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印》第57/120页



  赛拉飞尔只是微笑。待她一大串话都喊完了,这才轻轻地将她推开了些,湛蓝的眼睛温柔地审视着她,微笑道:“你还是这个脾气。”

  娃蒂的大眼睛与他那澄蓝且明澈的双目一照,不知道为了什么,突然间一阵心慌,往后退了两步,微微地低下眼睫,轻揉着自己衣角,笑道:“好像没什么长进喔?让你失望了?”

  赛拉飞尔微微一怔。只她这么退了两步,娃蒂虽然还是娃蒂,却又不知道为了什么,竟有些地方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刹那间一阵惆怅袭上心头,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这才注意到塔莫伊两个在窗边探头探脑,一副不知道该不该过来的样子。当时微微一笑,说道:“塔莫伊、霍尔拿?佛兰珂多劳你们照顾了。”那两个受宠若惊,同时躬下身子,施礼道:“赛拉飞尔陛下。”

  赛拉飞尔微笑着点了点头,牵起娃蒂的手,朝着诊所走去。其时已是正午,屋子里满是阳光。索朗陀耶侧坐在病床旁边的木椅子上,抬起头来看向赛拉飞尔,眼底闪动着几分好奇,却是一言不发。赛拉飞尔也不进屋,只微笑道:“班斯扬说你也喜欢唱歌。秋天里的风妖精祭典,愿不愿意到劲风岛上来玩呢?”索朗陀耶凝视了他半晌,淡淡地道:“我们也许会先在水妖精的祭典上碰头。”赛拉飞尔唇边笑意加深,说道:“意思是到时候你愿意唱歌给我们听么?”索朗陀耶瞧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那也得你们先教一些新的歌出来才成。”娃蒂大是好奇,问道:“赛拉飞尔哥哥,你们风妖精现在常常在教人唱歌吗?”

  赛拉飞尔微笑道:“可不止唱歌,还得教乐器呢。真把大伙儿都忙坏了。可是越忙越开心。都说封印解开后天变地动,但我觉得这都抵消不了音乐带来的好处。”娃蒂嫣然道:“歌好听啊。他也好喜欢唱歌。没事便弹着你那把风之竖琴,”说到这个地方,猛然间住了口,低下头去,只顾瞧着自己的指尖,好半晌才细细地道:“赛拉飞尔哥哥,对不起……”

  赛拉飞尔一阵心疼,拉过她手来,柔声道:“为什么又道歉了?早说过这不是你的错呀。而且他那个时候真的是神智迷乱到极点了。嗯,你弄清楚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没有?”娃蒂摇了摇头,眉宇间露出困惑的神色,说道:“我也弄不清楚。试着问过一两次,他提都不愿意提。嗯,我也试过问费妮丝雅,她只说:以后你就会明白的。你不知道,人家一个闷葫芦都快撑破了!可是他们不想说,怎么好紧着问嘛!”噘起小嘴,甚是委屈。

  赛拉飞尔心中一惊:“怎么回事?娃蒂明明已经和他在一起了,怎么感觉上竟然还有间隔?难道他们竟然将她当成了外人不成?”但这话他万万不敢在娃蒂面前提起,只道:“或者是怕你耽心罢?他待你自然是很好的了,是不是?”娃蒂微微一怔,迟疑着道:“嗯,是啊,他很疼我。不止是他,费妮丝雅也很疼我。我刚刚找到他们的时候,还不知道应该要怎么跟他们说话呢。是费妮丝雅先把我迎了进去……”越说声音越小。赛拉飞尔握紧了她的双手,说道:“那不就很好么?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据我推想,他和费妮丝雅应该是本来就认得的了。嗯,他们两个是怎么一回事,你总该弄明白了?”其实妖精本是情爱极度专一的种族,“一夫多妻”是索摩族才会出现的状况;一万八千年来虽然没有哪个妖精谈过恋爱,但光凭本能去感应,也觉得这码子事有些不大对头。只不过他本来认定了艾诺维是索摩族人。更何况这三人的互动如此特殊,拿常规或本能来衡量都未免失之偏颇。岂知最后这个问题一抛将出去,娃蒂的眉头便又微微地皱了起来。

  “这……我不知道地。费妮丝雅从来不谈她的状况。就连艾诺维问她,她也不肯回答,只是微笑着亲亲他,抱抱他。她一亲他,他就没辙了。你知道,艾诺维有时候夜里会做恶梦,会惨叫着醒过来。每碰到这个时候,我做什么都没有用,只有费妮丝雅才能让他安静下来……”

  “恶梦?”赛拉飞尔的兴趣全来了:“什么样的恶梦?”

  “我也不知道啊。他醒来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全身不住发抖。非要费妮丝雅抱着他,温柔地唱歌给他听,才能够再度入睡。嗯,我刚刚开始的时候也不明白他在叫嚷些什么,几次以后才听明白了,他叫的是:狄利昂,不要死!狄利昂!”

