崔璨来了,喜得一拍掌笑道:“正愁没人呢,这就送上来一个。找崔相别的好处另说,催妆诗定然不会被人诘难。”他一边说着,一边出去匆匆将崔璨拽进来与平衍商议了片刻,又着人来将崔璨身上的官袍扒下来换上一袭红袍,飞快地推了出去,笑道:“崔相,这回新娘子能不能迎回来就全看你的本事了。”
作几首应景的诗却难不倒崔璨。车驾旁早摆上桌案笔墨,崔璨一挥而就,连作三首。由宫妇们一一传递送入车中,不一会儿听见里面有首肯之声,众人这才笑道:“总算能见到新妇了。”
登时鼓乐之声大起。早有内官从车驾到府中青庐铺好了毡垫。一时宫妇们扶着新妇从车中出来。
崔璨却并不知道这位公主是谁,只见一位盛装美人被人搀扶着从车上下来,脚一落在毡垫上,便用扇子遮住面孔,由青衣妇人送进秦王府。也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借着黄昏暗淡的天光,崔璨在她的面孔被扇子遮住之前,认出了晗辛。他微微一愣,脑中飞快地闪过无数个念头,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有所动作。
直到有人拽着他的袖子笑道:“崔相怎么还不进去?这就要行礼了。”
崔璨恍然回神,心头一片怅然,常常地叹了口一气,随着众人朝府中走去。他神思惘惘,没有留意门槛上还驾着个新娘进门时要跨过的马鞍,脚底下一绊,跌跌撞撞地摔了出去。
众人一片惊呼声中,平若倒是眼明手快,飞快地将崔璨扶住,免了他滚地摔倒的狼狈。平若笑道:“崔相小心,你这是撞天昏呢?恭喜恭喜。”
因婚礼在黄昏举行,也被叫做昏礼。北朝风俗,若婚礼上有人跌倒,便被叫做撞天昏,寓意此人不久之后也有结缡之喜。听他这样一说,登时周围的人纷纷向崔璨道喜,倒是惹得崔璨满面通红,连连道:“沾光,沾光。”
平若心细,帮着崔璨将冠带扶正理好,低声道:“一会儿行礼还得崔相出马。”见崔璨满面诧异,笑道:“秦王又无法去三拜九叩,总得有人代为行礼。你都写了催妆诗,总不能换人交拜吧。”
崔璨苦笑道:“我这天昏怕是撞错了时机。你这是要将我往火上烤么?若是知道新妇是她,我是连催妆诗都不敢写了。”
“你放心,”平若胸有成竹地拍拍他的肩:“这是我跟七叔商议好的,他已经同意了的。”
正说着,里面有人来催,平若不由分说拉着崔璨就进了青庐。
平衍就在主位上坐着。因为男女双方父母都已经不在世,便从宗室中推选了一对年高得勋子女双全的夫妇代为受礼。崔璨被拉进青庐,只来得及向平衍施礼告罪,就被人一圈摆布送到了青庐中央,再一抬头,果然见晗辛手执纨扇垂目而立。
他心中荡悠悠一飘,只觉华灯之下,晗辛面敷脂粉,贴鹅黄,点花钿,云髻翠鬓,金钗玉簪,鬓边插戴着初放的牡丹,一袭绿色衣裙,立在青庐中央,仿如一朵牡丹带露绽放,竟是惊人的美丽。晗辛露在扇缘外面的眼睛突然抬起头飞快地扫了他一眼,目光却如秋风般带着一丝凛冽的寒意,崔璨不觉心头猛然一痛,深深跪拜了下去。
平若见状高喊:“拜礼!”
平衍在一旁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从晗辛进了青庐,两人甚至没有机会目光相对。他在自己的婚礼上,如同一个局外人般冷静地看着自己的新娘袅袅婷婷地与旁人交拜,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死死揪住了残腿上的衣物。
他没有放过任何人的表情。平若的兴奋,崔璨的惊艳,旁人的狐疑,一概收入眼中。但此时他不想再多想别的,眼睛丝丝落在含蓄的身上,连一刻也不想暂离。他想,兜兜转转分分合合了这么久,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结为夫妇,这究竟算是得偿所愿呢,还是造化弄人?
一时礼毕,众人欢呼着簇拥新娘来到平衍面前,崔璨却不知道被人群淹没到了什么地方。
平衍的目光却越发地清醒明亮起来。见晗辛来到自己面前,他举起一杯酒递给她,自己又拿起杯子,笑道:“总不能合卺酒也让旁人替我喝了,晗辛,你我终有今日,应当高兴才是。”
她看着他的目光渐渐变得火热,仿佛因他这句话注入了整个夏天的阳光。突然,她将手中遮面的纨扇缓缓放下,露出一张精心描画,无比丰艳的面孔来。
平衍的目光被她唇上鲜艳的胭脂所吸引,仿佛那是盛夏的樱桃,鲜美诱人。他看见她慢慢露出笑容,洁白的牙齿在唇缝间微微露出一线白亮,忽然就觉得一整天的纠结心情到了这个时候烟消云散。
他们两人手臂交挽,在对方的臂间喝下那杯酒。然后平衍就觉得自己醉了。
一晚上的闷酒比不过这一杯合卺酒。他熏陶陶也不介意旁人,牵着她的手再不肯放开。之后那些繁文缛节是如何完成的,后来平衍无论如何都想不清楚了,只记得当所有人都退出去,将青庐留给他们两人时,他一件一件地将她发髻上的首饰花朵卸下,将她的长发打散,然后吻上她的唇。
晗辛向后躲了躲,低声道:“你别急……”
“我等了那么久,怎么能不急?”他醉后倒是比清醒时更清楚,一味缠着她不肯放。
晗辛说:“陛下让我嫁你,是要为他做眼线。”
“我知道。”他的吻落在她的唇边,舌尖全是她唇上胭脂的香甜。
“他让我监视你。”
“我知道。”
“可是……”
他终于捂住了她的嘴,鼻尖在她的颊边磨蹭,低声道:“别担心,有我在。”
一句话将她这些天百般纠结的心事登时化解得如同满头青丝,柔顺舒畅,再无旁骛。她落下泪来,任由他的吻行云流水地在她的身上/脸上落下来。


第四十五章 屈指人间几回醉
小白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已经可以不用层层包扎。当初为了给它治伤将背上的毛剃去,如今渐渐长出来一些,只是伤口周围却仍旧一片肉红,再长不出新的毛来。
叶初雪忧愁地看着它的模样叹了口气:“小白啊,你是要做狼王的,这幅模样可怎么办?”
