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实体版作者艾米》第24/103页


  妈妈斩钉截铁地说:“不要。”
  “几张课桌和椅子都是学校的,如果你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搬过来。”
  “不要。”
  军代表还想说什么,妈妈说:“对不起,我们要睡觉了。”
  军代表只好讪讪地走了。
  妈妈给她洗了澡,叫她上床睡觉,天气很热,她睡觉时只穿短裤,不穿上衣,妈妈给她打扇。
  外面有人敲门,妈妈问:“谁呀?”
  “我。”
  妈妈低声说:“是卫国,”然后大声对门外说,“卫国呀?我们已经睡了。”
  她奋不顾身地跳下床来,上衣都没穿,就跑去开了门:“我还没睡着。”
  妈妈赶快拿件上衣给她穿上,对卫国说:“进来把,开着门有蚊子。”
  卫国穿得整整齐齐的,平时鸡窝般的头发好像也梳理过了,像个小大人:“今今,我是来告诉你,我要走了,免得你明天去找我玩的时候我不在。”
  她哭兮兮地问:“卫哥哥你要到哪里去?”
  “我要跟我爸爸回部队去了。”
  “部队在哪里?”
  “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仗打的地方。”
  “你还会不会回这里来?”
  “我会回来看你的。”
  妈妈说:“小孩子,别学着撒谎,这么远的路,你飞回来看她?我今今是个听实话的人,你说了回来看她,她会天天等的。”
  卫国说:“我不是撒谎,是真的会回来看她的。”
  她问:“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等我长大了,挣钱了,我就买火车票,坐火车来看你。”
  “你一定要来哦。”她跑回床边,从枕头下摸出仅剩的那个红发夹,拿来送给他,“我把这个发夹送给你,你看到这个红发夹,就像看到我一样。”
  妈妈嗔道:“小孩子家,乱说些什么呀!”
  “爸爸就是这么说的。”
  “爸爸是爸爸……”
  卫国有点不好意思地收下红发夹,搔了搔头,说:“我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但我长大了要参军的,如果我打仗牺牲了,我叫他们把军功章送给你。”
  妈妈又嗔道:“小孩子家,瞎说些什么呀!”
  “不是瞎说,是真的,我向毛主席保证。”
  卫国一家搬走了,她哭了很多次,趴在后窗那里,看着他家紧闭的门,特别是门上那块补上去的颜色不一样的木板,就止不住哭起来。
  每过一天,她就问妈妈:“卫哥哥怎么还没来看我?”
  妈妈安慰她说:“他不是说了吗?要等他长大了,挣钱了,才能买火车票来看你,现在他才多大?离挣钱还远着呢。”
  “那他要多大才能挣钱?”
  “总要到十八岁吧?十八岁才能当学徒工。”
  “那他还要几年才十八岁呢?”
  “总要五六年吧?”妈妈好像怕她过了五六年会要人一般,赶快改口,“做学徒工挣不了多少钱的,吃了饭,穿了衣,就没钱买火车票了。可能要等到他升级了,当了二级工三级工了,才能挣到买火车票的钱。”
  “那要几年才当二级工三级工呢?”
  “总要十几年吧?”
  她对“十几年”还没有概念,但看妈妈的表情,应该是很长很长的时间,她忍不住又哭起来。


第一十六章
  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了,但一想到卫国一家搬走的情景,岑今都能感受到那种令人窒息的心痛。
  她不知道当年Lewis一家搬走的时候,她的女儿小今是否有过她当年的那种心痛。小今好像没为那事哭过,情绪上也没什么明显变化,但也可能是她没注意到。
  现在想起来,她感到很内疚,她那时完全没有注意观察女儿的喜怒哀乐,也没花时间去体会女儿的感受,一是她那时正忙着读博士,二是她很不喜欢卢家妈妈,内心深处一直希望卢家爸爸赶快毕业,在外州找到工作,把全家都带走,所以当卢家真的搬走的时候,她如释重负,仿佛美梦成真,就差开会庆祝了。
  也许当她为卢家的搬走而欣喜的时候,她的女儿正在经受卫国搬走时她经受过的心痛,而她这个做妈妈的,一点儿也没觉察,真是该打。
  她安慰自己说,女儿和Lewis之间,应该没有她和卫国之间那种深厚友谊,因为女儿跟Lewis之间,应该没什么时间接触。
  感情这东西,不接触怎么能产生?
  她跟卫国的感情,完全是经常接触的成果。那时她还没上学,卫国虽然上了学,但也经常停课,再加上那个漫长的暑假,她和卫国有大把的时间在一起玩,玩多了,自然玩出感情来了,至少是玩习惯了,一旦分开,就很难适应。
  但女儿和Lewis,他们哪有时间在一起玩?