  赛拉飞尔废然长叹,只觉得问题越问越多。问到这个地步,竟已不知道要再从什么地方问起。却是索朗陀耶从方才起始,便一直全神贯注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听到“狄利昂”三字,心中微微一动:“狄利昂,狄利昂?这名字好生耳熟?我在什么地方读到过么?”耳中听得娃蒂悠悠地叹了口长气,道:“我真没用,半些也帮不上他的忙。”娇嫩的话声里居然大有沧凉之意。

  赛拉飞尔说道:“别这样,娃蒂,这一点也不像你了。你性子如此可爱,他们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定然都很开心的。不同的乐器自有不同的调性,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呢?”

  娃蒂凝眸思索,道:“是这样么?嗯,我想大约真的是这样罢……”微微一笑,说道:“我离开他们已经很久,他们一定在耽心我了。佛兰珂既然已经没事,我这就找他们去了。”赛拉飞尔一怔,道:“你这就要走了么?”娃蒂一手按着胸口,神色有点怔忡,道:“……唉。我真的得走了。”赛拉飞尔说道:“不急着这么一时片刻罢?我送你一程。”娃蒂唇边的微笑灿然涌现,说道:“那好极了。我很想念你的歌。”一面说,一面跨足进了屋子。

  来到病榻之前,娃蒂自怀中掏出佛兰坷留下的那只镯子,二话不说便将它套在对方手腕上头,弯下腰去亲了佛兰珂一记,柔声道:“我们走了,姑娘。你要是再这般不爱惜自己,下回见面,我可就不亲你了哟!”抬起头来凝视着索朗陀耶,说道:“就麻烦你照顾她了,索朗陀耶。”索朗陀耶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去罢。”娃蒂凝眸瞧了他两眼,转身欲待离去,想想却又回过头来,说道:“等她醒来,请你转告她,就说我们都在等她,随时欢迎她回来。”

  索朗陀耶大愕,道:“这话什么意思?”

  娃蒂摇了摇头,说道:“你只要这样告诉她,她就会明白了。”飘然自去,不再回顾。

  青禾镇小小一个农村,一昼夜之间聚集了两名妖精王和一名法王,早已闹得人尽皆知。顾不得天寒地冻,全都聚拢来瞧。可又不敢靠得太近,在诊所外头密密麻麻地围了好几圈。只围得赛拉飞尔呼吸困难。一见娃蒂出来,如蒙大赦,抱起她来往上便飞。娃蒂眼看着农村山林迅速缩小,咭咭咭咭,笑了出来,说道:“早说过要再让你带着飞一次的呢,可真是等了好久!”

  赛拉飞尔微笑道:“只要你愿意,几次我也带着你飞。”薄翅轻舒,越旋越高。娃蒂灿然而笑,说道:“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他就从来不……”轻轻地咬了咬下唇,旋即笑了起来,说道:“咱们不谈他。告诉我你都在忙些什么?除了教人家唱歌以外?”赛拉飞尔笑道:“光这样还不够忙么?嗯,除了教人唱歌弹乐器,就是自己编歌,把古籍里那些歌词拿来胡唱……”想到这里,悠悠地叹了口长气,微笑道:“我真等不及秋天了!风之祭典里头,会有多少小妖精成为风精灵啊?那么多风妖精在一起弹弹唱唱,才真叫做热闹呢!”娃蒂满心欢喜,说道:“最近的一个祭典是水祭典,很快就会有许多水精灵到处乱滚了。嗯,赛拉飞尔哥哥,你见过西丝莉没有?她应该已经复原了?”赛拉飞尔怔了一怔,慢慢地皱了皱眉。

  娃蒂愕然道:“怎么了。”

  赛拉飞尔有些迟疑,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西丝莉……复原是复原了,表面上看来跟从前也没有两样,可是我总觉得……她……跟从前大不相同了。”娃蒂睁大了眼睛,道:“不同了?怎么样一个不同法?”

  “这……你真要我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赛拉飞尔沉吟着道:“只觉得她,嗯,变得很冷淡,很……警觉,”娃蒂睁着大眼睛道:“很警觉是什么意思?你说得精确一些好不好?”

  “小丫头,你当我是日帝皇都吗?”赛拉飞尔啼笑皆非:“你明明知道这种咬文嚼字的事,只有他们日妖精做得出来!很警觉就是,呃……”想了半天,废然长叹:“我真的不会说。芙瑞儿也许能说得更详细一点。”

  “芙瑞儿?”娃蒂的困惑更深了:“你说的是水长老芙瑞儿?她还在呀?”赛拉飞尔点了点头,说道:“一共有五位留了下来。除了她之外,还有加尔茜,蔓菲,蜜茵和瑟琳娜。”娃蒂“哗”了一声,睁大了眼睛道:“你通通都认得呀?不是说水长老几乎都分布在不同的海域,很不容易碰到的吗?”赛拉飞尔说道:“本来除了芙端儿之外,是一个也不认得的。但是水封印解开之后,她们全都拥有了在水域中瞬间移动的能力,约齐了到劲风岛来看我。那是,嗯,三个多月前的事了。”娃蒂侧着头看他,颊上浮出了一个小小的梨涡,笑道:“一定是你生得太美了,人家才会大老远的跑去瞧你,是也不是?”赛拉飞尔咳嗽道:“什,什么话!”双手不得空闲,一口气呼将出去,将娃蒂满头短要吹得乱卷。

  两个人说说笑笑,满天浮云不住自他们脚底下飘过。娃蒂一手支着下巴,问道:“他们跑去看你,后来呢?”赛拉飞尔笑道:“后来,就五个都跟我这个美男子求婚了。”娃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没正经!后来怎么样了,你倒是跟人家说呀!”

