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宝校对版作者曾经拥有的方向感》第12/648页


  衬托着整个古玩城也显得大气磅礴。
  这是必然,北古玩城大多都是瓷器、字画等等古董,那些东西虽然也有大有小,但即便是大的也不会太夸张,可家具则不然,不管是床、榻、桌、案等,亦或者屏风一类,往往都要占据极为广阔的空间。
  你要是店面开小了,估计塞进去两三张床就没地方了……
  “毕老,我对家具方面倒是了解不多,到了这里,您老可要多提点一下晚辈。”平静的踏步而行,周明落笑着看向毕老。
  这倒是实话,他最精通的是瓷器,对于家具其实也就是半吊子水平而已。
  这不是他对家具不感兴趣,说实在的,国人依附在家具上的文化传承一点都不比瓷器之类的其他古玩弱,甚至要更强,更具有普遍性,因为这是和每一个人的生活都息息相关的事,过去的国人并不注重在收藏时收藏古家具,但那只是指的古玩市场里家具未曾崛起。
  实际上在古代,很多时期家具都是一种财产的代名词。
  最好笑的例子就是明代权臣严嵩,后来被抄家时从家中抄出来六百四十张床……这要是搁在现代人眼里恐怕就是一件很难理解的事儿,一个历史上的十大奸臣之一,家里竟然藏了六百多张床,是不是很滑稽?
  但事实上严嵩藏这么多床可不是开宾馆用的,而是因为那个时期床本身就是财富的象征。
  这一点在金瓶梅中也有记载,而且很有意思,西门庆娶第三方孟玉楼时,媒人说,“这个孟玉楼是个寡妇,她手头有点儿钱,有两张南京拔步床。”
  这是什么意思?就像是今天媒人替人介绍时会说,她手头有些钱,还有两辆德国产的“奔驰”,是一笔巨大的财产。
  当时南京是江苏地区非常重要的城市,南京产的拔步床在整个国内,就是今天德国奔驰一样的品牌。
  这就是古代家具的地位,古人在收藏热兴起时对古家具往往不屑一顾,拿着旧东西都觉得还不如劈了当柴烧,但不表示他们对自身使用的家具不看重。
  恰恰相反的是,与各个时期相对应的“新”家具地位还是很高,也正是因为此,中国家具才传承着一代代人的人文艺术精华,使得现如今中国古家具在世界各地都颇有盛名。
  但术业有专攻,以往的周明落连瓷器还没吃透,只是刚刚有了一点通透,哪里会有太多时间去研究其他。
  不过在来的路上他倒是知道了毕老对此颇有研究,此时自然不会错过机会。
  “明落小兄弟,你这就太客气了。”面对周明落的说笑,毕老亦是笑着开口,虽然和周明落接触不多,不过毕老对他的印象倒是不错。
  就在说话间,自街道深处却蓦地走来一行四五人,为首一名男子西装革履,大腹便便,行走中顾盼生辉,很有一种大气。
  而在他后方则是四名青壮抬着一张不大不小的罗汉床。
  “让一让,大伙行个方便,我这可是刚到手的天下第一床,诗仙李白躺过的古董,千万别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谁脸上都不好过。”
  为首的大气中年边走边开喝,声音洪亮,嘴角的笑容亦带着几丝傲慢和自得,似乎为自己能挖出来一张李白躺过的床分外满意,就差满意到骄傲了。
  但这声呼喝却让周边不少人都是目瞪口呆。
  李白睡过的床?那得多古董啊,但是……但是这也能鉴定出来?名人字画还有笔迹可循,但名人睡过的床,未免有些虚幻了吧?
  纷纷避让的人群中终于有人耐不住了,直接就惊疑的道,“大哥,你怎么这么确定这张床是李白睡过的?”
  “当然确定了,上面还有李白的诗呢,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这可就是李白诗里那张床。”
  见有人发问,中年登时精神大振,得意洋洋的道。


第015章 此床非彼床
  “要是不信,你们过来看,我也看过李白的书法,这床上的刻字和李白的真迹很像的,据说是这首诗流传太广,李白为了纪念就在晚年把这首诗特意刻在了这张床上。”
  先前中年还吆喝着生怕别人磕碰到了这张“宝床”,可现在见真有人注意到了他,却又变得有些急不可耐的显摆起来。
  不过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话,虽然真的有部分人都是神色大震,想上前观看那刻诗,但也有部分人当场差点喷饭。
  站在周明落身侧的毕老也是嘴角一裂,都有些惨不忍睹的模样。
  倒是周明落原先也有些兴趣想上前看看的,可见到毕老的模样后才心下一动,怎么了?怎么这厮在说这张床是李白躺过的时,毕老还也小有兴趣呢,现在却突然变了脸色。
  “研究一件家具,首先要从文化入手,这能在很大程度上帮我们去伪存真。”
  见到周明落疑惑的样子,毕老再次颇为无语的看了看那正兴高采烈的帮他人指点刻诗的地方,随后就对着周明落小声解释。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这一首静夜思,在现代的确算是家喻户晓,但我们很多现代人却是完完全全曲解了里面的意思。”
  一句话,周明落当场有些发晕,他当然知道这首诗,毕竟那是小学课本里最有名的诗之一,可以说现代的国人只要是上过学的,不知道这首诗的还真不多。
  但是,曲解?