  她家和卢家并不住在一起,小今和Lewis分乘不同的校车,顶多就是在学校接触一下。但美国学校没有午休时间,都是从上午一直上到下午放学,课间休息时间很短,顶多五六分钟,学生又不是固定在一个教室上课,课间时间能从一个教室跑到另一个教室就不错了,根本没时间跑出去玩。
  美国学校也不兴做课间操眼保操什么的,没有早锻炼晚锻炼,更没有“课外活动”,学生在校基本就是忙着上课,没什么时间交往。
  小今和Lewis虽然都在学校的Orchestra(乐队)里,每天有一小时在一起拉琴,但那么大一帮人在一起练琴,又有老师,估计两人也没时间单独接触。
  美国学生放学之后也不太可能待在学校玩,不回家,因为校车时间是固定的,错过了就没车了,所以小今他们都是一放学就坐上校车,各回各的家。万一误了校车,或者放学后有Club(俱乐部,兴趣小组)活动,那就得叫家长去接。
  她回想了一下,小今参加的一些Club,很少有跟Lewis相同的,所以他们放学之后即便待在学校参加Club活动,也没机会接触。
  晚上,小今一般都待在家里,写写作业,看看电视,顶多在外面跟同楼房的孩子玩一玩。如果小今想去Lewis那里玩,还得叫她出车才行,但她印象里从来没有为这事出过车。
  那两人还有什么机会单独接触呢?唯一的可能就是通过网络和电话,发Email(电邮)啊,开博客啊,等等。
  想到这些,她好有一番感叹,如果当初就有了互联网电话什么的,她也不会那么害怕小孩子们孤立她了,大不了咱不跟你们玩,咱上网!
  说起上网,她几乎认定女儿和Lewis是通过网络恋爱的了,因为她很早就为女儿买了手提电脑,也没设定什么关卡,由着女儿自由自在地用,她从来不去检查女儿去了哪些网站。
  女儿的第一个Email账号还是她帮着开的,因为网站要求开户人必须是13岁以上,而女儿那时还没13岁。
  她记得当时听女儿说了不能开账号的事,就帮女儿开了一个,同时也很诧异美国是怎样培养孩子的诚实精神的,因为网站也就是问一下“你是不是13岁以上?”,并不要求提供证据,如果她是她女儿,可能就直接回答“是”,然后就蒙混过关,自己开了账号了。
  但她女儿就不会这样做,没13岁就是没13岁,网站说不能开,女儿就不开,就像实验室的那些美国人一样,一人一张MicrosoftOffice(微软办公室软件)的CD,她想问那些人借来装在自己电脑上,结果没一个人敢借,都说这是有Copyright(版权)的,不能随便给别人装。
  后来她是问一个中国人借来装的,那个中国人的CD也不是原装,而是拷贝的。那个中国人还嘱咐她装好了别上网去Rregister(登记),免得人家发现他们在盗版。
  这让她感叹文化的力量真大,女儿是她生的,血管里流着她的血,外貌继承了她的特色,但在这些事情上,女儿却更像实验室的美国人,而不像她和她的中国朋友。
  她给女儿开了Email账号,还不敢说是帮女儿开的,怕女儿认为她做假,她只说“这是妈妈的账号,借给你用”,女儿才用。而女儿是真的当做妈妈的账号在用,没改密码,还很诧异为什么从来没看见过有人给妈妈写Email。
  她不知道女儿现在改了密码没有,但即便没改,她也不好意思偷跑进去查看女儿的Email。为此她很佩服美国的社会和文化,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监督着那些想做坏事的人,让他们感到心虚,感到羞愧,因而不敢做坏事。
  她感觉自己到美国来之后,都变得洁净了,没谁给她做思想工作,也没谁对她进行道德教育,她也不去教堂,没参加任何党派,但她的女儿就像一面镜子,照出她身上很多不光彩的地方,令她感到羞愧,偷偷改掉了。
  记得刚来美国时她经常把实验室的一种擦手纸带些回去用,因为她很喜欢那种擦手纸,而商店里没看见卖的。那种纸比较厚,比较硬,用来擦湿手很好,比那些柔软的餐巾纸吸水,而且不会将纸绒绒留在手上。
  实验室里那种纸多得很,大家用得也很铺张浪费,擦手时一抓就是好多张,弄泼了水在地上,就丢一大堆擦手纸在地上去吸干,所以她觉得带几张回去用也不算什么。
  她女儿起先不知道,以为是妈妈买的,所以也跟着用,但有一次女儿跟她去实验室,看见她临走时拿了一小叠实验室的擦手纸装进自己包里,惊讶地问:“妈妈,你的纸是在这里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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