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台空歌全集Zei8.net》第157/257页


“苏毗,你怎么了?”
平安回头,见焉赉一身戎装站在身后,连忙过去问:“怎么?你也要出发了?”
“是。”穿上戎装,焉赉一下子显得老成庄重了许多,一手扶在刀柄上,一手抚在胸前:“将军命我今日就出发,务必七日内抵达龙城京畿,不然就赶不及抢收麦子了。今日一别,希望能在龙城再会。苏毗,你去柔然,万事小心。”
“我会的。”平安看着他,不禁惆怅了起来,“真是人生如浮云,倏忽聚散。欢宴未尽,烬灰未冷,我们又要各奔东西了。”
“你刚才叹气,就是为了这个吗?”
“你是。”平安摇了摇头,“我是有点担心……”
焉赉不等她说完也就明白了:“担心人都走光了,这边不安全?”
“其实这件事情将军也想到了。”焉赉笑着安慰她,“当初我们血洗了步六狐部,不独有报仇的意思,还有威慑的意味。将军要让草原上的人都知道,这世上有些人是碰不得的,有些事也是做不得的。你看这次婚礼为什么五百里外都有人来,也不过是因为经此一役,草原诸部终于明白将军并非落下平阳不如犬的病猫,而使一头虎视眈眈,随时可以将那些小部落全族灭了的猛虎。”
平安知道他说得有道理,眉头舒展了许多,笑道:“是的,你们在磐山中大展神威,确实令草原上许多以前不肯与我们结盟的部族趁着婚礼赶来相洽。”平安换了一副神情,振作精神道:“你来与我道别,却被我拉住说了这么多闲话,我就不耽误你了,出发还是要趁早。”
“好,我走了,你们都保重吧。”
平安问:“阿兄呢?今日一直没见到他。”
“哦,他之前一直与我在商议军务。刚才有龙城的信使到了,现在应该在军帐那边。”
平安一直自矜身份,平宗商议公务见人她都不肯旁听,见焉赉这样说,便笑道如此我去找嫂子吧,今天一早见她,脸色不大好呢。”
“叶娘子在她帐中,我刚与她话过别。”焉赉给平安指了方向,便不能再逗留,匆匆告别,奔赴五里外的军营,领兵启程。
平安在大帐中找到叶初雪的时候,她正坐在一张矮几的后面,借着天窗透下来的光线翻看一本书。平安倒是第一次见她翻书,好奇地问道:“嫂子,你在做什么?”
“哦……”叶初雪抬头笑了笑,拍拍身边的氍毹,“来,过来坐。”
平安走过去坐下,这才看清叶初雪在看的是一卷《脉经》,于是笑道:“嫂子还懂医术?居然看得懂这个么?”
“医术那么艰深博奥,我哪里会懂。”叶初雪借着与她说话的机会,伸展了一下双臂,顺手在后腰捶了捶,笑道:“以前在南方研究过我父皇的医案,只是大略知道些道理。这书还是前日婚礼时人家送的礼物,是一百多年前前朝国手亲笔所写的珍本,今日不过闲来无聊,随便看看。”
平安笑了笑,一边仔细打量叶初雪的神色,一边顺手将那卷书拿过来随手翻看。她知道叶初雪从不会因为无聊去做一件事情,只要去做,总是有原因的。果然就在她拿到书的一瞬间,叶初雪的面色微微变了一下,似乎要动手拦住她,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由着她将书拿走,淡淡地说:“怎么?你也懂脉?”
“小时候阿兄逼着我跟阿若他们一起念书,崔晏那个人你大概也知道,眼睛里哪能容得我这个女学生,只胡乱给我一下《女则》《列女传》之类的东西看。我自然不爱,便不肯去上课,只在书库里乱找,也胡乱看过几本医书,不够都是囫囵吞枣,自己也都懵懵懂懂。”
平安说着低头看了看,见是《脉经》第九卷,心头先是微微一松,随即又留了意,问道:“这一卷是千金科,嫂子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叶初雪不答,只是说:“我自己摸又摸不准,要不你来帮我参详一下。”
平安笑道:“咱们两个加在一起都抵不上半个臭皮匠,你要真是身体不妥,我给你找巫医吧。”
叶初雪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笑道:“我见阿延上回发烧,你宁愿自己给他配药也不找巫医,却来消遣我。”
平安被她调侃得抿嘴一笑,随即凝神细查她的脉象。
说她是不如半个臭皮匠倒是实话,也就勉强分得出弦脉、滑脉,只能翻着书上所述的脉象仔细分别,然后又对照着各种脉证——查证。手指缓缓翻过一页又一页,最后停在了叶初雪之前所看那一页上,眼睛蓦地一亮,抬起头来,见叶初雪也正朝着她微笑。
“嫂子!是真的吗?”她一下子跳起来,抱住叶初雪的肩膀,“是不是啊?”
叶初雪被她摇得头晕,连忙挣脱道“我懂得也不比你们多,能查的也就这个,是不是我也说不准。只不过上回被你们数落说连我自己的身体情况都不明白,所以这回格外小心些而已。”
平安却心细,低头算了算,问道:“我记得那事……”她小心查看叶初雪的神色,见叶初雪面色如常,这才敢说下去:“那事发生,也就在一个月前。”
“是。”
“那是你不正……到今天也两个月了。”
“是。”叶初雪坦然笑了笑,“还没来。”
“那就是了!”平安再也按耐不住,扑过去拉住叶初雪的手:“阿兄知道吗?你跟他说了没有?”
“倒是没有明说,我怕万一只是迟了呢?”