平宗走来的时候,小白正不满地冲着叶初雪呲牙,小羊在叶初雪的脚边又跳又叫,她蹲在地上,白发披肩,仿佛身披白色绸缎,在阳光下反射着异样的光芒。
叶初雪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冲着他微微笑了笑。她面上的淤痕已经褪得看不大清了,蹲在那里抱着自己膝盖的模样让她看上去像是只有十来岁的年纪。平宗走过去,摸摸她的头顶,笑道:“刚才远远看着你们三个,觉得你就像是只白狐狸幻化成了人形,潜入凡间经历红尘来了。”
叶初雪笑起来:“昨夜说我是银蛇,今日说我是狐狸精,你就没点儿好话来夸我吗?”
“好话是有,我不是总说你像雪山顶上的仙女吗?”他一边说着,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我有个好消息,你听了一定高兴。”
“好消息?你可从来不说什么好消息。”许是起得猛了些,她眼前有些发黑,就势倚在他身上,轻轻喘了口气。
平宗却会错意,手指从她的白发中穿过,笑道:“叶初雪,这么快就又想了么?”
她登时红了脸,一把将他推开转身就走:“你当人人是你?”
平宗大笑起来,追上去挽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大帐去:“我收到了龙城的消息。阿沃受任为太常令,算是正式解禁了。”
叶初雪想了想,笑道:“他到底是亲王,却只给个太常令的官职,延庆殿里那位还是心存忌惮呢。你说的好消息就是这个?”
“自然。”平宗摘了一朵粉红色的弥赧花别在她的耳边,笑道:“你看,这样倒显得你的容色更艳。”叶初雪近来气色很好,皮肤光洁红润,双眸明亮,整个人都仿佛在放着光。平宗看着,心头一动,凑到她耳边低声说:“现在我倒是真的想了。”
“躲远点儿!”她骇笑着一把推开他轻快地跑开两步。此时还不到正午,大营中的人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情,营地中倒是十分安静。平宗追上去把她拉到身前扣住她的腰,低声笑道:“咱们还没有白天在外面来过,要不要试试?”
“不要!”她连忙拒绝,挣开平宗的钳制:“你的话肯定还没说完。秦王解禁对你是好事,可也没到你巴巴来告诉我的地步。”
“真聪明。”他怎么会让她逃脱,到底还是追上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一时并不放开她,贴着她的唇说:“好消息是你那个侍女晗辛嫁给阿沃了。”
“啊?”叶初雪一怔,愣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那倒真是好消息了。”
平宗目光不离她,问道:“怎么,你看上去不是很高兴?”
“高兴是高兴,晗辛这么多年独自奔波,颇受了些苦,如果她能有个好归宿自然是最好的。只是……”
“只是你不确定以后她还能不能为你所用?”他冷静地替她说出心中忧虑,目光须臾不离地观察她的反应。
叶初雪心头微微震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朝平宗望去,一时不肯说话,唇角倔强地抿起来。
平宗最喜欢看她这幅模样,忍不住用拇指抚弄她的面颊,笑道:“阿沃来的信上也提到了斯陂陀,说他已经见到了晗辛,将你的话转达了。”
她目中现出恼恨的神色,口中却嘲讽道:“才解禁就这样肆无忌惮与你联系,是真不怕被平宸将他视为你的党羽。还是说,他是故意的?”言罢也不肯多留,绕过平宗向大帐走去。
平宗再一次追上她,笑道:“他不过跟我说了些龙城现状,你就要如此挑拨我们两人吗?”
叶初雪冷笑:“你也不想想,他是你一手推上去的摄政王,是平宸回来以后要对付的主犯,却突然又解禁起复了,平宸是傻子么?没有什么条件他会起复吗?这条件会是什么?”
平宗知道叶初雪是恨平衍来信中挑拨他们的关系,才反唇相讥故意寻衅反击,拉着她的手笑道:“好了好了,龙霄漠北不通音讯那么久,有点消息传来总是好事,我不是也没有责怪你与晗辛私下传递消息吗?”
叶初雪还在气头上,冷笑道:“我哪里只与她传递消息了?我还让斯陂陀带话给平衍,他跟你说过没有?”
平宗愣了愣:“这倒没有,你跟他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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