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剑歌》第82/166页


“楼主……”玉簟秋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这几年,真的不容易,若不是这次情况紧急,我也不会回来……”

“我很高兴你回来……”朱楼主没有等她说完,“当初虽然你只是为了方家而进易楼,但你呆在这里的那几年,是易楼最好的日子。”

玉簟秋的背脊颤动了一下。朱楼主柔声道:“抬起头来。”声音虽不严厉,但却是命令,只要他说出,久做到。

玉簟秋的脖子僵硬了一会儿,曾经夺人命于谈笑之间,他只要一击掌,无论是谁站在易楼之中,都会粉身碎骨。这样一个人柔声说话,让她不自地心潮涌动。

然而当她的脸抬起时,已经是最平静的表情,她直视着朱楼主的眼睛:“那个时候,太夫人年事已高,峰华又整天呆在家里,若不是楼主收留我,只怕早已饿死街头。”

朱楼主温贺看着她:“你知道感恩,这很好,况且,你也没有野心,不像你。”

玉簟秋停顿了一下:“楼主,她……也是你的夫人。”朱楼主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夫人?现在,该叫她楼主了吧。”

玉簟秋蹙眉不语,朱楼主道:“怎么了,你不同意我说的?”玉簟秋摇摇头:“她只是为了易楼,为了楼主。否则天下人,哪有一个愿意这样终日抛头露面,不得安生?”

朱楼主阴森森地道:“凤栖梧并不是和你一样的人。当初遇见她时,我就已经看出来了。”

“无论她是什么样的人,我都欠她的……在清溪村的时候,我曾经设局想帮她取回碧海怒灵剑,可是没有成功,但这一役如有需要,我绝不会犹豫。”玉簟秋语气坚定。

“你们人之间的事,自己去商量吧。”朱楼主说了一阵话以后,疲惫地盍上眼睛,“反正我早已是名不副实的楼主,这些,诬不了了。”

玉簟秋一阵冲动,想要说:“你管不了,她然得不接着管下去。”但她只是嘴唇一动,望着朱楼主油尽灯枯般的模样,终是忍住了口。

房中无声,朱楼主沉沉坐在椅中,双眼闭上,气息消失,就像没有这个人一样。玉簟秋觉得全身有些发凉,她想退出房去,于是道:“楼主,我走了。”

朱楼主地“嗯”了一声,魂魄向下沉落,恍似死去。玉簟秋转身之际,却蓦然觉得有些不叮窗纸上透着薄薄的日光,没有任何人的影子。一个侍卫都没有。楼主的卧房,如此重地,绝不该有这样的情景。

她的双手触上门闩,握住,慢慢地向里拉。门和门槛有微微的摩擦感,缝隙渐渐扩大,微风吹入,发梢飞动。然后她看见一片黑,仿佛在开门的一刹那突然出现。她的目光一瞬间定住。

风年缓缓地微笑,向她道:“玉夫人,别来无恙。”玉簟秋没有回答,向门外看去,五六个侍卫倒在门边不远处。

“你杀了他们?”她厉声道。风年的笑更浓了,带有别样的意味:“没有,不过是打晕了。”

“你会如此好心?”玉簟秋丝毫不愿信任这些黑衣来客。风年道:“如果现在是断雁在这儿,同样不会杀了他们。活口才有价值,不是吗?”

玉簟秋心中一动:“易楼并没有派人通知你们来取东西。”风年摸了摸下巴,叹道:“要等这一天,只怕得等到我们进棺材老死。我刚才说过了,活口更有价值,玉夫人应该听得懂吧?”

“你……”玉簟秋的脸变得有些苍白,“你想怎样?”

风年望着她:“你紧张什么?对凤夫人来说,里面那个人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让开,我可以当作没见过你。”

玉簟秋怒道:“你竟然敢抓朱楼主?这里是易楼,只要我喊一声,你就别想再走出去!”

风年又笑起来:“你可以喊,但你张嘴的速度,总比不上这个快吧?”他平举起手,手中是一把通体漆黑的手铳。曾经差点置叶听涛于死地的东西。

玉簟秋吃惊道:“你怎么会有这个?”风年欣赏着她的脸:“这个,你要去问凤夫人。怎样,让不让开?”

玉簟秋沉默,她想回头看看朱楼主是否醒着,因为背后一直没有动静。但风年的眼神不容她回首,阴柔的、有淡淡的残酷和不忍,这两种颜混合在一起,诡异得让人心惊。

“虽然我不爱发火,但是我的耐心也有极限。何况,又是在这种地方。玉夫人,让开吧。”风年再一次说道,残酷和不忍,每一种都真实,镌刻在生命里。

背后,仍然没有动静。如果他醒着,不会听不到。就像那年在开着宝蓝朵的长廊里,他听到了那句语声柔软的恳求一样。恳求让她留下,做婢、做杂役,什么都可遥生死极限的时候,总有些东西会如飞瀑般降下。隐居清溪村的那些年,她早已将它们尘封。那时的他不是现在这样。

仍然……没有一丝动静。玉簟秋忽然觉得有点失望,不为了别的什么,只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挎刀男子一句话,在这偌大的江南第一楼,人人都对她躬身。只有那句话:“我会保护你。”那时的她,正保护着颓败的方家,和一个孱弱的男人。

可惜,这些都是欠着的。欠了很多人,很多年。人事皆非,早已不是往昔。玉簟秋平静地道:“不让。”然后,风年开了枪。

几乎就是在同一刹那,背后传来声音:“你让开……”沙哑,然而焦急地。在危险的时候,有两条路,一种是保持沉默,一种是直接退开。如果保持沉默,那是因为马上就会有人来保护你。

是不是,那个人以为她会保持沉默,以为易楼八煞或是锦衣少年会在下一刻赶到?不及细想,一切已然堙灭。他们的想法从阑一样,也从未试着去了解。手铳散出的烟雾中,玉簟秋摔倒在地上。

“嗳……”她的嘴里仿佛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顺风飘荡,终于落在地面,如浮生的泡沫打散、寂灭。

风年带着些悲哀的神情注视着她的尸体,他想起了断雁的话:“人之仁。”杀死一个人比把他弄晕更容易,但是为何在玉簟秋双眼盍上的那一刻,他会觉得后悔?总要有人祭旗,为即将到来的弥天血光。这个人最好很重要,却又无关痛痒。比如她。

一切都完无缺。风年把手铳扔在地上,向房内走去。朱楼主直瞪瞪地瞧着地下的人,双手颤抖。鲜血流在波斯地毡上,宛如那天被锦衣少年杀死的阿铃,不同的是,玉簟秋的血,预示着一切即将开始。所有的人要踩着鲜血上路。朱楼主再没发出过声音,全身发颤的样子却让风年觉得恶心。

这个男人,甚至连放声大叫也做不到了。居然已经衰弱成这个样子,期待着他的人是必定要失望的。突然,风年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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