  赛拉飞尔的笑容慢慢地皱了起来,沉吟不语。他会如此胡说八道,其实也是因为佳人在抱,实在不想碰触这个话题。但娃蒂一问再问,已然避无可避;更何况这件事情非比等闲,事实上也没有可能置之不理。沉吟了半晌之后,慢慢说道:“她们告诉我说,大伙儿苏醒后试着呼唤西丝莉,没一个得到回答。大家觉得不对,这才约齐了在浮岛碰头。想不到西丝莉躲躲闪闪,谁也不见。逼得急了,居然出手赶人,”娃蒂失声道:“不会吧?西丝莉怎么会做这种事?”赛拉飞尔苦笑道:“五名水长老异口同声这样说,我不信也不行呀。他们说,幸亏妖精王只有一个人,可不是五名水长老的对手,她们才能毫发无伤地退了出来。你知道,她们虽然不肯多说,光凭这几句话我也可以想像:西丝莉出手定然没留半分余地。”娃蒂双眉紧皱,沉吟不语。

  隔了半晌,赛拉飞尔才又接着说道:“她们在浮岛呆了两天一夜,始终无法和西丝莉沟通,万不得已之下,才来找我商量。还说不知道为了什么,海波的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尤其是浮岛附近变得异常险恶,漩涡密生,浑不可测。水领地的渔人都在抱怨,说是水妖精一出问题,他们半条鱼也捕不到了。唉,水底下的事情,我能有什么办法可想?”娃蒂侧了侧头,沉思着道:“费妮丝雅是水妖精王,我回去可以先问问她。嗯,水长老们还说了些什么?”

  赛拉飞尔苦笑道:“她们说她们觉得好生奇怪:同样是解封印,为什么我性子半点没变,她们的王却大不相同了?我心想事情不能只听片面之辞,随着她们去了一趟浮岛,想不到茜丝莉竟然真的避不见面。好不容易见到了,唔,就是我方才说的那个样子。芙瑞儿她们耽心得了不得。本来很期望水祭典之后,水妖精数目大为增加,渔人们就不用再烦恼了;可是现在……水祭典上会不会出什么怪事,可谁也说它不准。”娃蒂愕然道:“怎么一下子就扯那么远去了?难不成西丝莉又做了什么怪事?”赛拉飞尔苦笑道:“她到劲风岛上来偷小妖精。”

  娃蒂失声道:“什么?”

  赛拉飞尔苦笑道:“是真的。她到劲风岛上来偷小妖精。”

  娃蒂听到“小妖精”三字,满心欢喜,说道:“已经有小妖精孵化出来了吗?一定好可爱对不对?”赛拉飞尔忍不住微微一笑,说道:“你不想想封印解开多久了?早已满山满谷到处跑啦。皮得要死,管都管不住。”娃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要把这些小捣蛋给偷走一定挺费事吧?还真是为难她了。嗯,她偷走小妖精作什么啊?浮岛上不也应该有很多小妖精么?”赛拉飞前沉吟着道:“也许她是觉得小妖精越多越好吧?我真的不能明白。和芙瑞儿她们商量的结果,我们只能猜测是能量出了问题。最低限度,是水的能量出了问题。嗯,你回去问问艾诺维,好不好?这一定跟封印的解开有关――不可能没有关系的!”

  娃蒂有些迟疑,说道:“艾诺维不一定肯说喔。而且他自己也不一定明白。不过我总可以先问问费妮丝雅。她是水妖精王,对这桩事一定会很关心的。呀,说不定她会想去看看水妖精的祭典?”赛拉飞尔大喜道:“真要是这样就太好了!我们可以在水妖精祭典上碰面。你想办法说服她来,好不好?”娃蒂慢慢地“嗯”了一声,有些怔仲地道:“赛拉飞尔哥哥……”

  “ ?”

  “你觉得……解开封印真的是好事吗?”火妖精王的神色十分迷惘:“我,我已经越来越弄不明白了!”

  赛拉飞尔唇边露出一丝苦笑,说道:“说真的,我跟你一样弄不明白。只是坦多玛常说:运命循环,无可违逆。既是天命所趋,那么要封要解,都不是我们插得上手的事。就别再操这个心了。”要知道妖精对天意的接受程度,远在索摩人之上。以是赛拉飞尔一发现封印一事,远非任何人所能干涉,便即袖手旁观;对于当初千方百计阻止“魔王”一事,自己想想,颇觉好笑。

  其实娃蒂对这事何尝没有同样的感觉?只不过事情与艾诺维息息相关,要她完全放下实无可能。怔怔地想了半天,说道:“我想早些回去,你放我下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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