“不会的不会的。”平安比自己有了喜事还要高兴,“这种事情我有经验。你看看你脸上的光,看看你看眼睛里的眼神,肯定是的,不会错!”她拉着叶初雪把她拽起来:“你还不去告诉阿兄?!他马上也要走了,再不告诉他就没机会了。”
这也是叶初雪犹豫的地方。她知道平宗此去,每三五个月是回不来的。一方面不想让他担心自己,另一方面又觉得临走前总得告诉他。平安进来的时候她正举棋不定,此时见她如此兴奋,便也不再坚持,任由平安拽着她出了大帐。
“走,我跟你一起去找阿兄,你一定要告诉他,让他高高兴兴地出发!”
平安高兴的时候走路都像是在云端,脚尖轻点,袍角随着步伐飘动。
阿延追上来:“阿娘,阿娘,你见舅了吗?我要给他看我射的燕子!”
平安腾出一只手拉住他,笑道:“走,阿娘正要跟叶娘娘去见他,阿延,你要有表弟啦。”
叶初雪倒是破天荒地不好意思起来:“哪里就那么笃定了?万一是女孩儿怎么办?”
阿延抢着说:“我最喜欢妹妹了,阿娘不给我生!”
平安气得戳他脑袋:“去,别胡说八道。”说完又忍不住笑:“小孩子就是口无遮拦,嫂子你别理他!”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来到平宗军帐外,正逢平宗将龙城来的信使送出来。平安远远喊道:“阿兄,阿兄,我和嫂子……不对,是嫂子有事要跟你说。”
平宗本事背对着他们,听她呼唤便转过身来。
叶初雪看清他清白的面色,脚下没来由地一滞,却被平安拉着不能停下来,只得小跑了两步跟上平安的脚步。
平安笑道:“你猜猜嫂子要跟你说什么?嫂子,你快说呀!”
叶初雪走到他身前,看清他眼中如风暴前夕的一片墨色,心头一紧,小声问:“龙城的消息?出什么事了?”
平宗起初一直不去看她,目光没有目标地在四周逡巡,直到听见她的话,才终于无可躲避地落在了叶初雪的身上。
两人目光相交的一瞬间,叶初雪只觉像是当日在北苑石屋遭遇的大风雪有迎面扑了过来。她登时明白了,面色一白,上前一步,攀住他的手臂:“阿护!”
平宗一直紧绷着全身,在她接触到一瞬间突然如同山洪暴发一般失去了控制,举手啪的一声,重重打在叶初雪的脸上,一下子将她打翻在了地上。
“阿兄!”平安尖叫了一声,扑到叶初雪的身边跪下,抬头见平宗举起手似乎还要打,大声说:“你疯了吗?嫂子有身孕了!”
平宗一愣,手停在半空,半天没有动作。
阿延跑过去用力把叶初雪扶起来,小声问:“叶嬢嬢,为什么舅生你的气了?”
叶初雪只觉面颊火辣辣地痛,耳朵嗡嗡作响,那一巴掌力气沉大,她口中内壁被牙齿磕破,血从嘴角慢慢渗出来。
平安还在跺着脚数落平宗:“好好的婚礼才散了,你就开始打人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才行?你是不是也要学昆莱?!”
这话说得极重,平宗听见“昆莱”两个字恍然回神,手缓缓放下,朝叶初雪望去。龙城的消息令他惊怒交集,万万想不到叶初雪会做到这一步,会下这样的狠手,眼见得她一手断送了自己一辈子的雄心梦想,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痛心。
叶初雪也正抬眼朝他看来。
两人目光交汇,瞬间就都明白了对方此刻所想,于是便什么话都没有说的必要了。平宗心头极乱,却仍是留意到她嘴角沁出的血丝,便伸手想为她擦拭掉。指尖将将要触到她,叶初雪突然偏头避开,向后退了一步。
平宗呆了一呆,转身就走。
平安简直不敢置信,连忙赶上去追着平宗问:“你就这样走了?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你就没有什么要问的?你这算怎么回事儿?嫂子为你出谋划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如今还有了孩子,你就连问都不问一声?你明明与她那样恩爱,到底是为什么啊?”她见平宗一路急行,自己已经快要跟不上了,急忙拽住他的胳膊:“阿兄,你说话呀!”
平宗蓦地回头瞪着她,满腔怒火到了嘴边又强忍住,只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平安一怔,“她做了什么还能比把龙城弄丢了更严重?”
平宗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面孔因为强行隐忍而微微颤抖,说话的时候觉得牙齿止不住地相磕,他压抑愤怒忍得连腮帮子都是酸的:“更严重!她彻底破坏了我南下的计划,葬送了我北朝一统天下的可能。”
他说到这里,越过平安的肩膀朝叶初雪的方向看去,见她正在阿延的搀扶下慢慢往这边走过来,心头又是一紧。
平宗见他眼神有异,回头见叶初雪过来,赶紧扯着平宗的袖子急速地说:“你好好跟她说话,别再打人了!”
平宗紧蹙着眉,要用力呼吸才能压抑住怒火,冷冷地说:“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平安几乎被他气晕,正要数落,听见身后叶初雪说:“我有话跟你说。”
平安回头,见叶初雪已经来到了近前,连忙又回头向兄长看去。平宗瞪着叶初雪,看得出来他正在极力控制情绪,平安突然又放心了,只得劝道:“嫂子,要不然等阿兄消消气你们再说吧。阿延,带叶娘娘回帐中去……”
平宗发怒的样子让阿延十分惧怕,他牵着叶初雪的衣角小声催促:“叶娘娘,咱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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