  “这首诗里的床,真的是我们现代人口中的床?其实不是,李白所说的床是马扎。”
  见到周明落的疑惑,毕老才又继续开口,但这句话让周明落越发愕然,不会吧,床前明月光里面的床是马扎?这不扯淡么,可毕老接下去的话却让他瞬间就小晕了一把。
  “解读这个床,要从我们中国人的起居方式说起,从专业说人类起居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席地坐,一种是垂足座。席地,就是盘腿坐在地上,垂足就是坐在椅子上,腿是垂着的状态,而我们中华民族最起初就是席地坐的民族。”
  ……
  两千年前,亚洲地区很多都是席地坐,比如日本、印度、泰国、韩国等地都是坐在地上,就算是在现代的韩剧、日剧中,主人一回家就坐在地上了,在办公室里坐椅子上不算,因为那是办公,是很西化的一件事。
  欧洲从两千年前起就是坐在椅子上的,因为欧洲地区气候湿冷,直接坐地上他们伤不起,不得不高坐起来离开湿地保持身体健康。
  而我们中国早期人类文明大部分发生在黄河流域,环境干燥,人在地上也是能坐的。
  但在两千年演化中,中国人就逐渐转变成了高坐,坐在椅子上。
  这种高坐,不是因为受不了湿气。
  可以说,中华民族算是唯一一个改变起居方式的民族,由席地坐自主改变成了垂足坐,其他日本等地至今回到家还在席地坐,那是一种文化习惯的传承,不是轻易能改变的。
  不过就算中国人是自主改变起居方式,可很多东西还是通过文化影响到了现今,比如我们经常说席位、出席、筵席等等,就是来源于席地坐时期的习惯。
  席地坐时期,中国人入座就是入席,坐在席子上,所以席位、出席这些词语,哪怕现今国中人已经改变成了垂足坐,依旧没人叫它们“椅位”、“出椅”……估计要谁那么叫谁都会觉得很别扭。
  还有一个很有意思,那就是“主席”这个词,《礼记》有规,群居五人,则长者必异席,就是说五个人以上,德高望重者必须另坐一张席子,这张席子就叫做主席,指的就是一群人里的首脑,德高望重者。
  沿用到现在,国内最高领导还是叫主席,而不是叫“主椅”!!
  知道了这段历史,所以问题来了,我们是怎么从席地坐改为垂足坐的?什么时候改的?
  答案就是李白“床前明月光”里所说的那张床,古称胡床,也就是现代人口中的马扎。
  当时的游牧民族兄弟带给了我们很多耳目一新的东西,其中就有他们翻身下马,从马背上打开的一个扎捆的东西,坐在屁股底下,也就是马扎。
  这东西到现在很多人还在用,出去乘个凉,逛个公园带个马扎最方便不过。
  而当时的人就称其为胡床。
  李白这首静夜思他说的床也就是马扎,语境清晰,动作清楚,那就是李白拎着一个马扎,坐在院子里,在明月下思乡。
  这很直观,如果李白这张床真的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床,那我们躺在床上怎么举头,怎么低头?你躺在床上看上空,压根不需要举头这个动作,直接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上空,想看地面的时候应该是撑着身子“探头”向下看,而不是低头。
  李白要真是那样躺在床上,只能是“睁眼”望明月,“探头”思故乡了。
  而且如果是对中国建筑史有了解的人,基本都会知道唐代建筑门窗非常小,门是板门不透光,宋代以后才出现隔扇门,中国现存的唐代建筑全国只有四座,比如山西佛光寺,窗户非常小,月亮的光几乎不可能进入室内。
  尤其当窗户糊上纸后,月光更是绝对进不来的。所以李白是坐在院子里,在马扎上一边看月亮一边思乡。
  还有一首诗,也是李白写的,《长干行》“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诗中以小女孩的口吻说,我小时候拿了一个马扎坐在门口,折了一支花在门前玩耍,小男孩骑着竹马,围着我绕圈起腻。意思很清晰。
  但如果你要按照我们现代人说的床的意思解读就会很诡异,中国的床都是顶着墙壁放的,现代人大多都是这样,家里的床摆放位置都有一头是顶着墙放,古人则更甚,基本都是两面靠墙的。只看前两句,还可以解释成小女孩在门前折花玩耍,但后半句一开始,小男孩进屋了,绕着一个躺在一张两面顶墙的“床”上的小女孩绕圈起腻?他要能真的完整绕过去一圈就是幽灵了。
  所以古诗中的床,十有八九都是指的胡床,也就是马扎。当然,这也不是说所有古诗中的床都是指的胡床,《诗经》中“十月蟋蟀,人我床下。”说的就是床是睡觉的家具了。
  十月天冷了,蟋蟀进屋钻到我床下,极具诗情画意。床,在早期是卧具,更是坐具,《说文》中解释,“床,安身之坐者。”它主要指的还是用来坐的胡床。
  哭笑不得的给周明落讲解了一点文化传承的概念,毕老才又哑然失笑的看向前方那中年男子。对方抬着一个正儿八经的罗汉床,却说那是李白诗中的马扎,这不是贻笑大方么。
  而周明落此刻则一样是汗颜不已的暗中庆幸,还好有毕老给他讲了这么浅显的基本常识……不然他直到今天还会以为李白那首诗里的床指的依旧是现代人口中睡觉用的床。
  但这也怪不得现代人,主要是古人的名词一般都比较宽泛,一个名词可能对应几种事物,比如床即可以指睡觉用的床,也可以指胡床马扎,但现代人的名词却是分类清晰,床就是指的睡觉用的床,马扎就叫马扎,完全两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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